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潜意识喜欢（五） ...
-
看着对方变成冒绿烟的盒子，温曜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他靠回椅背上，看了看摄像头的方向，然后冲着摄像头勾起一个上扬的恰到好处的弧度，这抹笑容在他硬朗的面部显得十分自然与柔和。
但是对于尹一来说，这分明就是挑衅和报复。
可是直播间的粉丝们看来，这明明是很正常的，毫无心机的微笑，是胜利后自然流露的神情。
事实也正是如此。
直播间内的女友粉还有姐姐粉们，各个都像心口上插了一支丘比特之箭一样，头顶上似乎有无数小爱心在源源不断地冒出，转圈……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老公的笑好帅！】
【我就知道我们strum不会输的！】
【太帅了，狠狠打脸！】
【宝宝！看到你好胜心这么强我就放心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预言放着儿了，我们strum将来一定会成为电竞圈一大神话！】
【别对我用美男计，我会将计就计的！】
【strum我彻底路转粉！谁能拒绝一个又有颜值又有技术，而且还上进的男孩啊！我真的会爱死！】
【嘻嘻嘻，我先爱为敬，以后strum我罩着！】
直播间里的观看人数又少了些，维持在两万到三万之间。
而且直播间里的粉丝团结的可怕，只要有一点不好的言论就会以奇特的脑回路疯狂怼回去，或者用“strum必胜”“只会赢，不会输”来刷屏。
游戏继续，击杀KIKI的两名队员后，温曜立刻投身到新的战况中，没有打开直播界面。
三人继续在缩圈时跑毒，路上顾小九两枪狙了白虎队的一名残余队员，白虎队全队淘汰。
比赛到最后，温曜看着屏幕上方越来越少的人数，和不断响起的击杀通告，三人选择保守打法，一路上一边补充血条，一边收人头。
存活人数越来越少了，温曜几人退到房子里，谁知和野狼战队撞了个正着。
野狼战队还剩两人，是他们的队长和狙击手，这个战队在A省排名比较靠前，自然比刚刚处于崛起阶段的NGU实力强上许多。
温曜感觉对枪时有些力不从心，对方举着一把UZI，进攻十分猛烈，每当温曜要到掩体时，对方都能抢先一步预判他下一步行动，因此先发制人。
此时楼顶顾小九也在艰难招架，本来就不善于近战的他没过多久就被爆了头。
躲在墙体后的温曜听着击杀提示，大脑已经有些迟缓。
他余光可以看见身边的顾小九有些颓然地摘下耳机，靠在电竞椅上。神色有一闪而过的沮丧和不甘。
顾小九是队里性格最内敛，不善言辞和表达的人，温曜此刻却能感受到他周遭与之前迥然不同的气场。
这时，大宣也被一梭子淘汰，NGU只剩下了温曜一人。
温曜感觉自己浑身热得难受，即使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也依旧感觉很热。
他单手操作给自己打针回血，另一只手扯着领口往下拽，露出白皙的脖颈和性感的喉结。他摸索着，动作有些笨拙地往下拉拉链，里面很薄的白色打底背心在摄像头前暴露无遗。
顾不上管直播间是否尖叫声一浪接一浪，粉丝们是否已经退化成猴子。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立刻换弹上膛。闪身歪头躲避对方的一梭子，然后举枪射击。
【NGU—strum使用UMP-45杀死了野狼战队王易】
还有一个最难缠的。
对方狡黠的很，卡着视角和温曜周旋。
双方僵持许久，似乎都有些力不从心。
温曜喉结滚动，他艰难地闭了闭眼，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搭着，却明显能感觉到在微微颤抖，他额头沁出汗水，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此刻坐在机位前，一动也不动。
对方脚步声渐近，温曜停下打药的动作，向左歪头探身出去，同时开始射击，对方中弹倒地，却在之前快速开枪。一时间两人都残血，难分胜负。
大宣摆脱外围束缚，从温曜身后进来将他扶起救治。顺手扔了个雷出去，直接把对方淘汰。
温曜迅速回血，游戏中还剩一人，温曜换了把狙击枪，不费吹灰之力跳上屋顶，当对方从对面房子窗口露头时，温曜一枪爆头。
这一场训练赛，大多是省内战队，NGU战队总积分罕见地排到第一位，总积分145。
第二是KIKI，第三是野狼战队，第四白虎战队，而那个小众的CIO则排名到了二十多名。
此刻温曜神情明显放松不少，他靠回椅背上，此刻又觉得空调有些冷，他把拉链拉得严严实实，领子拽得高高的，此刻就露出一双因为高烧而眼眶泛红的眼睛，加上微微下垂的眼角，认真地盯着屏幕时，叫人感觉好像一只雪白的萨摩耶正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一样，竟看出一股楚楚可怜的感觉。
远远看去，漆黑的瞳孔好像蒙了一层水雾。
刚才赛场上的严肃与冷漠完全褪去，五官线条变得柔和。看着他因生病而虚弱的模样，粉丝才从刚才激烈的战事中反应过来。
他们的strum，不过是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罢了，并不是一直都像在比赛中那样坚韧而淡漠。
他放松下来，此刻一言不发，调出直播界面。
【呜呜宝宝快休息吧，感觉你快撑不住了！】
【心疼！】
【心疼＋1】
【我就说吧！strum必胜！】
温曜往上翻了翻粉丝们刷屏的内容，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莞尔一笑：
“strum不会输，只会赢，也只能赢！”
那声音很轻很轻，却十分坚定，毫不犹豫。
弹幕区死寂过后，爆发出一阵阵嚎叫。
【啊啊啊啊啊这就是strum和粉丝的双向奔赴嘛！】
【呜呜呜彻底被你迷住了！我这个老阿姨何德何能！】
温曜很认真地说；“因为只有赢，我才对得起大家。”
弹幕飞快刷过，温曜却在ID名眼花缭乱的弹幕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ID——温曜是我男神。
【strum只需要对得起自己，你不为任何人而活。】
温曜看着被顶上去的话，短短一瞬间却已经深深地烙刻在了心里，他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自己曾在哪听过，并且还是在不久前。
粉丝们显然注意到了这句格格不入的，有些中二的心灵鸡汤，纷纷调侃：
【哦？楼上这位似乎年龄不大？但说的很有道理，我赞同！】
【哈哈哈不过楼上的一看ID就知道是真爱粉了】
这时候俱乐部经理何述激动地推门进来，把温曜本就迟钝的大脑运作打断。
“这次训练赛不错呀！NGU拿第一了！我们什么时候拿过第一！？”
一队几人纷纷有些无语地侧头看他，Laura打断他寒碜的话，“啧，你这说的，NGU还不能拿个第一啦？”
温曜转过头继续看着屏幕，盯着“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缓缓扔下一句道：“以后第一会更多的，做好心理准备。”
徐铠后脚跟进来，冲里边嚷嚷，“准备一下，五分钟后楼上参加复盘！”
徐铠看了眼卧在电竞椅上的温曜，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走了。
何述还是很激动，他对四人慷慨地宣布：“想吃什么，我去点夜宵！我买单！”
几人的情绪被调动，纷纷抢过手机点夜宵，温曜在混乱中关闭了直播，坐在椅子上发呆。
“温队你吃啥？”
温曜停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说：“我随便。”
何述直接朝他走了过来，双手撑在他椅背上，关切地问：“怎么啦？听说你生病了？”
他伸手摸摸温曜额头，立刻夸张地叫了起来：“呦！这么烫啊，能煎熟鸡蛋了，这不行!复盘请假吧！我替你去说，好不好？”
温曜只是摇了摇头：“下周就是巅峰赛，我不能休息，没多少时间了。”
何述有些发愁，一发愁就喜欢叨叨，他扶着温曜的椅背，嘴里直嘟哝：“哎呀这不行，你今天比赛表现简直就是超常发挥，但是感觉到极限了呀！你不累吗？今天先休息吧？要不然我叫俱乐部医生来给你看看？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温曜还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谢谢何经理，我不累，还能练。我今天出去买过药了，您不用操心我了。”
何述心疼得不得了，一队队员都是自从他接手NGU开始就一手带大的孩子们。
他见证过这群青春期的孩子犯错，也见证过他们成长，他嘴上骂骂咧咧这群兔崽子不省心，但其实整个基地最在意这些顽劣的孩子们的，就是他和徐铠。
就像一手将孩子带大的老母亲，他见过叛逆的来打电竞的选手，在二队或青训营不求上进的也有很多，像温曜这样又有天赋又努力，最主要的是还这么懂事的选手，他真的很少见。
“你可是NGU的顶梁柱！”何述话到嘴边，扭头看了看身后没心没肺，正叫唤是点KFC还是麦当劳的几人，继续低声说了下去：“你要是倒下了，NGU怎么办？”
温曜愣了愣，有些正色道：“NGU有今天，不只是靠我，我们所有人，包括你和老徐，都在努力让战队变好，不是吗？”
“是，但我还是担心你，那你先把药喝了。”何述拗不过他，出去给他倒了杯水，亲自把温曜带回来的一袋子药打开，一个个对着说明书读了一遍，然后拆开两颗胶囊递给温曜：“这种药，现在喝，还有这种，这个睡前喝两粒，千万别忘了！”
温曜把药塞嘴里，用热水把药顺下去，何述看着他喝药时仰头紧闭的双眼，担忧之色怎么也掩不住。
对于这样的人，他实在是没任何脾气。即使现在温曜不是最完美的，不是最强大的，但经过漫长的跋涉，他总有一天会站在顶峰，接受鲜花和无数掌声。何述几乎能看到他光明的前途，心里这才稍稍觉得安慰。
马上要复盘了，温曜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眼神有些疲惫，他机械地站起身，准备招呼队员往外走。
“何奶妈，你吃夜宵吗？”大宣笑着举着何述的手机问。
“我可不吃，我减肥！要保持最完美的体脂率，我每天都保证在晚上五点到六点就把晚饭吃了，否则会爆豆的！哪像你们这些小孩……行了，我要睡我的美容觉了！”何述夸张地叨叨了半天，然后扭着健身练出来的细腰转身出门了。
温曜出门前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了？”顾小九问。
“你们先上楼吧，我马上就上去。”温曜说完，拿起手机出了门，上了三楼的小露台。
“喂？”温曜接起电话，语气带着罕见的不耐烦与厌恶。
“喂，儿子！最近看你……人气挺高，飞黄腾达了这是？也不知道给你爹打个电话？”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话模模糊糊，颠三倒四，好像是喝醉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边等着训练呢。”温曜冷冷甩过一句话。
“呵呵……没什么，就是，怕你忘了我这个爹……”对面传来咕噜噜灌酒的声音，好像隔着屏幕，都能闻见浓浓的酒臭味。
“温建华，你还要不要脸！？你早不是我爹了，我没你这种爹！”温曜还想说什么，对面却传来声音。
“哎你这孩子，一点也不懂事……”
话没说完，就被温曜直接挂了电话。
可笑。
温建华——他所谓的父亲，现在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看见温曜有了点出息，所以想早点攀关系，在把他这个当初亲口否认的儿子给认回来吗？
当初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温建华又在哪儿呢？
当年温曜才九岁，哭着在电话那头求着父亲回来看看，母亲快要不行了。
直到温曜的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看见他温建华的身影。
三天后，温曜在附近的麻将馆看见了上半身赤｜裸，正打牌打到热火朝天的温建华。
小温曜哭着对他说：“爸爸，妈妈去世了，你能回来看一看吗？
温建华恶狠狠地一脚将他踹开，温曜被踹出去好几米远，附近的一张牌桌都连同地被带翻。
“呸，我跟你妈离婚了，你可不是我儿子，自己回去管你妈后事去，别想让老子出一分钱！这可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温曜幼小的心灵好像遭受了雷击一般，他才知道，母亲在生病时和他签了离婚协议书。
九岁的温曜被踹得眼冒金光，跌跌撞撞地要离开麻将馆，却被老板叫住：“掀翻别人牌桌拍拍屁股就想走？小屁孩真没规矩！把老子牌桌扶起来再滚！”
温曜被骂的晕头转向，他在众人恶劣的话语中听到，这群人连着自己刚过世的妈妈一起骂，话脏到他都难以想象。
那天他面无表情地从麻将馆出来，脸上有几块大大小小的淤青。
都怪他，都是因为他，妈妈连死了都要被骂。
他这样想着，泪水从眼角滑落，年幼的心灵终于明白什么叫心如死灰。
如今也是，温曜气得脸色发白，当年的情景再次涌上心头，他再次感受到了心如死灰。
天台的晚风有些凉，吹在他苍白的脸上，怎么也抚不平紧蹙的眉头。
温曜从兜里摸出烟盒，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抽出一根烟。
他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抽，可最近抽烟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一盒烟半年都没抽完，这个月却下了小半盒。
沉默地抽完一支烟，任凭烟草气息冲撞鼻腔，将烦闷驱逐出身体，他转身准备下楼，却想起什么似的，在兜里掏出从顾小九那里“掠夺”来的糖，撕开包装含在嘴里。
一进门，徐铠异样地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问：“抽烟了？”
温曜有些心虚地“嗯”了一声，找了个位置坐下。
“年纪轻轻的老抽烟，”许铠语气有些不满，他转过身调出游戏回放，头也不抬道：“明天让何经理把你烟没收了。”
温曜低着头一言不发。
徐铠端着平板，继续指着大屏幕喋喋不休。
“这里，遇到野狼队的时候，你们的团队配合去了哪里？因为配合不够紧密，strum率先开完第一枪以后，大宣的行动在哪里！?记住，你是眼位，也是突击手的最强辅助，一切都是由你报点，决定突击手要不要开第一枪。”
“还有Laura，你参与感很弱啊？知不知道这是四排赛，医疗兵最先挂了，你叫后面的突击手和狙击手怎么办？”
“strum问题不大，但是你的技术方面还有待突破，如果不想总被别人在直播间嘲笑技术的话……那你想想下一步自己该往哪方面努力，我点到为止。”
每个人徐铠都说教了一番，然后数据分析师常雪又上来做了大致的数据分析，复盘结束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回到一楼训练室，走到自己的机位前，温曜首先看见的就是自己桌上的一碗热粥和两个剥了壳的鸡蛋。
其他三人桌上也摆着粥。
温曜反应过来，这是大家体谅他这个病号，所以全员都吃清淡的，没有特殊对待，也没有偏袒谁，整个一队都一视同仁地吃了病号餐。
刚才商量着吃全翅桶还是全家桶的三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转瞬即逝，几人笑着捧起粥，把清汤寡水的粥都吸溜的响声清脆，好像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Laura喝着自己的粥，提高音量满足道：“好舒服！最近吃饭不规律，喝一碗粥感觉胃舒服不少，大宣，你觉得呢？”
大宣连忙点头附和。
门口传来何述的声音，温曜循声望去，他靠在门口，对着他狡黠地笑了笑：“少爷小姐们请用夜宵，你们的KFC等巅峰赛过去了，记在strum头上。”
温曜笑了，脸上高烧的红晕还在，他腼腆地笑了笑：“等巅峰赛我们拿了奖，我请大家吃饭。”
三人齐齐答应，还说谁不请谁是小狗，嘴上硬的各个都像刀子一般，但只有相处到最后才能发现，一个个心比谁都软。
温曜坐下，本来毫无食欲的他捧起粥，热气扑面而来，好像有什么流进了心里，叫人暖得只想落泪。
一滴晶莹的液体掉入碗中，激起层层涟漪，触碰到餐盒内壁，回旋，久不绝。一切不快和愁绪都被蒸腾的热气熨平了。
胸口在剧烈起伏，里面有个东西在跳，是滚烫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潜意识喜欢（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