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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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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灵韵吓了一跳,她方才并未跪下,只是起身站在了一边,但也因此离苏夫人更近,压根来不及闪避。
她本能紧闭双眼以最快的速度侧过头去,试图将可能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然而等了片刻,预料之中的滚烫与疼痛却并未降临。
茶盏似乎在半空中便已碎裂,接着一道陌生而冰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苏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圣旨已下,三小姐便是我端亲王府的女主人,您朝她动手,是对咱们王爷有什么意见吗?”
苏灵韵诧异地睁开眼。
地上的瓷器残片离她至少还有两寸距离,不远处一颗小小的银色圆珠滴溜溜滚着,直至撞到墙边才堪堪停下。
浸着夜色,一名身着黑色侍卫服的女子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内,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却自带杀伐之气,眼神冰冷,面无表情。
苏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深更半夜竟会有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家中,顿时双目瞪圆,惊呼出声:“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门房在做什么,外头守着的人呢?”
毫无回应。
唯有眼前那女子抬手拿起腰间挂着的木牌朝她晃了晃:“人都在,不过他们不敢管。”
她说罢,朝苏灵韵的方向拱手道:“端亲王府蒋玉雯,奉命前来护卫三小姐。”
“蒋……”苏远峰拉着苏夫人的胳膊,本就已经有些呆住,此刻越发震惊,口中低低的念叨了两声,他不确定地抬起头:“不知端亲王殿下身边的那位蒋炎铭是你什么人?”
蒋玉雯抬起双眸回答:“正是长兄。”
她的视线在被拉住的苏夫人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回苏远峰身上:“苏大人见谅,王府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要迎来女主人,大家都十分重视。”
“这些年我们府上树敌不少,南楚想着复仇,朝中也有人总是眼红王爷在圣上和太后娘娘跟前的地位,瞧不上咱们的也大有人在。”
她意有所指地又看了一眼苏夫人,接着道:“因此我出来之前王爷特意交代了,他说若大人能护王妃周全,便让我留在此处照看着即可,可若您护不住,那也不必等到大婚那日了,今晚我就将人带走。”
这话什么意思?
挑衅吗?!
苏远峰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夫人已勃然大怒:“简直是笑话!就算圣旨已下,他们也还未大婚!她是我的女儿,跟你走什么?”
这话掷地有声,可蒋玉雯却完全无惧,甚至冷笑起来。
“不走,不走待在这里等着被你用热茶泼脸吗?今日敢泼热茶,明日就敢杀人。怎么,你想害了王妃,想要我端亲王府无后,想要乱我大燕朝纲不成?”
这下别说苏夫人,就是苏灵韵都呆住了。
从前看书时,陆凌毕竟只是个配角,书中用了大量笔墨讲述男女主之间的爱恨情仇,因此对他的描写并不算多,她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人身边居然都是这种风格的。
此刻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这一顶接一顶的高帽子,谁能受得住?
果然,下一瞬苏夫人就被苏远峰一把捂住了嘴拽至身后,满脸陪笑道:“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我家夫人只是一时失手,绝不是故意的,更不可能对大燕有任何异心啊!”
“再说能与王府成为姻亲,那是我们苏家的福气,苏某感激都来不及,往后还需王爷多多照顾的。”
“至于姑娘方才说的那些也有道理,咱们府上的护卫毕竟不如王府,若是你们想今晚就将人带走,那就——”
苏夫人被捂着嘴说不了话,闻言气得一把拧住他身上的软肉,狠狠一揪。苏远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满脸通红,剩下的“带走”两个字硬生生被吞了回去。
实在太疼,他被逼无奈,终于还是改口道:“那就还是有点过了啊,这大婚的日子毕竟未到,怕是会遭人非议的!要不,要不还是再等两天?”
蒋玉雯没吭声,只拿眼睛看向苏灵韵等她示下。
目光集中,视线聚焦,苏灵韵在旁笑起来:“好啊,那就听父亲的,再等两天,看看母亲的表现。”
苏夫人脸都绿了。
***
看似风平浪静的夜幕下,是难以分辨的暗流涌动。
深夜的景国公府内,刻意压低的哭声断断续续。
屋内并没有点太多的灯,光影昏昏,摇曳的烛火映照在景国公夫人略显呆滞的脸上,尚能看到她满面的泪痕。
“可怜我的池儿,年纪轻轻就遭了毒手,他本该有大好的前程……这些年我费尽心血地教导他,君子六艺,诗书礼仪,事无巨细。池儿也算得上争气,竟成了闻名天下的大燕‘三君子’。”
“最初知晓这名号的时候,我多高兴啊,国公爷也高兴得很,一连几个月都住在我屋里,你我之间倒像是真成了寻常夫妻。”
“池儿优秀,京中多少人家艳羡,我原本想着再过两年便与他说一门好亲事,如此也好为咱们国公府延续血脉,将来光耀门楣,他好了,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可如今——”
景国公夫人说着,又落下泪来:“他还未曾定亲便死了!我的池儿甚至无后,就死得那样惨!”
言至此处,她突然站起身来,保养得宜的一张脸瞬间变得狰狞:“国公爷听说了吗?他身首异处,被大卸八块,和听风楼那帮逆贼的血肉内脏与碎骨混在一处,浑身上下连一块好地方都没了!”
“死无全尸,被剁得如同烂泥,我的池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压抑的哀嚎伴随着古怪的笑声,景国公夫人早没了往日的端庄自持,她双目赤红,捏着帕子往前走了几步,又硬生生停下。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死了,他死了!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想着和那疯子作对,自不量力却心比天高,若非您往日总与他说那些,若非得了您的授……”
“你放肆!”接下来的话并没能说出口,对面坐着的景国公再忍不住,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没见识的蠢货,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一下用尽全力,景国公夫人整个人被抽得几乎飞了出去,腰背狠狠撞在尖锐的桌角,发生“咚”的闷响。
很痛,可她却说不清是身上这伤更痛还是心里的伤更让她犹如刀割。
愤恨与悲痛交加,懊悔与哀怨驳杂,景国公夫人有片刻的失神,耳边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本公念你刚刚丧子,容你发些脾气,但这却不是你出言不逊的理由。你是国公夫人,当知何谓谨慎,何谓克制,本公年纪大了,也不想到了如今还要丧偶重新换一位夫人。”
“这些年,你也算规行矩步安分守己,既已揣着明白装糊涂装了多年,那就最好继续装下去,别叫旁人察觉了你的聪慧。”
景国公夫人双目无神,缓缓抬起头。
眼前的人却面容冰冷,显得十分陌生:“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如今不过是死了个儿子,国公府却得以保全,你仍旧能好好做你的国公夫人,你该开心才是。”
“可你若再节外生枝,做些不太理智的事,那别说是你,就是本公与你的父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懂吗?”
这话简直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景国公夫人沙哑着声音,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事已至此你竟还要我开心?什么国公夫人,你当我稀罕吗?姓赵的,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吗?我们的池儿死了,他死了!若不是为了你所谓的大计,若不是你——”
“啪”一声脆响,景国公瞬间变脸,又是一巴掌狠狠抽了过去,如同铁钳般的手掌继而死死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原本还远远站着的几个丫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瘫软跪倒一片。
“内宅妇人,鼠目寸光,你懂什么?”景国公的声音变得格外阴沉,“冤有头债有主,池儿分明是运气不好被刺客给杀了,不过是个意外,与本公何关?本公看你是真的病了,病得很严重。”
他轻声说着,像是在呢喃:“既病入膏肓,又不稀罕做国公夫人,便好好养着吧,往后不要再随意出门了。待过段时间,本公自会对外宣称你已病逝,相信你的父兄也会体谅本公的选择。”
景国公说着古怪地笑了笑,忽然将她甩开,扭过头去。
视线在错落跪着的几个丫鬟身上流连片刻,他轻叹一声:“多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啊,直接杀了也是可惜,便与本公同去吧。”
“赵诏!”景国公夫人瘫坐在地,捂着脖子绝望嘶吼。
“你仗着听风楼背后之人如此大胆,就不怕那疯子有一日察觉出其中关联,你自己也落得和池儿一样的下场吗?”
听到这话,景国公赵诏离去的步伐微微一顿,侧过头来。
“夫人还知关心我?可惜了,他什么都不会查到的。区区一个废人,能苟延残喘至今便已经是命大了,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啊,你瞧,你还是不够聪明。”
他说罢又笑了笑:“夫人别担心,本公不会有事的,本公会长命百岁尊荣一生,而你却要走在本公的前头了。相伴至今,黄泉路上你我便不必再相互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