《赋别曲》映月流云

9、正章 第四章（一）

　　轩映南第二日悄悄派了人，辗转于苏州城各个角落探听消息。
　　只是一切平静，仿佛昨日所见尽是虚空。
　　诡异非常。

　　时至下午。
　　苏念桥已经在城中来回转了好几趟，难耐地神色丝毫未变。
　　陌上她……究竟遇到了什么呢。
　　苏念桥抬头望望天空，额角的汗水顺着线条流畅的脸廓流下，落在肩侧的衣服上，晕出一片深色。空中云朵滚滚，翻涌着从远处扑来，密不透风，惹得人心焦躁难安。
　　他身侧偏后的位置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苏念桥敏锐地看去，只见黑色的衣角消失在深巷里，身姿轻盈不似常人。片刻过后，一缕墨兰香味隐隐袭来，又瞬间消失在呼吸里。
　　来不及思考，苏念桥拽紧了紫河剑就追了上去。

　　离照早已命人备好宝马香车，此刻正骑着马在前端开路。他计算了时辰，如若今日多赶三个时辰的路，明日一早便能回到魄谷。
　　陌上这算是被软禁了？
　　内力尽失，只要稍微使力整个人便全身酸软，随后昏昏欲睡。为避免此情况，陌上在马车中闭目凝神，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无法再像当年那样心如止水。
　　她隐隐有些担忧。
　　不知道苏念桥的病好了没有，也不知道这么多天找不着自己，他会不会冒什么险做什么傻事。若是百般无果的情况下，他单枪匹马闯来月宫一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现在，莫说入宫，怕是魄谷上下左右附近周围，都被守卫得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
　　若是如此……唉。
　　陌上微微皱了眉，睁开难描难画的眼。
　　她伸手拂开窗帘，窗外一片山清水秀，花草绮丽。
　　“离照。”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不已。前面领头的男子立刻收了缰绳，调转方向而来。
　　“少主？”
　　“我倒不知，你今日还想赶路到何时？”陌上看着他，语气稍有讽刺。
　　“少主见谅，只需再走几个时辰，明日一早就可回到月宫……”
　　“我累了。”陌上最后看了他一眼，轻轻收回手，帘子飘下遮住窗口，离照再寻不到丝毫声息。但他深谙自家少主的性子，这已是她的最后通牒。
　　无奈，离照对整个队伍挥了挥手，停了下来。

　　是夜。
　　夜晚向来容易出事。离照深谙此理，于是他派了人不眠不休地守在陌上的马车周围，连他自己亦是亲自上阵，但是，在那天夜里，陌上还是给人劫走了。
　　或者是被人救走了。
　　那日夜里一片骚乱，一大堆土匪装扮的山野莽夫冲了出来，蛮力大得惊人。
　　他们武功自是不如月宫人，但人家的优势在于人多势众，不断增多的人数，再加上几番车轮阵下来，月宫护卫再如何精干体力也吃不消。离照守着马车，却被几个山野莽夫缠住，难以抽身。眼看危难之际，有人御风而来，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两个正要靠近陌上的莽夫，再拽上她御风而去。
　　在此之后，那群土匪也逐渐撤离。
　　除了难以避免的皮肉伤，没有人伤亡。唯一可惜的是把少主弄丢了。
　　离照看着那人御风而去的方向，顿时感到压力很大。

　　那人最后在一座山的山脚处停下。
　　男子自然而然地松开手，回头看着陌上。月光自天幕落下，丝丝入扣地勾勒出那绝色女子的眉眼，以及那似乎被月光染得温和的表情。
　　“多谢公子。”她语调轻柔。
　　男子深色的衣服与茫茫夜色相融，长发被风吹起微微遮住了表情，只听他道：“举手之劳姑娘何须言谢。”
　　陌上浅浅一笑，“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在下慕倾言。”
　　“我记下了，来日必报公子之恩。”陌上点头，神色颇为认真，随后又微微施礼，“既如此，便与公子在此别过了。”
　　“姑娘可知何路离开？”
　　“刚才行经之路，我自是记下了。”陌上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回答。
　　“姑娘有所不知，此地三更一过便会雾气环绕，难进难出。”慕倾言道，指了指身后的路，那路弯弯曲曲向远处延伸，最后被白雾缠绕再看不清去向，“你瞧。此刻怕是已近三更。”
　　“……”陌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没有说话。
　　“姑娘，此刻出去怕是不妥，一旦在雾中迷路，即便到了第二日雾气散去，恐怕也找不到出路……”慕倾言转过头看着陌上，又接着说，“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到寒舍一居，明日我再送姑娘离开。”
　　陌上听他说完似乎有些疑惑，便问道：“公子住在此处？”
　　“只是别居而已。”慕倾言神色正然，语调平稳，“方才姑娘出事之处离此稍近，在下心想此处夜晚起雾或可避免追捕，于是便擅作主张……”
　　“公子无需多言，我自是明白。”陌上摇摇头，表示理解。
　　“若是如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只怕是劳烦了公子。”
　　“姑娘言重了。”慕倾寒说着走上前几步，回头示意陌上跟来。接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又回头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陌上愣了愣，方才淡然答道，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我姓苏。”

　　慕倾言领着陌上向前走，穿过了狭窄的小径，进入树林深处。
　　在走出树林的片刻视界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峡谷，出口只有刚才的来路。而峡谷却异常宽广，抬眼便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繁星。慕倾言的别居便建在这里，溪水流经，星光绮丽，而规模俨然是一座小型山庄。
　　连接溪水两岸的竹桥前竖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东风渠”三个字。
　　陌上忽地觉得名字很美。
　　慢慢靠近了，便有身着婢女服饰的女子迎上前来，姿态姣好，“少爷，您来了。”
　　慕倾言点点头，微微移了步伐站到陌上身边，对那女子说，“秋蕊，吩咐下去，这位苏姑娘是贵客，不可怠慢。”
　　“是。”叫秋蕊的女子走上前，本想细看陌上，却忽地愣住了。
　　慕倾言不知不觉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本平淡的神色中忽地也有些动容。
　　刚才月光下所见的面容自是清雅，如玉如华；而现在看去，又见她神色宁静温婉，在灯火影影绰绰的映照中显得尤为美丽。长发如丝如缎，眉微弯，眼底似有星光倒影。姿态静好，美眷如花。
　　“苏姑娘真是美若天仙。”秋蕊不禁长叹。
　　“姑娘过奖了。”陌上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语调如溪水潺潺。
　　“不不不，实话实话。”秋蕊慌忙摆了摆手，又转身看向慕倾言，道：“对了少爷，西河派人来传了话，让您明日回去一趟，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商量。”
　　“我知道了。”慕倾言想了想，点头，又连忙吩咐，“秋蕊，快带苏姑娘去上房休息，看苏姑娘有何需要，尽管添置。”
　　“是，少爷。”秋蕊点头施礼，然后转向陌上，笑容灿烂，“苏姑娘，跟我来。”
　　陌上淡然一笑，云淡风轻，“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