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捡到百合花[西幻]》思也茫茫

34、维罗妮卡

　　我又一次来到林赛，找路易莎。

　　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来，路易莎还是个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孩子，而这一次来，我要到林赛王宫里去找她了。

　　林赛王宫旁边就是一座东方教会的大教堂。午夜的钟声响起，雪中的林赛王宫很美丽，像童话故事中的城堡。

　　路易莎没有睡着，她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出神。

　　突然，她的目光移到我这个方向。

　　“维罗妮卡？！”

　　我落在她面前，冲她笑了笑。

　　她有些怔愣，一把拉开窗户，下一刻，她被冻得脸红发抖。

　　我一边关窗，一边揽着她。她只穿了很薄的睡袍，被风一吹，根本受不了。我的斗篷也很冷，她有点受不了这种寒意似的，低下了头。

　　感受到丝绸面料下温软的身.体，我缩回了手。路易莎并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女人。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她毫无距离。

　　我心里浮起一些荒谬的念头，让我不能再坦然地看着她。等她缓过来，坐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我这种逃避是毫无用处的——

　　烛光下，路易莎金红的长发特别美丽，她的额头和鼻尖暴露在光明中，脖颈和锁骨半明半暗，隐入睡袍的衣领。睡袍是白绸质地，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但与路易莎泛着淡粉色血气的肌肤比，这白色显得死板而僵滞，绝不会像路易莎一样，柔软而温暖……

　　在她碧绿的含着善意和期待的眼睛的注视下，我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当她犹豫地问我，我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在哪里时，我竟自然而然地把地狱的事情告诉了她。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人世间的人，也就只有和我合作最久的玛德琳知道一点我的事。我和玛德琳认识的年份比路易莎的年龄还要大，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和玛德琳和盘托出。但对于她，我却没有什么想隐瞒的，她一忧心忡忡地追问，我就把事情说出了大半。

　　直到她兴冲冲地要去找火系神器，我才后悔和她说这件事。

　　但是，我并不是后悔我的秘密让她知道，我只是怕她为火系神器而涉险，怕她受伤，怕她失去性命。

　　告别她后，我骑着扫帚回卡佩利茨。风雪吹拂中，我渐渐想明白一件事：我喜欢来自路易莎的关心，需要她热切地注视着我，享受她安心地在我面前撒娇。

　　我想，我知道这种感情的名字是什么。

　　一种被吟游诗人所歌咏，属于午夜、月亮和玫瑰的感情。

　　等到手指有些潮湿时，我才发现，我的手指太过用力，捏碎了扫帚柄。木刺扎入我的手，虚幻的紫色血液溢出来，沾满我的手。

　　我注视着我的手。

　　在我的目光下，手指上的伤口完好如初，血液也消失殆尽，没留下一丝痕迹。

　　我的皮肤下面，是静止的紫色血液，是虚幻的魔力。我的心脏应该在的位置，空空如也，是一个可怕的空腔。我的棺椁早已腐烂，我的坟茔上长着茂盛的紫杉树。

　　我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一缕幽魂。

　　而路易莎，是一个充满着希望的年轻生命。

　　我不该让她走入我无望的命运。

　　我想明白时，天已经亮了，我进入卡佩利茨境内。

　　卡佩利茨没有下雪，清晨虽有些冷，但远不如林赛冷。

　　可是，此刻，我却有了寒冷的体验。我像是无边风雪里一个渺小的人，积雪爬上我的膝盖，抵达我的腰，没过我的肩头，即将盖上我的脸……

　　我不知自己怎么回到的办公室。我下意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像路易莎常做的那样。但我一点也没有变暖和，还是非常难受。

　　半个月后，路易莎顺利从林赛回来，她很快就来拜访我，告诉我，她想留在埃弗斯特。

　　很快，玛德琳叫我去谈话。

　　“路易莎提交了留校申请。”玛德琳告诉我。

　　“我知道。”

　　“噢？”玛德琳扬扬眉，眸光似有深意，但她并没多说什么，只问，“那好，你怎么看这件事？”

　　“既然她想，那就让她留下吧。反正她也符合我们的要求，不是吗。”我淡淡说。

　　路易莎当然要留下。只有她在埃弗斯特，我才能常常见到她，才能及时保护她。

　　“哈哈哈，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最近，因为削减经费的事，评审团的人和我有些摩擦，可能要借路易莎这件事发作。我自己去解决桑德拉。维妮，你可以帮忙去塔拉那里打个招呼吗？我记得你和她关系不错。”

　　“可以，我这就去。”

　　玛德琳打量着我，突然感叹。

　　“我从没见你为什么事情这么上心。”

　　“是吗？”我顿了顿，“那现在，你见到了。”

　　玛德琳笑笑，仿佛洞察一切。

　　“现在国内状况还不稳定，再等等，等到我打下圣城，我就颁布法令，让卡佩利茨的女人和女人可以结婚，”她兴冲冲地说，瞥我一眼，“女魔鬼也可以和女魔法师结婚。”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有点受不了玛德琳，赶紧起身，“我这就去找塔拉。再见。”

　　我和塔拉没什么私人交情，仅有的往来，是我配合她进行魔法研究，解答她在神学方面的疑难。她知道我的过去，但她从不多问，只关注自己的研究需要。

　　塔拉从不像玛德琳这样乱来。我去和她谈路易莎的事情，她只是翻了翻路易莎的履历，就给出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伊利亚，路易莎就是我和你提到的那个自然系魔法师。”塔拉对旁边的助手说。

　　伊利亚从一桌子草稿中抬起头。

　　“路易莎，她是维罗妮卡前辈的学生吗？”她呆呆地问。

　　“不是的，她是玛德琳的学生。我教过她一些东西。”

　　“啊，好，”伊利亚挠挠头，“那为什么……”

　　“伊利亚。”塔拉突然出声。

　　伊利亚被叫中名字，抖了一下。

　　“呃，不好意思啊前辈我在处理数据脑子很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一口气说完，伊利亚坚决地埋下头，“请当我不存在吧！”

　　塔拉眼中有些许无奈。

　　尽管塔拉什么也没说，我还是感到有点尴尬。

　　“好了，我也没有别的事情了。改日再见。”

　　我在卡佩利茨度过了轻松的半年，很快，又到了回地狱的日子。

　　冰湖中不只有我，还有一个白须白发、满面皱纹的老人。

　　我堕入地狱时，他就已经在冰湖里。我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他也没和我说一句话。我们默契地忽视对方的存在。

　　经过他时，他的眼珠随着我的移动而微微转动。我觉察到了，瞥了他一眼。

　　“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和我交易，”他的微笑非常和善，和善得有些怪异，“当然，代价，你是知道的。”

　　“不麻烦你了。”我皱皱眉，准备离开。和魔鬼交易，一定要付出极重的代价。

　　“我叫约伯。”他突然说。

　　听到这个名字，我僵住了。

　　在圣典记载里，古老年代的约伯接受了光明神的三次考验，成为光明教会第一位神眷者。这是每一个光明信徒都知道的事情。

　　这不可能！

　　我盯着他，他保持着奇异的微笑。

　　“如果你是约伯，那圣典的记载又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记载？”

　　“你以虔信之美德通过了神对你的考验，是第一位圣徒……”

　　“哈哈哈哈哈哈，”他尖锐地笑了起来，眼睛中多了疯癫，“让我告诉你，事实是怎么一回事！光明神和原初魔鬼打赌，赌他的信徒无论遭遇什么，都会永远虔诚。我就是他们赌约的对象。神夺去我的财产，我依然虔诚；接着，神夺去我的亲人，我茫然而痛苦，但仍信仰祂；最后，神夺走我的健康和尊严……我诅咒神！永远诅咒祂！”

　　约伯话音落下，他周围的冰层便泛起耀眼的电光。

　　他的话招致了神罚。

　　约伯惨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声音穿透整个地狱。

　　很久之后，电光才消失。

　　约伯的灵魂从深蓝色变成了浅蓝色，显然大伤元气。

　　“你会来找我交易的。”

　　他又露出了奇异的微笑，仿佛他能看穿命运。

　　不会的。我默默想到。

　　接着，我刻意远离约伯，去冰湖的另一端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