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娘子》八里山鬼

63、第 63 章

　　林执沉着脸甩着袖子踏进了酒肆里，身后还跟着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少年郎，纪澈。

　　素来好修养的林山长这会儿气的鼻子都歪了。
　　他瞪着方廷玉和方妗予两个人，就差指着鼻子骂了，“方廷玉！你也是进过濯砂书院的学生，纪老先生难道就是教你这般侮辱一个女子的吗？”

　　纪渊离开前曾叫他对宁家的酒肆多加照拂，也曾叮嘱过要多注意方家那些人的行动。
　　却不想纪渊离开还没几日呢，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下手了。

　　对着一个女子说话这般难听。

　　等回头他那个师弟回来晋州，只怕除了那方家，他也要跟着一起倒霉。

　　想到这里，林执就对面前的兄妹俩没个好脸色，“方姑娘，你在书院那会儿，君深便同你将话讲的很清楚了，我也不愿在这里同你重复，你若是还要点姑娘家的脸面，就莫要为难宁家姑娘了。”

　　方妗予没想到林执这个向来老实的人也能说出这么扎心的话。

　　她拧着帕子垂下眼睫，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委屈和茫然，“林山长，我也只是想着为宁姑娘出个主意，家中的长辈不愿为着一个外人出手，宁姑娘嫁进来做我的嫂子，阿爹他们自然不会再为为宁姑娘他们出头这件事有什么异议了。”

　　林执气的指着他二人道：“你们若真是有心，就不会在这里落井下石了。”

　　方廷玉依旧冷着脸，对林执说的那些话似乎不为所动。
　　他冲着林执作了一揖道：“林山长，方某也只是来同宁姑娘提些建议，成与不成，还看宁姑娘自己，至于所谓的侮辱……”
　　方廷玉轻笑一声，扫过冷着一张脸的珉和，“先生方才对着家妹说出那般下她姑娘家脸面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侮辱呢？”

　　林执被他气的哆嗦了起来。

　　他为人师道这么多年，实在是没遇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且这人还曾就读于濯砂书院，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他老师的学生。

　　眼看着林山长被方廷玉气的说不出来话，珉和给了旁边的纪澈一个眼神，纪澈当即机灵地扶住林执，不顾他本人的意愿，将他拽进了书院里，远离这场争论。

　　珉和扶着自家酒肆的木门，瞧着门外又带上他温润面孔的方廷玉，“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方大公子还是赶紧带着你妹妹回去吧。”

　　方廷玉温声道：“既如此，我便静候姑娘……佳音。”
　　他话没说完，珉和已经将酒肆的木门砰的一声在他面前合上，没有半分犹豫，也不管外头几人是作何反应。

　　酒肆里，林执捏着手在铺面上头的两张长桌之间来回踱步，满面愁容。

　　“这可如何是好，谁也没想到会出命案这等大事，这晋州十几年没有这种事情了。”

　　“林端这小子在晋州除了你们，可还有什么认识的同伴？或是他在那津梁镇上可有什么仇家？”

　　“不成不成，哪有大老远跑来晋州杀人的，莫非是他在晋州同什么人结了仇？”

　　“珉晨从早到晚都在书院里头，怎么可能同命案有关，那府衙的大狱是什么地方，怎么是他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能呆的？”

　　“不行，咱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怎么也得把那两个小子先从那大狱里头捞出来再说。”

　　林山长这会儿焦虑的快要冲出门去，若不是身为两个小子阿姐的珉和还在酒肆，只怕他这会儿已经要冲到府衙，跟那关人的赵长史卖一卖他那张书院山长的面子了。
　　他几步踏到蹲在酒肆地上的珉和身后，愁眉苦脸道：“宁姑娘，如今府衙那头是个什么说法？”
　　“若只是怀疑他二人而非定罪，我林子疏拼上这张老脸也得把那两个小子救出来。”

　　珉和蹲在酒肆地上哀叹地看着方才被自己摔了个粉碎的青花酒壶。

　　这酒壶还是前几日才从老周那处花了钱定制的，拿回酒肆没几日，甚至没能叫酒肆的客人用上一回，就已经被摔个粉碎，魂归西天。

　　要说不心痛，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点一点的收拢着地上的碎瓷片，心思转回到方才同林坚说的那些话上。

　　那林坚虽然算是林家难得清醒的人，但多半也想不明白那银片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从方廷玉那些话看来，那赵长史多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同那方家勾搭到一起去了，若是她这边不松口，那位长史大人恐怕也不会放人。

　　即便林坚同官府的人提了银片一事，大概也会被人糊弄过去，遑论仔细调查了。
　　这件事情，便只能她自己来。

　　方才她同方廷玉说的那些话，也是为了稳住他方家，叫他们暂时不对珉晨他们动手，否则她大可以将这些酒盏酒壶甩在方廷玉脸上，高低给他那张面具脸整个破相。

　　大不了她便不在晋州呆了，酒肆而已，哪不能开了。

　　只是这事情不好查，要不然方家也不会以为能死死拿捏住她，她小小一个酒肆的东家，甚至还没在晋州彻底立下根来，哪来的人脉去查这件事情。
　　珉和皱着眉头纠结起来。

　　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林执凑在她身边一嗓子给吼回了神来。

　　“宁小东家！你莫要打理这东西了！”林执吹着胡子瞪着眼睛瞧着珉和，恨不得将她拉起来晃一晃醒醒脑子，如今哪里是打理酒肆的时候。

　　见珉和疑惑的看了过来，林执清了清嗓子，将方才差点喊破音的嗓子往回收了收。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宁姑娘可有什么主意，那方家人一看就不会轻易作罢，若不然还是叫老朽去那府衙卖个面子，再不济……”

　　林执迟疑了片刻，显然也是想到对于当官那些人来说，他的面子可能没有那么要紧。
　　“再不济，如今重阳先生还在书院，他一句话举足轻重，那官府的人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的。”

　　珉和一抿嘴，只默然了一瞬便拒绝了林山长。

　　她勉强冲着林执温温一笑道：“不必了，这件事，即便是重阳先生替他们说话，恐怕也不会叫他们轻易将珉晨二人从手里放脱。”

　　林执嘴角一歪，胡子一抖，轻声问道：“这是为何？”

　　珉和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确定这位书院的山长确实没想明白。这位林山长倒是同那个恨不得浑身长八百个心眼子的纪渊不一样，那位若是今日在这里，哪里还轮得到方廷玉今日来她酒肆大放厥词，只怕那方家人才有动作便能叫他知道了。
　　但是这件事叫她该怎么跟这位山长解释。

　　总不能说那方家人为了一张酒方想要强娶她，才被那纪渊得手同她换了一桩庚帖？

　　珉和将那收拾了一半的碎瓷片随意放在了柜台面上，一脚随意将另外一半的碎瓷踹进了里头。

　　虽然这位山长着实有点迟钝，但着实是给她提醒了一把。
　　“如今我虽无法将珉晨他们从那大狱里带出来，但也不算是无处可去。”

　　珉和眼眸一转，落到了一直躲在角落的纪澈身上。

　　如今这晋州，能在这件事上插得上手的，且还愿意插手的，除了刺史府的那位夫人，只怕也没有别人了。

　　刺史府她不熟，但是纪澈熟啊。
　　珉和带着一脸疑惑的林执跟着纪澈到了刺史的府邸。

　　沈青兰一见到他们，也不意外，毕竟先前那位同珉和传话的皂隶，便是李刺史手底下的人。

　　刺史府的街巷里极为安静，几乎没有什么路过的平民百姓，两尊青面獠牙的石兽蹲坐在两扇大开的木门两侧，两边各站着一位拿着长枪的站岗兵士，面孔严肃，气势汹汹地模样足以将寻常来瞧热闹的百姓给吓走。

　　刺史的府邸庭院幽深，即便是这样的冬日，也能在犄角旮沓的角落里看见几朵开的繁盛，说不上来名头的花朵，前屋正厅的牌匾上头落着几个看不清字形的草书，一看便极具风骨。

　　这里头的一草一木都颇有些讲究，想来府上的主人也是个很有些情趣风调的人。

　　只是珉和如今也无心对这些东西多作评价，她极快的将自己的目的同沈青兰讲了个清楚。

　　如今重要的反倒不是珉晨他们那处，而是到底是谁，是接触林端的最后一个人，如今珉和手上的线索，唯有那片不知去向的银片。

　　而珉和拜托沈青兰做的，便是查清楚那银片的去向，以及是从谁手里流出去的。

　　晋州如今用那种银片的人和商户并不多见，那些银片，是前些年，晋州大荒的时候，许多富户为了囤粮流出来的，如今市面上，几乎没什么人用。

　　但即便如此，也只有像刺史府人或是官府衙门里头的人才有权过问银钱的流向。

　　果不其然，不过两日的功夫，珉和就收到了沈青兰的传信。
　　说是大致查清楚了如今晋州州府里头有哪些地方近日来有人用了银片。

　　这几日林执没事便上门守着官衙那处的动静，以及两日前珉和托沈青兰查证的这件事，几乎一整日都呆在酒肆里头，顺道从珉和这处光明正大的喝了不少之前新灌的酒。

　　刺史府的人上门的时候，他正巧也在酒肆。便跟着珉和和纪澈两个人一起去到了刺史府府门。

　　珉和他们迈进前院正厅之时，正巧见着沈青兰合上了手中的纸条，将之凑在一旁燃着的油烛旁边，不过一息的功夫，那纸条便被她烧了个干净。

　　瞧见珉和他们的身影，沈青兰笑了笑：“来了，如今家里那口子不在，倒是委屈山长要同我妇人同座论说了。”

　　林执忙摆了摆手，面露羞赧，“夫人严重了，夫人严重了，如今还是宁姑娘的事情要紧，李夫人还是莫要同我这个书生打趣了。”

　　刺史府上的下人极有眼色，将几个人引着落座到了沈青兰的下首，便从前院的大厨房里端出几碟一看便很是精致的茶水点心分别摆在了各人身侧的红木小几上。

　　沈青兰也没有拖泥带水，径直看向珉和，说出很是直接，“宁姑娘你托我打听的事情，今日晨起时有人来回禀了，这两月确实是有几枚银片流通，”她笑了笑道，“巧的是，那里正是方家暗地里经营的一家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