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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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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托雷见到左枯的第一回,那不足十岁的少年郎形销骨立,宽大的衣袍裹不住的身子灵活锋利,活似没有感情的霜刃,拾来的石片夺数十人性命,也不过眨眼之间。
他一眼看中的是他眼神里难有的倔强。两年后再回看,小少年体型拔高许多,依旧纤细,却已出类拔萃,手上多了柄长剑,穿着一身不透光的黑衣。他行至雪地,宛如松柏。
见到多托雷,动作利落一跪,清脆的声音如冰击玉碎:“见过多托雷大人。”
多托雷像往常对待其他人那样,赐予他食物和衣物,这位璃月来的少年郎剑骨不屈,执着要为他做事,不奢回报。
多托雷放养了他,偶尔想起时,三言两语打发去了偏远之地,猎杀危险的魔物,同行的士兵惨死,唯有少年人脊背似钢,挺得笔直,脚步一深一浅走回来。
再次跪在多托雷面前时,他低下头,弯折了脊背,不卑不亢呼他名讳。多托雷小看了少年潜藏体内的力量,他给予对方更多得到锻炼的机会。
左枯不负众望,从底层厮杀,一步步爬上高位,临近执行官之位不过半步,彼时他已十五岁,也是多托雷最为得意的实验品之一。
他比斯卡拉姆齐更懂得隐忍,却藏不住心思,人毕竟是肉做的,多托雷就放大了他的痛觉神经,日日鞭挞他,直至新伤盖旧伤,疤痕不灭。
左枯对多托雷全无怨言,即便是身为人偶的斯卡拉姆齐尚会骂骂咧咧几声,他一声不吭,红着眼、咬着牙都受了。
多托雷问他痛不痛。
左枯也不隐瞒,诚实呼疼。
多托雷又问既然疼为何不说。
左枯垂眼回答即便是说了也无用。
幼时缺衣少食,母亲累垮了身子,他只能自己扛起活计,太苦太累,他呼痛过、哭泣过,渐渐发觉没用了,便咬紧牙关,咬出了血,再把血咽回肚子里。
“我准许你喊疼。”多托雷的手轻抚过少年的眉眼,轻柔的动作似羽毛掠过,微风吹拂,吹开心头的涟漪,不知不觉中,左枯盯着那位大人的时间越来越久。
愚人众军训严苛,训出来的士兵好似猎狗一般忠诚而强大,左枯是最顶尖的一支队伍出来的,他归于多托雷麾下,更加卖力为其卖命。
斯卡拉姆齐也曾骂他不要命了。
左枯清楚一点,他的命是愚人众给的,也是女皇陛下赐予的,即便要死,也得是为了至高无上的女皇而牺牲。
能进入愚人众征兵团的小孩大都失去了孩童特有的天真,左枯算是早熟的一个,他刻苦练武,却大字不识,为愚人众卖命也不求权势名利,只要温饱足矣。
解决了温饱之后,左枯没什么烦恼,如果硬说有,那就是他奉多托雷为主,他要左枯走东,而女皇陛下让他走西,他应该听谁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直至他十八岁成年,都没有想通。
左枯第一次见到多托雷真容,是在他洗澡的时候,无意掉落温泉里,热得他大脑反应迟钝,后知后觉水池子还多了个人,他定睛看去,却是他最为敬爱之人。
男人朦胧在雾气里的面容摄人心魄,高耸的眉峰之下,是一对猩红色的含笑眼眸,左枯醉在此人的眸光之中,当晚回去就入了梦。
情梦似幻,勾人心弦。
左枯开始留意多托雷大人的一切事物,下意识去收集他用过的物品,藏在自己的秘密基地,一口没有曲折通道的洞穴,也没有桌椅,中心只摆放一口睡觉用的棺材,简洁得一览无余。
左枯躺了进去,他喜欢狭小封闭的空间,静谧而有足够的安全感。安静的大自然仿佛睡死过去,水滴的声音渐行渐远,他稍不留神睡得熟了,意识随着平息的风声跌落谷底。
从记忆里复苏,重新获得喘息的机会,左枯倏然睁开水蓝色的眼眸,他看到了光,圆润的瞳孔缩小了好几倍。这里还是潘塔罗涅的住处,璃月式典雅房间被他挣扎得零落一片,再精美的古董也经不住他剑气摧残。
手中无剑,内心为刃。
他疯了一般给愚人众卖命,而多托雷再没有把他召回。
一次敌袭,左枯以身为肉盾挡在了冰之女皇面前,即将垂死,还好愚人众医疗团队给力,把他救了回来,在那之后,更得女皇青睐。他成为过一段时间人人艳羡的女皇护卫,而修养了伤势后,他再次奔赴执行官都不乐意执行的危险任务之中。
好像他天生就是在死亡徘徊之人,哪管自己命悬一线。
左枯差点在爆发的兽潮中陨落,被多托雷带了回去,圈养起来。躺了几乎一年,他又瘦削很多,眼里的意气消磨殆尽,更像是一柄被套上生锈剑鞘的古剑。
他醒来后不久,获封执行官之职,成为愚人众十席执行官,暂无代号。那天,是冰之女皇亲手给他披上属于执行官的外套,并佩戴上更加厉害的冰邪眼。
“你要好好戴着它。”
“我会的,女皇陛下。”
左枯成为执行官后,也不像他的同僚一样忙于心机,他粗鲁又优雅徘徊陷阱之中,每次都留得一身伤痕。他自认为跟散兵相比,自己吃的痛还不够多。
“我是人偶不会死,你呢?”
一次短暂的停歇,斯卡拉姆齐终于抓住机会跟他对话。
左枯回他:“我不怕死。”更怕卑微地活着。
那天残阳如血,左枯再次冲进兽潮秘境,只凭借一把雪白的剑刃,以及两三块干粮,单枪匹马杀了进去。
血液浸透了厚厚的雪地,他杀得麻木,一双手靠着肌肉记忆挥动,他力所能及用尽一切夺去敌人生命,剑没了用手、用腿、用牙齿。他撕扯着血脉肉筋,奋战得血水淋淋。
到最后,他站着闭上了眼睛。
谁知半个月后,他重归多托雷的实验室。绿发男人忙碌不停,占据眼白的血丝红得快跟虹膜一个颜色,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咒骂道:“你就不能重视一下我的实验吗?你死了我的实验怎么办!”
“对不起。”青年的头发长了,凌乱趴在病床上,他语气诚恳道歉,“我只想让您开心一些。”
“哈,我可太开心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围着你团团转很有意思?啧,我跟你说有什么用?还活着就行,站起来左枯,到我这里来。”
左枯刚醒来,还不太适应身体,他动一下都浑身抽疼,但还是听话爬起来,一步步挪到多托雷面前。他突然跪了下去,男人按住他的肩膀。
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什么也不说,左枯迟疑着垂落视线,看着某处鼓包,想抬起手。
“不准用手,用牙齿咬开拉链。”
……
吃饭对左枯而言是酷刑,他之前起码有一个月跟魔兽的尸体为伴,想要不被饿死,只能吃下那些腥臭无比的东西。
但是不吃东西多托雷又会骂他,左枯不敢告诉对方,他喜欢被骂的滋味。
别人这么告诉他:“你还在长身体,要好好吃饭,懂吗?”
他忘记这个人是谁了,不是多托雷,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左枯一天比一天感觉到疲惫,睡眠时间也逐步增长,还忽冷忽热的,经常发起烧,自己生病也没什么,就怕让多托雷添了麻烦。
男人看着他一皱眉头,左枯都羞愧低下头去。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吃药了吗?”
“还没有。”
这次多托雷没有再问为什么,他坐下并拍了拍腿,左枯很乖巧坐上来,还是不敢看他。
多托雷的手圈紧他的手臂,再往下捏紧了手腕,腕上艳丽的刺青招眼,他吻了一下,左枯收缩手,多托雷再扫过来的目光很冰冷。
“我很脏,请、请别碰我。”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这是您的眼神说的话。”它冲我表达爱意与深恶痛疾,纠结得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还不算太傻。”
怀里的青年却抬起头,直直看着他说:“我并不觉得自己脏,我只有您一个主人,也没有让任何人碰过我。”
多托雷没有流露太多神情,他提起左枯纤瘦的手腕说:“证明给我看,证明你对我的忠诚。”
次日,左枯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他难得的,能够有进入多托雷卧房的资格。房间东西杂乱,书桌上还有他没看完的书,左枯读不懂太多字。
表白也可以通过书信表达。
他拿起了笔,换了几个握笔方式,仍是写得扭扭捏捏。
【我爱你,我想杀你,我疯狂的爱人。我要你——腐烂的肉-体翻山越岭,惨白的骨头炖进汤里,细碎的骨灰种进土里,来年收获更多的你。】
他自以为情意满满的情书夹在了书里,正是多托雷还没有看完的那一页。他因表达了情意而笑出来,一口气提上来,他咳嗽不止,掌心濡湿一片,是血的痕迹。
他隐瞒了这件事,披上了以往爱穿的黑衣,拿起新铸的长剑,他迈进风雪,继续为愚人众效力。
而这一次,他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武器,就已经倒在了怪物面前。
以为死亡终于垂青于他,左枯坦然面对。
轰隆一声,小山高的怪物被竖劈成两半倒塌,队长肃穆冷峻的身影出现眼前,他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着:“你颤抖挣扎的样子,像极了蹬腿垂死的兔子。”
他被卡皮塔诺救了,并且多托雷想赎人,还得经过卡皮塔诺的同意。
多托雷快要气疯了,首先生气左枯又不听劝跑了出去,次之怀疑卡皮塔诺的动机。
乖巧温顺的宠物那么多,可为什么偏偏盯上了左枯?
他固执愚蠢而不懂讨主人关心,也就除了一张脸还能看,仅此而已!
多托雷在灭顶的愤怒和嫉妒中烧却了理智,他变得嫉恨易怒,总看不得左枯跟别人亲密,甚至是交谈都不能够。他察觉是自己对这个家伙有了别样的感情,他用自己做实验,也再次放生了左枯。
左枯并不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他再回不到多托雷的地盘,就缩在洞穴里独自守着夜晚过去。冰邪眼很好镇住了体内燥热的力量,他触碰到了冰冷的雪水,但身体的情况反而更加严重,他在夜里咳得撕心裂肺,几度以为自己会背过气去。
他并不怀念温暖的被窝和灯光,也不在乎别人的关心。再次被人找出来,女皇陛下给他颁布了新的任务。
左枯要带领新来的执行官执行任务,这是美好团结愚人众的传统礼仪,尽管他不是特别想出去。
他觉得自己还是待在多托雷身边比较好。
多托雷也以为他的宠物会从一而终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