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第一部）修改》水舞月华天

20、第 20 章

　　萧翎儿是个厉害的女人。自从那日之后，白日里再难见到逸儿的身影，有时候甚至连夜里也见不着面，往往他回来时我在熟睡当中，等我醒来时他又已经离开了。去昆仑寻药的事，似乎己经不再重要。
　　“咚，咚，咚。”门口传来一阵轻响，我打开门，看到师兄担心的脸。
　　“师兄！”我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呢？”
　　师兄向房内环视一圈，顿了顿，跨进门来坐到了桌前。一只圆滚滚的小松鼠立刻从师兄袖子里窜出来跳到了我肩膀上，师兄不禁莞尔。
　　“它很想你呢！”
　　“最近胖了好多。”我点了点小松鼠的鼻子，大概是弄疼它了，它抬起两只小爪子不停地摸着豆大的小鼻子。
　　“我听说……你最近都不吃药。”
　　逗弄小松鼠的手一顿，我垂下眼帘，藏住了眼中流转的波动。
　　“师兄，你还记得我娘刚去世时师父的样子吗？”我轻声问道。师兄怔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我看向窗外，继续说道，“师父将自己关在密室中整整一个月，随后便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只是更加严格地教导你我二人……我相信，逸儿也会很快忘记，从痛苦中走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
　　“我不去昆仑了，逸儿还年轻，我不想因为一时贪念，而耽误他的一生。说我懦弱也好，逃避现实也好，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不知是有还是没有的药花费大把的时间。”
　　“若真能放手，当初又怎会跟他来？”师兄摇摇头，为我的轻易放弃而感到无奈和心疼。
　　我呆呆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师兄真是变了，我都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有了七窍玲珑心，竟然读出了我的心思。说不想和逸儿在一起是假，不敢追求眼前的幸福倒是真，说到底，我还是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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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大家都有些奇怪，首先是司徒情的那四个堂主像躲猫猫似的相互追来追去，然后司徒情和唐稷又莫名其妙地翻了脸，最后，连师兄和林夕炎也不见踪影了。在这期间，唐冥在我身上种下的毒发作了好几次，剧烈的疼痛让我昏过去了好几次，我知道，这次真的是时日无多了。我不敢和师兄说，怕他们担心。至于逸儿，自师兄来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曾见过他，完全人间蒸发了一般。
　　随着时间的迁移，这庄内是越发的安静了，不知大家都去了哪儿。我心里有些闷，师兄他们不在，还真的很寂寞。
　　午饭后晒晒太阳总是好的，我斜躺在池塘边的大石上，想将这些天积累的不快与郁闷一扫而空。萧翎儿素爱风雅，庭院小巧别致五脏俱全，处处皆出自于名家之手。朦胧间，我想起了蝶谷，那个由鸟语花香编织而成的小天地，完全与这里人为制造的美丽不同，这里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相公，多日不见，可有想怜月？”轻柔甜美的女声从身后大石不远处传来，我一惊，心下寻思着要不要回避一下。
　　“走了许多日，你该累了，却还要陪着我散心。我还以为你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怨我，怨我在大婚之日离开。”说话的人语气中满是歉意，声音竟意外地熟悉。我浑身一僵，这个人……是逸儿……而那个女人，应该是在成亲第二天被逸儿休掉的王怜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来这里还叫逸儿相公？
　　“怜月不怨相公，之前婆婆和怜月提过，知道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怜月明理，不会破坏计划的。只是……相公真的要去昆仑吗？”
　　“说昆仑有药是我和娘一起编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引唐冥来庄内，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提去昆仑的事……”
　　“真的？怜月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和相公在一起了。”
　　骗人的……身子慢慢地冷了起来，我抱紧身子想平稳住颤抖。这一切……都是逸儿骗我的……不想娶王怜月是假的，说只想和我在一起是假的，说要陪在我身边也是假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让我更容易地配合他们计划，更听话地当他们的棋子而已。那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和挣扎又成了什么？笑柄……吗？我好恨！
　　泪水不知在什么时候濡湿了脸，我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紫黑色的血来。心好痛……我抓紧胸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为什么我要来唐门，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谁在那？”
　　一阵脚步声后，逸儿和王怜月来到我身前。
　　“云？！”逸儿倒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是诧异，“你的血……”
　　看着他们紧牵着的手，心脏一阵麻痹似的痛，我自嘲地笑笑，胡乱地擦干净嘴角的黑血和颊边的泪，并不打算理他。
　　“这位便是逸儿刚过门的媳妇吧？我是逸儿的养父，你也算我半个儿媳妇哦。要是逸儿欺负你，你可以和爹说，爹帮你教训他。”
　　说到底我还是同情她，同为棋子，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心甘情愿而我是被蒙在鼓里。
　　“云，你知道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逸儿皱起眉，伸出手来想拉住我，我身子征侧，不着痕迹地错开了他的手。
　　“这孩子就是这样，我说过多少遍了，要叫我爹，他就是不听。儿媳妇听起来别扭把？他啊，就因为我只比他大八岁而不肯叫我爹呢。小时候爹啊爹的叫的可亲热了，长大了就不叫了。儿媳妇，我很早以前就想抱孙子了，你要好好加油哦！虽然我很有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孙子了，但是也不要泄气……”
　　王怜月的表情颇为尴尬，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不得已，看看逸儿的脸色，小心地点了点头。
　　好辛苦……我忍不住咳了咳，说了声“抱歉”就离开这里。
　　逸儿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没工夫理他，刚踏进门口就再也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紫黑的血再一次涌了出来，捂都捂不住。
　　“怎么会这样？”逸儿瞧见地上大量的血，连忙抓起我的手为我切脉。我没力气推开他，只得任他动作。我都不知道，逸儿在离开我的这段时间内竟然学会了号脉……
　　“毒竟然提前发作了？这样有多长时间了？发作几次了？”
　　我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是拼命却徒劳地要从他怀里离开。
　　逸儿为我理了理额前的发，收紧双臂将我抱到了床上，掏出一粒药丸放入我嘴里，又低下身子检查我的腿刚才有没有磕伤。
　　“我和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是不是？”逸儿抬起头看我的脸，小心地问道。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见我如此反应，逸儿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你四岁时和我的相遇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嗯……”逸儿答得有些犹豫，“是我娘……我娘看时机成熟，便托人告诉你师兄你的去处，又告诉他唐稷可能会解此毒。好引唐冥来苏州……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我师兄他们呢？”
　　“唐稷为了救唐冥中了地牢的机关，你师兄他们去救唐冥结果也中了机关，被困在地牢了。”
　　萧翎儿果然是狠角色，一个酝酿了近二十年的计划，成功地伤害到了唐门的每一个人。
　　“我要离庄……”斗大的泪掉了下来，我平复了呼吸努力说道。
　　“以你现在的身子能上哪去？”大概是见我态度坚决，逸儿放柔了语气，顺手脱掉了我染了血的上衣，拿出干净的为我换上。
　　“你跟你娘已经团聚了，仇也报了，已经不需要我这个爹了。我这个当爹的见到自己的孩子娶了媳妇也就安心了，逸儿，你就当了了爹最后一个心愿，送爹出庄好不好？”
　　逸儿的脸色沉了下来。
　　“云，你就这么急着和我撇请关系？”
　　好久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了，我缩了缩身子，竟有一点心虚起来：“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不是吗？我既不是你舅舅，也不是你亲爹，连养父子这层关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除去这些，我们还有什么关系呢？”
　　逸儿的脸又白了白，我说的正是当前的状况，这样算来，我的确没有理由再留在他身边。
　　再开口，逸儿的声音已变得艰涩：“你说过……会一辈子陪着我……不是吗？”
　　“自从接到那张喜帖时，我就意识到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
　　逸儿呼吸一窒，脸色更加惨白了。
　　“我从来都未想过，你会真的离开我。”
　　“我也没有想到，我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会如此的欺骗、利用我的感情。原来你们都觉得我伤地不够重、不够深，还要这样……我真傻，居然蠢到还要去相信什么感情，原本感情就是世界上最不可相信的东西，我怎么可以以为天下人就是我师父，去相信天底下最伤人的东西……呵呵……逆时而生，终不得报。我爹这句话说得真好，这都是报应啊，我喜欢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上一代的报应，终于要我来承受了……不知道我死后，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呢？”
　　“云！”逸儿一把将我带入怀里，语气里透着惊恐，“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想了，你这样会走火入魔的！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你，过去这些年里，除了这件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没有半分骗过你。”
　　我乖乖地靠在他怀里，笑地凄然：“可惜连你这句话，我都不敢相信。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当初若不是我私心将你留在身边，你现在也该称我一句师兄了。说到底，还是算我自作自受。明日带我去见师兄吧，以前的事……”我咬咬牙，闭上眼，艰难地将话吐出，“我们一笔勾销，这世上，再无冷云这个人。”
　　逸儿的身子忽然抖了起来，心脏也跳得不稳。
　　“不……不可以这样……我们十七年的感情怎么可以用一句一笔勾销就结束了？我知道你现在说的只是气话……”
　　“你不要忘了，和你约定终生的是你的妻子而不是我。离我毒发身亡也不过就这几天，难道你连我这一生最后一个请求也不答应吗？”
　　“我不能答应。”
　　逸儿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吓了一跳，不明白眼前这个刚才还激动万分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异常冷静。我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逸儿，却被他吻个正着。
　　“唔……唔！……逸儿，放……唔……”这完全是个带有惩罚意味的吻，我挣扎了没几下便被压制住，连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碎，那惊心动魄的声音让我的心也跟着抖了起来。逸儿却停下了动作，他默默地站起身，从衣柜取了件干净的衣服为我换上。
　　“我带你去见你师兄。”
　　我有些发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逸儿不再说话，只是拿布蒙上了我的眼，小心翼翼地抱起我走了出去。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我只知道逸儿的步伐越来越迟疑，抱着我的手也越发地紧。我看不到逸儿的表情，却能听见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我们都清楚，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可惜，已经不能回头了……我抓紧逸儿胸口的衣服，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响应他的吻，任两人的泪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逸儿……
　　但愿来生，再续前缘！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