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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是否可信 ...

  •   她没说出口的是,能单骑不惧生死、一路护送朔方军‘不死军神’李重毓的,阿秋也是唯一一个。

      军队重英雄,讲义气。此事今后传扬天下,南朝三大军系:建章师、朔方军、西北军,都必定会对这位新出现的少师传人怀有好感。

      阿秋却有些不好意思,以另一只手挠头道:“我却不知道裴家的箭法这般有名。若知道,也不敢这般托大硬接了。”

      樊连城再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道:“既不为名,也不为利,亦不惧艰难险阻,只管为所当为,这便是我替天下军人敬你之处。”此时她替阿秋裹伤完毕,方向李重毓拱手道:“至此连城已完成了义母嘱托,此刻朔方军先锋营已重集结将军麾下,可望平安北归,连城就此告辞。”

      人人皆知樊连城是永定侯樊缨义女,阿秋却未想到,在建章京城中,李重毓却并不只有顾逸这一个朋友,还有远在西北的樊缨嘱托樊连城照应。她由此亦想到,今晚樊连城亦没闲着,她当时急急从建章师北营回来,要太子和公仪休代替她去弹压北营,原因之一便是要亲自去调这支在北宁馆的朔方军,带领他们出城。

      到了此刻,放眼建章上下,能做到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樊连城一人了。唯有以她樊门女将在南朝军队中的号召力和德望,以及她如今身为飞凤卫兼中军将领的地位,才能成功在建章敌意汹涌之时,将这支三千人的朔方军先锋营带出城外。

      但说到底,亦离不开谢迢和司空照对建康师南北两大营的弹压。若建康师因听说裴元礼死于李重毓手下而群起哗变,那么以樊连城一人,亦是扛不过如此压力的,那么这支朔方军必然要全军覆灭于此。

      李、樊二姓可算世交,但李重毓此生却是首次与樊连城见面,而一见面之下,她便帮了他这样大一个忙。但李重毓却毫不拘谨,伸出大手,握住樊连城的手掌,慨然道:“樊家妹子,此番有劳,代重毓向缨姑问好。”

      樊连城面具下不辨表情,亦是就着他的手摇了摇,淡然道:“义母尝多次对连城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军人是一家,何必言彼此。”

      李重毓又向褚茂道:“我欲来建章时,褚叔曾多番劝阻,言南人狡诈,绝不可信。而我则言,再不可信,我都须亲自踏上这片土地看个究竟,方才会对汉人政权死心。褚叔见劝我不住,故而决定亲为先锋,先我而来。到得此刻,”他以手指阿秋、樊连城,以及远处仍然站立的公仪休,续道:“褚叔已然亲眼见过了,仇杀亦有,内讧亦有,南朝于我,恩有怨亦有,重毓想请问褚叔,关于南人是否可信一事,褚叔心中的结论,”

      阿秋至此刻方知,这位乐府前辈胡妙容的丈夫,先锋营参军,竟然是不赞成李重毓南下联盟之举的。

      而他虽不赞成,却冒死为李重毓做了领头军。

      当然这其中,必也有他夫人胡妙容被本朝宸妃特地延请回归的原故,他为着保护妻子安全,故决定一同南下。

      但胡妙容最终没能回得去北方,而是留在了她自幼生长的建章城。

      而这并非南朝任何一人动的手,褚怀明已将详细情形回禀过父亲,褚茂是知道的。

      不知为何,阿秋感到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樊连城,生平都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人,此刻却竟然都莫名紧张起来。

      凭心而论,即便将南朝地位最高的皇帝谢朗,和心性最淡泊超然的上官玗琪拉过来,只为听褚茂的结论,恐怕这二人,也难以不紧张。

      此一问关乎良知,亦关乎先辈以鲜血付出的代价。

      无论是李明远之死,胡妙容之死,以及朔方军和李重毓这一路所遭遇的敌意与伏杀,身为南朝的任何一人,只要尚有良知,便难以心安理得。

      南朝至今的二十年和平中,当真没有李明远的鲜血吗?裴元礼坐拥轻裘美服,广宅美居的这些年,李重毓难道不是在北方经历一场又一场的硬仗搏杀,硬生生阻住了胡马南下的脚步吗?

      他固然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但南方政权亦不能说不曾受他的庇佑。

      即便连褚茂身侧,他的儿子褚怀明,亦是神情紧张地等着父亲的答复。

      褚怀明曾多次与阿秋打过交道,曾与她和萧长安共同联手抗击隐月族主素柔花,受伤后又得大衍少师顾逸以真气救助。

      他很清楚自己父亲在李重毓心目中的份量,深知父亲这一结论作出,便会决定此后他与阿秋等人是敌是友。

      正如李重毓曾经说过,朔方军并非是他一个人的军队,而褚茂这等老将便足以代表朔方军中大部分人的看法。

      褚茂瘦长枯槁的脸容,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却是默然伫望建章宫城的方向。

      空气里一时间静得连根针掉下来均可听见,人人屏住呼吸,等褚茂的回答。

      即便连褚怀明也坐不住了,终于出口催促道:“爹!”

      褚茂锐利的眼神这才回转过来,先是扫过樊连城,最后却定在了阿秋面庞上。

      他的眼神在盯上阿秋的那一刻,由犀利迅速转化为柔情,且是带着悲伤的温柔。

      阿秋不由得想到,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望到的究竟是中秋之夜,南朝宫廷上的白纻首席舞姬,是胡妙容得宸妃亲口允诺诰命荣光的那一刻,还是二十年前,为李明远接风洗尘国宴上的白纻舞姬,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那个人呢?

      人一生中,总有些记忆是美好的,而有另一些是不好的,悲伤的。不到盖棺时,又该如何论定呢?

      他开口,以沙哑的声音所问非所答地道:“建章的确是一座美丽而令人难忘的古都。”

      建章的女子也很美丽。

      美得一旦你见过她们,便从此永远会记得失去她们的悲伤。

      明远将军如此,他也一样。

      樊连城完整地将这支军队带回给李重毓,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再向李重毓和阿秋各一拱手,便即拍马转回城门而去。

      而站在城门口的公仪休见此情形,亦是遥遥作礼,随后与策马而来的樊连城一齐驰骋回城。

      城楼上的裴萸早已失去踪迹。

      那一箭落空,被阿秋硬生生从半途斩落,她即便还有力量,亦再无面目发出第二箭,因明摆着技不如人。

      阿秋到得此刻,才觉气血翻滚,五脏六腑疼痛不已。

      她在国宴上为护李重毓,于席前中了穆华英全力而出的一掌,当时亦是强行压下伤势,到接裴萸这一箭,连虎口皆裂,是雪上加霜,伤上加伤。

      她体质强悍,复原速度远强于一般人,只是穆华英和裴萸,也绝非一般武功高手,而皆是南朝出类拔萃之人。

      李重毓看她脸色有些苍白,立刻问道:“妹子可还好?如若不成,我让怀明送你回去皇宫,接下来的路,为兄可以自行北归。”

      此刻既再无旁人,他亦再无避讳,便直呼阿秋。

      不知为何,阿秋直觉到朔方军诸人,听得李重毓称呼她妹子,都有松一口气之慨。这其中又以褚茂为最甚。

      阿秋当然想不到,诸人是见主帅李重毓与她这南朝女子走得太近,生恐他再陷乃父之覆辙。如今一听称呼,知李重毓并无他意,方才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或者不知,但褚茂是见过她以舞伎之身登台献舞的,亦对她的美貌印象深刻。他恐怕李重毓亦受美色蛊惑,也是人之常情了。

      阿秋深呼吸一口气,调息数次,道:“不妨事,我必要将兄长送至长江口,那里会有少师御者接应,亦不再是建章师的地盘,兄长才算真正平安。”

      李重毓见此,觉得她所说亦合情理,道:“如此便请吾妹再支撑一段时间,着实有劳了。”

      早有人将那另外那匹原属于阿秋的青骢马牵来,阿秋翻身上马,道:“不妨事,我们尽快离开此地。”

      见得此景,褚茂和诸将更为放心:若是一个男子钟情女子,断然不会明知对方受伤,仍然要她硬挺着,这妥妥的亲兄妹,毫不客气没错了。

      此刻既在军队之中,等闲人无法近身,阿秋便放心不少。这支军队都是骑兵,此刻又已出城上了官道,一路驰骋,尘扬马蹄,好在所经多是深夜僻静的郊外,亦不会惊吓到村落民众。

      谁知才行得一段路,已近长江之畔,李重毓忽郑重向阿秋道:“妹子,有劳你再陪我去个地方。”

      褚茂闻得他此刻忽要离开大队,自然不允,劝道:“此刻我们这支三千人的军队离开建章,极招人眼目,为安全起见,侯爷还是不要擅自离队。”

      李重毓胸有成竹道:“正因大部队前行,已然吸引了敌人所有注意力,我悄悄离开才不会被人发觉。我抄近道去,天明前必会在江边与你们会合。”

      众人中以褚茂年纪最大,地位最高,见连自己都说不服李重毓,褚茂只得瞅着阿秋道:“姑娘也帮劝劝侯爷吧,此时出事不是闹着玩的。”

      若在早年,他劝不信的,便只有胡妙容可以劝住。在幽州兵营,李重毓嫡母姚夫人也能劝住他。说起来,李重毓平生说一不二,兼敢冒险,是天生的统帅,不过事母至孝,待抚养过自己的胡妙容亦极尊重,大约是弥补自己早年无母的伤痛。

      孰知阿秋一听李重毓要去别处,心念电转,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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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作者素来清冷、矜傲、严谨守礼,直到见着你的这一刻。 我红了眼,于心中百般寻思,千方计议,终于涩声道:你究竟何时,才会收了我? (隔壁预收《双宫恨》,假咸鱼真潜龙女主VS真奋斗逼苦大仇深王爷 又名《本宫不能挡他奋斗的路》)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