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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安西】白发佛 ...

  •   教练暂停了训练赛,一众球员纷纷看向那个抱着球停下脚步、刚刚正在持球进攻的新队友。
      大家都知道,教练又要罚他。对此,幸灾乐祸的有,紧张心疼的有,无动于衷的有。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教练的偏爱,所以,不同的目光里,或多或少包含了嫉妒。
      也许只有被罚的人才不明白。
      教练刻板而威严:“安西,去跑20圈折返跑。”
      安西光义把手中的球抛给了北野,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口中称“是”,准备跑。
      “我听不见!”教练厉声说道。
      安西立正站好,挺胸抬头,目光飘向体育馆二楼窗子,用丹田气高声喊:“是!”
      20圈折返跑,对于刚开始日常训练的篮球手来说,是基础练习,对于已经累了一个上午,准备练习赛后就开饭的年轻小伙子来说,是折磨。
      安西光义提着气跑下来,已经喘了,他规矩站到教练面前,等挨骂。一定会挨骂的,教练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自己啊,每天不骂自己几回就难受?
      教练背着手,在球馆依然将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短发根根分明,不知用了多少发胶才全数梳到脑后,声音和表情同样的严厉:“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吗?”
      看我不顺眼呗,安西腹诽,但不敢说,低声回答:“因为我刚才没传球。”
      “为什么不传球?”
      “因为我能进去。”安西的声音里带了倔强。他知道刚才北野已经跑出了空位,他传球给北野机会更好,就算防守方来得及回防,他也能顺下找个舒服的位置。
      知道归知道,他不喜欢,他想单挑对位的前辈,他能赢的,教练干嘛不信他。
      “球队不是为你而存在的,你是球队的一员,应该为球队而存在。你听懂了吗?”
      教练依旧板着脸,安西从没见过教练有第二个表情,每天的训练气压都低到像要刮台风。“我听懂了!”他大声的回答,不让教练满意,他只会被接着罚。
      “去再跑20圈。”
      听见教练的加罚,安西有些吃惊地抬头,不解的眼神对上教练的压迫。
      “让你再跑是让你长长记性!是不是还想加倍!”
      “我懂了!”安西扯着嗓子喊。跑吧,再顶撞就不是20圈折返跑能了结的了。安西正想开跑,忽然看见了谷泽,正从篮球场一边的底线向另一边的底线冲刺,满头的汗,呼哧带喘。他想喊谷泽别跑了,不用跑了,谁料他说什么也喊不出声音来。
      *
      “光义,醒醒,光义。”
      卧室里只开了夜灯,奶白色的温柔。妻子披着浴衣坐在床边,轻轻拍他肩膀。原来是梦,安西光义坐起身,靠到软包的床头。妻子帮他掖了掖被角,拿纸巾帮他擦额头的汗珠。
      “吵你了,绫织。”安西握住妻子的手,揉了揉太阳穴。妻子的眼角已经生了纹路,手也不似年轻时光泽。他心里生了愧疚。他很忙,多年来一心扑在球场上,从当球员到当教练,家庭琐事全抛给了这个伴他多年的太太。
      不,严格来说,绫织总是在陪着空屋子,因为自己总是很晚才回家。“绫织”,安西想说辛苦你了,但他不擅长这样说话,所以换了个话题,“我今天,打了辞职报告。”
      “好啊,歇歇吧,医生也让你多修养。”
      他的妻子柔和地笑,点头表示赞成。他觉得绫织对这个决定有些高兴。为什么高兴?从大学退下来的话,他的收入会减少,社会地位会下降,他们要换个地方生活,她的朋友也许很久都不能再聚会。
      “我……联系了……禅奈川的一所高中。”他这句话说得少见的不果决。
      他做决定的时候没和妻子商量,也没想妻子的意愿。现在才提起来让他有些愧对妻子。安西甚至没敢直接回视,眼神停在妻子的鬓边。
      他忽然发现,绫织的秀发在夜灯下显得花白。
      绫织包容安西的一切任性,语气中甚至有些憧憬:“禅奈川啊,是个好地方,有漫长的海岸线呢。”
      安西不太确定妻子的反馈是不是出于安慰。他不太懂沟通,也许因为他所有的理解力,都放在了篮球上。
      自从五年前谷泽离开,他渐渐觉得自己不够懂妻子,也不够懂谷泽,甚至不够懂自己。
      妻子给他倒了杯温水,他呡了些,重新躺下却睡不着。好半天,他听见绫织的呼吸安稳了,轻轻起身去了书房。
      他又一次翻开那张报纸和那封信,一字一句地读,字字锥心。谷泽的事,是他错了,他一直很懊悔。那件事打开了安西审判自己的法庭。
      但说真的,他至今仍未知道审判结果。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当球员的时候,教练就是这么教自己的。就算当时不懂,只要遇上几次强队就会明白,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
      到底错在了哪儿呢?
      *
      禅奈川是个好地方,气候温和、节奏缓慢。来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医生的建议,因为这五年以来,安西光义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患上了心脏病。
      县里的几所私立高中听说他要过来执教并修养,先后与他联系过,都被他一一谢绝,最后,他选了湘北。
      湘北高中是一所公立学校,立校才十几年,教学质量还不错,但算不上顶尖,而篮球队,从来没有过像样的成绩。
      有多不像样呢?反正立校以来没打进过县大赛的第三轮。
      但安西光义觉得湘北挺不错,对他来说是很适合的环境。
      一来,他能看看小朋友打球,也不算完全脱离了他一辈子的事业。而且他和校长是朋友,分别多年能再次共事,能下班以后和老友喝喝茶,聊几句,他挺期待;
      二来,公立学校的学生社团没有成绩方面的要求。他厌倦了每天都要算计着比赛的事,跟对手争球员,跟别的社团争资源。还有,他其实有些回避跟学生针锋相对的教导,那总能让他想起糟糕的记忆,压力太大了,他必须承认,他有些心灰意冷;
      三来,他的身体也撑不住。绫织总是劝他,看开些,注意休息,他也想多陪陪妻子,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他从前没时间,如今老了,该懂得珍惜。
      搬到禅奈川不久,几位在其他高中执教的后辈来探望过他。
      安西光义曾经是篮球国手,球队最辉煌的那几年,也是他状态最好的那几年。小朋友不知道那些过往,但是有些年纪的教练们大多知晓这位前辈,甚至说是“曾经的偶像”也差不多了。
      陵南的田冈教练是他同校的学弟,给他带了一盒上好的乌龙茶,客气地提起正是因为安西先生才爱上了篮球,也是因为他才报考了母校。可惜隔届,他之前并不认识。
      海南的高头教练也是,也来拜访过他,高头这人比田冈傲气,笑容有些狡猾,与其说拜访,倒有几分像打探。但没关系,他们在他眼里,都还年轻,有企图是对的。
      日子在院子里更漏的滴答、滴答中,慢慢敲过。静下心来听,搭配婉转的鸟鸣,别一番悠闲。
      安西光义花更多的时间在家里。他的儿子义辉因为不想换学校,没跟过来,在他弟弟家,跟堂兄弟一起读书。
      于是他尽可能的陪着绫织。原来太太的生活也算丰富多彩,喝茶,看报纸,插花,下厨,做清洁,去旅行……春天赏樱,夏天赏雨,秋天赏云,冬天赏漫天落霞。
      安西在家的悠闲中渐渐融化。但每隔几天,绫织会说:“光义,去学校转转吧,我觉得你不太快乐。去看看小朋友,也许会好点。”
      他没觉得自己不快乐,只是许久没有欣喜而已。去学校转转也行,他毕竟还在上班,虽然他不用坐班。
      于是篮球队的安西教练,成了湘北高中里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师,上不上班全看心情,待到五点还是七点,自己做主。
      普通的公立高中,不知名的篮球队,球员也都是来随便玩玩,喜欢篮球的有,因为老师放羊式管理纯粹来混学分的也有。
      安西光义也不在乎,高兴时候多看一会儿孩子们打球,遇上真心喜欢篮球的孩子,点拨几句,听不听得进去,他也不强求。
      他有点怕,怕管得太深,把孩子们对篮球不多的喜欢都磨没了。反正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机会走上职业这条路,那就让他们随心玩吧。原本篮球也只是众多游戏中的一种。
      *
      闲散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多,直到有个叫赤木刚宪的孩子进了湘北篮球队。赤木是可造之材,有193的身高,体格健壮,性格坚毅,虽然还粗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自从赤木来了湘北,安西开始多花些时间在球队,提点赤木些技术。这孩子虽然不太可能进国家队,但是身体条件在大学打联赛已经够用了,他又很喜欢篮球,不怕吃苦。高中阶段打好基础,以后赤木能成为大学联赛中的球星。安西心里有了期待,而期待总让人乐意花费心思。
      对了,还有一个叫三井寿的孩子。安西手握茶杯,盯着更漏愣了神,想那个报到第一天,因为一定要跟赤木争高下,扭伤了膝盖的三井同学。
      那孩子还在医院里,膝伤不算重,不过按医生的说法,今年的联赛是打不上了,等能归队,大约要到六月份。那孩子,要不要多管管呢?该怎么管?
      “光义,你的茶凉了。”绫织泡了一壶新茶过来,陪在安西身边,柔和地问:“在想什么?很久不见你想事想得入神。”
      “没什么”,安西停顿片刻,看着妻子,笑说:“在想学生,有个孩子,我有些头疼。他的技术,在高中阶段已经是拔尖的,好好教,大学以后有潜力做进攻核心,可是”,他又思索一下,笑容收敛了些,“那孩子性格敏感,又傲气,我不知道该怎么教。”
      绫织有些意外,从前的光义不爱对她说学生的事情,偶尔提起,语气总是不太好,所以她也不爱听。但时隔许久,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光义的心态越发平和,说起来,竟有种闲聊的自然而然。
      “慢慢教吧,光义,对敏感的孩子,要真诚,他会懂的。”
      安西放下杯子,握住妻子的手,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起赏爬到半空的皓月。他想,他其实是靠着她的,在他心里。
      绫织一直很温和,大家闺秀出身,习惯于优雅地面对生活,性格里却有种传统女性少有的坚毅。幸亏有绫织在,安安稳稳地给他支撑,他这几年无处安放的情绪才能有个着落。绫织真好,能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绫织取了两件厚实的睡袍回来,陪先生一起消磨这个晚上。
      *
      关于三井寿的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安西见到三井回球队的时候,没想太多,伤病很难说,多养几天少养几天得看恢复进度,很少一开始就能说得准。
      队内练习赛,他见三井和赤木在争论战术,还觉得挺欣慰。虽然两个人都想要对方配合自己,但只要知道打配合,就能教。等到合适的契机,都是聪明孩子,点拨几句,能领悟到的。
      他已经放弃了用高压的方式教学生,可也不想掰碎唠叨,很容易引起少年人的反感。他也懒得费劲教一个没悟性的,天分这东西,决定了上限,偏偏这东西强求不来。不是那块材料的,在他看来,当个乐趣,他和学生都不用太花心思。
      他记起赤木和三井入队的那天,两个孩子在队伍中大言不惭说要称霸全国的样子,呵呵,不错,有骨气。说起来倒也巧,一个在内线一个在外线,能玩的花样真不少。
      他想到了可以给赤木和三井量身制定战术,可以慢慢给他们渗透团队意识,可以把他们调教成优秀的篮球手。他想到了这两个孩子能在高中和大学阶段走到多远,也想到了自己很久没细致的教学生。
      但他没想到三井寿是背着医生偷跑出来的。
      三井寿二次受伤的时候,安西光义对自己很失望。他要是多问这孩子两句,也许就不会。绫织才说过,对敏感的孩子要真诚,他为什么没仔细些,他是个不合格的老师。
      可是来不及了。那孩子,三井的伤,比上次严重得多。
      绫织收拾起只吃了一半的晚饭,拉着安西去散步,在暗淡的傍晚柔声劝:“光义,你不可能预料到所有事情,别自责了。不如,你有空去看看他。”
      安西知道妻子在安慰自己,这几年,他陪她时间多了,开始懂妻子,能分得出她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敷衍,什么时候是在哄他高兴。他拍了拍妻子的手应承:“嗯,你别操心,让我想想。”
      他们相依偎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
      安西想过去探望三井,在那年县大赛的第一场,湘北输了之后。他想去医院跟三井同学说,别着急,伤会好的,就算……养不好也没关系,不打篮球,可以培养别的爱好,生活里有许多惊喜。
      但他到医院时,没找到三井寿,只剩了苍白而空荡荡的病床。
      他不知道三井当天去看了湘北的比赛,没再回医院。他错过了拄着双拐离开的三井的落寞背影。那个背影,只有木暮知道。安西在空下来的病房里,遇上也想探望三井的木暮同学,听到个他已经不记得的故事。
      他不记得三井国中时打的那场比赛,不记得他随口给出的鼓励。他近年来,有意无意地回避直接面对学生,说实话,三井有天分,但没高到让他念念不忘。
      他刚知道三井是为了投奔他才来湘北的,刚知道他不太走心的鼓励,被那孩子念念不忘。那孩子没跟他说过,那孩子,入学、受伤住院、又受伤住院,其实他都没见过几次,没说过几句话。
      他刚明白三井寿跟赤木刚宪的义气之争,是想引起他的关注。是他让三井那孩子,“不到最后都不能放弃”的,如果他去规劝三井,劝他放弃篮球吧,那孩子会怎么想?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会不会让那个敏感的孩子,全盘否定了他的少年时代。
      他对面对三井寿生了些胆怯,夹杂他对自己失职的责备,还有对那个已逝的学生的懊悔——他觉得谷泽是因为对自己失望才离开的,如果他当初没有强迫谷泽,也许谷泽不能成为多优秀的篮球手,但他至少还会……活着。
      他一个人去看谷泽,在他墓边坐了许久,待到深深的夜,想不出该怎么去劝三井寿。
      这件事,安西没有跟绫织说。当妻子担心地问起他去了哪儿,为什么归家如此晚,他笑笑,说心情不太好,随意逛逛。因为这个心结,不是妻子的耐心规劝能解开的。
      赤木刚宪如安西光义所想象的那般成长,技术越来越细腻,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多。还有那个身体条件不够出挑的木暮公延,温和却有着超乎一般的坚韧,安西很喜欢这两个学生。
      他们两个给湘北篮球队带来了变化,他们对篮球的执着态度,给那些随便玩玩只想混学分的同学很大压力,渐渐有人离开了。
      安西没有干涉,会离开的是原本也不该来的,来了他没多问,走了他也不想问。他把更多管理球队的事情交了赤木,希望他能找到合适的队友。如果没有,他也希望赤木在高中的篮球生涯里能多得到些锻炼。
      日子依然不紧不慢地滑过。
      安西光义陪妻子喝茶和散步的时候,会聊聊赤木和木暮,聊他们的成长;在看见粉嫩樱花的时候,也聊风风火火的篮球队经理彩子小姑娘,她能力强,性格也讨喜,以后也许会成为优秀的职业女性;还有那个身高不太够,但速度和体力都是一流、在场上有敏锐视野的宫城良田,说他是个难得的控卫。
      他谈起想推荐赤木去陵南或者海南,后来觉得赤木在田冈或者高头手里,大概会被当成蓝领用。还在高中就当蓝领,委屈了赤木的才华,他怕反而不能让赤木得到充足的成长和信心,于是作罢。
      但他没跟妻子讲过三井寿,不知该从何说起。
      *
      最开始,篮球队里偶尔会谈到三井,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打球,说很久没人见过他,说他真可惜啊,是MVP来着,可是MVP不能阻止伤病。
      在同届的学生除了赤木和木暮都退出了之后,在三井回了学校复课却没回篮球队之后,没有人再提那个名字,也没有人再提他们短暂的拥有过一个MVP。
      安西知道三井的情况,他去问过那孩子的班导,班导皱着眉头抱怨:“安西前辈,我记得三井同学刚入学的时候挺乖巧的,那时候他好像还报过篮球队?”
      花退残红、绿已成荫,办公室的窗前刚好有棵樱树,舒展的枝叶留出一片清凉。
      安西站在窗边,笑得不开心。“是来过篮球部,膝盖受伤所以无法归队。三井同学回来上课了吗?”
      班导摇着头语气满满的不赞同:“人回来了,心不知道飞去了哪儿,成天逃学、打架,说他两次连老师都要顶撞。三井入学成绩不错,再这样下去我看他毕业都费劲。”
      安西的情绪更沉了,这种自暴自弃的架势,这孩子的伤,不止在膝盖上,已经长到了心里去,他眼前浮现出一张报纸来。
      “还请班导老师耐心教导三井同学,十几岁正是男孩子的叛逆期,老师你也知道,这种时候,也许拉他一把他就明白了,请老师一定不要放弃三井同学。”
      见这位生满白发整天笑呵呵的前辈忽然说得严肃郑重,班导也郑重起来,立正行了个三十度的礼,“安西前辈您放心,我们做老师的,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同学。”
      有些事情,如果当时没有去做,越拖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比如很多年前,安西没有及时拉住谷泽;比如现在,他越来越没办法去找三井谈谈。
      他每隔一段时间去问问班导,三井同学最近怎么样,又闯了什么祸没有,他设想如果在学校里碰见,该怎么跟那孩子打招呼,问他伤好了吗?还是直接说回来吧?
      他甚至多去了几趟教学楼,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少年人之间,但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他一直没碰到过三井。
      不是天意,其实是三井一直躲着安西老师走,不过他们都不懂彼此的想法罢了。
      从浓绿的盛夏,到了金灿灿的暖冬,又从飘洒浪漫的春,到了天高云淡的秋。
      从遇不到那孩子,到那个孩子跟良田打架双双住了院,安西很生三井同学的气。早告诉过那孩子,不能放弃,不能放弃比赛,当然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人生,如此愚钝,浪费他一直惦记着他的心思,以后再不问他了。
      他这样想着,踏进校长办公室,去给那孩子求个情。
      之后不久,绫织说想义辉了,问光义有没有时间,回去看看儿子。安西觉得妻子是因为他最近总是郁郁的,要拉他出去散心。于是他放了个长假,把球队交给赤木和木暮两个,带着夫人回家,又进行个长途旅行,从札楻玩到流浗。
      绫织在札楻绵延到天边的瑞雪里说:“光义,不如辞职吧,你的头发已经白得如雪一般。我们可以多陪陪义辉,你不是说他挺有天分,不如你自己教他?”
      安西想了几天,回复道:“再等一年吧,至少让我送赤木和木暮毕业。”还有那个选错了路的学生。
      *
      再回禅奈川,已经是新的春天。又一批青葱少年,踏着飘零的樱花拉开人生的新篇章。
      安西去学校的时候,被一个红头发的新生堵在了球馆门口。新生拍他的肚子,拉他的下巴,然后掐着腰大咧咧的告诉他,“老头子,你听好了,我是篮球天才樱木花道!”
      他忽然笑得开怀,还从没遇见过单纯到没大没小的孩子,真有活力啊,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似的,红头发的少年人。还有沉默不语眼睛只留在篮球上,极具专注力的流川枫。
      是天意吗?在他死心之前,遇见了拥有不可思议的天赋的少年。
      【看见了吗?三井,比你更有天分的人,在全心全意的追求你逃避的东西,你,后悔吗?】
      三井后悔了,顾不上狼狈,跪地而泣,“安西老师,我想打篮球。”
      安西也后悔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往三井同学面前一站,这孩子就能痛改前非,他早该去找他。
      如果时间能拨回十年前,他该直接飞去美国。
      他也可以,先走出那一步。
      *
      对于天赋上限与合作下限都很惊人的湘北来说,通往全国的路并不好走,处处坎坷。但是……
      “樱木同学很有潜力,我从没见过爆发力如此出色的孩子。”安西捧着茶杯笑呵呵对妻子说。
      “流川同学的进攻非常流畅,他需要的是多关注队友。他跟樱木可以成为震惊全国的搭档。”安西挑出枝品相好的浅紫色山茶,递给妻子时说。
      “赤木同学在中锋这个位置上,县内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有樱木与他配合,湘北的篮下很稳固。说起来,樱木该学投篮了,让他更具杀伤力。”安西在睡前喃喃地对妻子说。
      “宫城同学是湘北最重要的发动机,他让我想起我年轻打球的时候。他跟樱木同学的关系很融洽,前几天他教那孩子玩假动作来着。”安西陪妻子散步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说。
      “三井同学打球很聪明,我觉得他有当教练的潜质,不过他缺乏自信,他需要被肯定。”安西忽然放下手中的报纸,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绫织收走他的报纸,笑起来:“光义,你最近变快乐了。你很喜欢樱木同学啊,总是提到他。倒是三井同学,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个名字。”
      他以前没提起三井?好像是没提过,过去两年,这个名字和另一个名字,都是他口中的禁忌。“樱木同学,很特别”,那个少年,单纯又热情,让安西觉得温暖,他确实喜欢,“绫织,有空去看湘北比赛,你也会喜欢樱木同学的。”
      “看我心情吧。”安西夫人狡黠地将报纸还给了安西先生。
      这几个孩子,个性鲜明,每天的训练都鸡飞狗跳的,不好管,但他们都是好孩子,善良而坚定。他们在球场上,眼神放着光,他们都真心喜欢篮球。
      他们几个,缺点和优点都十分明显,安西仔细思量,他不能像管军队那样,得教得聪明些才行。
      赤木是球队的绝对核心,能力出色、心智成熟,他能够承担责任,也一定能懂放下;木暮心态很稳,不用太操心,平时是球队的润滑剂,场上是重要的补充力量;宫城过于在意身高了,这一点确实是客观限制,应该提醒他尽力发挥速度上的优势;三井一直在懊悔,遇到合适的机会,要给他信心,帮他走出来,难得那孩子迷途知返,仍然赤诚;樱木天赋太好,飞速成长着,看见他就觉得欣喜啊。
      流川,比他们麻烦一些。当听到流川同学说想去美国的时候,安西沉默半晌,最终回答:“你还比不上仙道同学,先成为国内第一的高中生吧。
      安西不知道流川同学能理解多少,他犹豫要不要直接点出具体的问题,但他觉得时机不对。流川同学还没遇到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只靠自己战胜的对手,现在说,他未必懂。
      少年人大多如此,道理听了许多,却容易产生“我偏不”的偏执,不碰到那个机遇,很难领悟。
      流川告辞的时候,绫织送到门口,回来取车钥匙,“光义,我去送送流川同学。”安西猜到妻子跟去想做什么,他没有阻止。
      孩子们埋了许久的种子,随着比赛进程,慢慢的发芽开花,终于在山王工业的高压之下结了果。
      【谷泽,你看到了吗?我遇见了比你更有天赋的孩子。我没能教会你的,他们懂了。我以前教你的时候,不理解你的感受,对不起。】
      *
      湘北输给了爱和学院那天,几个孩子都满面泪痕。解散之前,安西问他们:“你们尽力了吗?”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于是笑道:“那就没必要觉得遗憾。解散吧,休息一下,大家辛苦了。”
      他安排彩子去订返程票,叮嘱她:“我和樱木同学的车票,你等一等,我去见见樱木同学的医生,再决定怎么回去。”
      “知道了,老师。”小姑娘擦干了眼睛,笑着回答。
      因为多说这两句话的几分钟,安西到医院的时候,有些意外于樱木的病房里聚集着湘北的队员们。他在门口听到樱木同学大咧咧笑说:“我就知道,你们没有本天才是不行的!”
      他好像猜到了队员们会摆出什么表情,樱木同学啊,这样说话,要不是在生病,大概会被摁到地板上挨收拾,至少头上也要多个包。他不想破坏了气氛,没走进病房,直接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好像也不用意外,这群孩子,都是最好的。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这就是最好的开始。
      ——完—20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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