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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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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妩小心避开躺靠在地面上的人,端着药走到了医馆最深处。
可惜被她送药的人并不领情,看清她的面容后,更是痛苦地呻吟起来。
“滚开,你这个,该死的妖怪……”
蓝妩面不改色地将药碗放到她身边,转身就走。
她步伐平稳,铺在背后的银发轻轻摆动,如上好丝绸般闪着细碎微光,在这嘈杂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不少人向她递去厌恶的视线,间或夹杂几句骂声,蓝妩恍若未闻,走出医馆后,便去帮忙送下一碗药。
直到清晨,前去收殓尸体的人才断断续续回来,季泠月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昊辰山弟子,脸上满是倦容,一向干净的衣裳也沾染了片片血污。
她喝完水后,环顾四周,随意抓了一个人问:“见过蓝妩吗?”
“蓝妩?那个银发妖怪吗?”那人往另一头指了指:“好像往那边去了。”
季泠月道过谢,顺着那个方向走去,一直走出城镇,攀上高坡,才看见坐在山崖上的人。海风腥咸,送来阵阵凉意,季泠月垂下眸,慢吞吞走上前,挨着蓝妩坐下,过了会儿,轻轻将脑袋靠了过去。
蓝妩动了一下,侧头看她:“累了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问:“阿鲤呢?”
“我让她回去了。”
“回去?”季泠月惊讶地抬起头:“她自己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我拜托山叶送她回去。”蓝妩叹了一口气:“等这件事传开,留在人界的妖怪处境肯定更不妙了,这种时候,她跟着我留在外面只会遇到更多危险。”
“她愿意回去?”
“当然不愿意,”蓝妩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把她绑起来交给山叶了。”
季泠月抿了抿唇,低声问:“蓝妩……你,你找到有用的线索了吗?”
蓝妩摇头:“其实,我都不知道在找什么……”
浮游只给出了向东走的指示,她稀里糊涂地上了岸,一路走来,却仍是一头雾水,不知要寻找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到膝盖上,沮丧道:“我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用。”
沉默了会儿,季泠月用肩膀碰了碰她:“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你问这些做什么?”蓝妩歪过脑袋,望着她:“你想要帮我吗?”
“不然呢?”她不满道:“是你说的,等办完这些事,就和我待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蓝妩弯了弯眼睛,直起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块石板:“我目前只有这个,还是在当初父皇遇害的地方,掘地三尺找到的……”
季泠月定睛一看,发现那块石板并不完整,更像是其中一块碎片,不过小指粗细,巴掌大小,上面镌刻着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左看右看,都像是随手乱画的线条。
耳边传来蓝妩絮絮叨叨的声音:“这上面的字,即便是浮游也没见过,更别说看懂了。而这块石板断裂处的形状,看样子是被大力击碎造成的,想来应该与杀害我父皇的凶手有关……”
季泠月眉头越皱越深,忽然道:“我好像见过这种字。”
蓝妩顿时没了声音,过了会儿,才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似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好像见过,”季泠月抬起头,说:“二十年前,我路过云荒,救过一对被妖怪袭击的师徒,那时候,那位师父手里拿着的书,好像就写着这种文字。”
“云荒?”
季泠月嗯了一声:“是位于轩辕大陆最西的国家,以白鹿为图腾,信奉传说中福泽万物的鹿神慈茸。”
蓝妩微微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若云荒在最西,那为什么,浮游得出的预言,却为她指向东方。
半晌,她长睫一颤,哑声道:“原来如此……”
季泠月疑惑地嗯了一声。
蓝妩哈地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脸,眼尾却渐渐染上一片红霞:“原来我要找的,自始至终,都是你啊。”
三日后,静海镇外,细雨绵绵,白衣少年撑伞而立,忍不住问:“师姐,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有庆子白带着你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同你们一起走了。”
顾长离皱起眉,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鲛人。
鲛人脸上仍戴着那张银铁面具,长发葳蕤而下,看起来懒洋洋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问:“师姐,这个妖怪,你当真信任吗?”
“信不信任,也是我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季泠月说着,看向站在后面的庆子白,点了点头:“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庆子白摇头:“说什么照顾,我本就是他们的师兄,这是我该做的。”
季泠月嗯了一声,定定瞧了眼庆子白,发现他确实生得与庆禾有几分相似,就像她所说的那样,魍魉之城的城主一脉,与她出自一个家族。
不过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知庆子白,目送他们一行人向北远去后,季泠月也从储物戒指里放出自己的飞舟,和蓝妩一起登了上去。
蓝妩还是第一次坐这种飞行法器,上去后四处逛了一圈,发现这艘飞舟竟然挺大,总共四个房间,三间卧室,一间书房。它的速度也快,和御剑飞行差不了多少,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有些烧钱,飞上千里路程,便要消耗掉一百颗上品灵石。
蓝妩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新奇劲没了后,才去书房找季泠月,季泠月端正坐在书桌前,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地在宣纸上留下墨迹。
她凑近一看,发现人像的轮廓已然成型,不禁惊叹:“你如今的绘画功夫倒是了得。”
毕竟当年分别时,季泠月还能把凤凰画成鸡呢。
季泠月不理她,凭借记忆迅速画出两人肖像后,便把纸搭在一旁架子上晾干:“我也只记得他二人相貌与名姓,到了云荒,只能四处打听,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
蓝妩点头:“这就已经很好了。”
季泠月转过身,看了蓝妩一眼,忽然道:“我这么帮你,你要不要报答我?”
蓝妩嗯了一声,背着手,笑意晏晏:“怎么报答?”
季泠月走到她身前,踌躇了下,勾住她的脖子,仰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这么报答。”
蓝妩眨了下眼,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托到了怀里,上下位置交换后,她抬起头,闭着眼吻住了女人的嘴唇。
国都茸安,位于云荒正中,自然也是云荒最繁华的城池。蓝妩踏进南门,便对上城中最宽的永安大街,两侧闾里规整,远远眺望,还能看到最高处皇宫的轮廓。
也许是处在大陆最西,与其他大陆隔海相望,此处金发碧眼的异族人士比比皆是,蓝妩混在里面,竟也不是特别显眼。
她新奇地转过头,本想和身边的季泠月分享心情,却对上她冷漠的表情,顿时闭上嘴,又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明明是她非要结契,怎么现如今真在床上叫了一声主人,就不高兴成这样了。
都要六十岁的人了,气性还这么大。
蓝妩实在搞不懂她的心思,又觉得自己已经退让太多,倔脾气一上来,也不想主动示好了。
季泠月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踏进一座看起来还算气派的客栈,放下两块灵石:“要一件客房。”
打盹的小二蓦地惊醒,脸上刚挂上笑,就瞟见了柜台上的石头,吃了一惊:“啊,原来,原来是仙师啊……”他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两位仙师,这个……这种东西,我们是用不了的,最好,还是用银子。”
季泠月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过了一会儿,就停下动作,皱起眉头。
时隔多年,她竟然再次体会到了囊中羞涩的感觉。
思索了一会儿,她转头看向蓝妩,蓝妩一怔,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我也没银子。”
季泠月挑了一下眉:“谁说你没有?”
蓝妩:……
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季泠月勾起唇,把她推到角落,设下结界后,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把沙兰。
蓝妩蓦地瞪大眼睛,警觉道:“你干嘛?”
“你说呢?”见她想跑,季泠月蹙起眉,低斥道:“不准动。”
蓝妩顿时僵住,吓得花容失色,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泠月把沙兰怼到她脸上。
这么做时,女人还将另一只手伸到她下巴底下接着,没一会儿,几颗又大又圆的珍珠就掉了下来。
蓝妩又气又恼,却违抗不了季泠月的命令,被她堵在墙角老老实实掉眼泪,哭了没一会儿,她的眼眶就变得红彤彤的,脸蛋也浮起薄粉,看起来可怜极了。
季泠月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甚至还把沙兰凑得更近了,蓝妩感觉自己都要瞎了,眼皮子一眨,啪嗒啪嗒落下更多珍珠:“行了!够了!”
季泠月也知道不能欺负太狠,顺从地收回沙兰,给她一张帕子:“擦擦。”
蓝妩连忙把眼泪擦掉,眨了眨眼,却依旧觉得酸涩难忍,她忍不住抬高声音,凶道:“季泠月!”
哪知抬起头,眼前却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一个渐渐走远的背影,蓝妩默了下,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将帕子塞进怀里,气冲冲跟了上去。
季泠月顺利在一家首饰铺子把手里的珍珠卖了出去,铺子老板连声惊叹她的珍珠成色好,明里暗里打听珍珠的来路,季泠月余光瞥了眼环着双臂冷脸站在门外的人,道:“自己养的。”
说完,她不顾老板挽留,带着蓝妩离开。
蓝妩和她隔了几丈远,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要不是有无形的契约拽着,只怕她早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季泠月不着痕迹地瞟她几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前方的人群便分出一条道路,从其中鱼贯而出几个身穿甲衣的兵士,不偏不倚挡在她面前。
她停下脚步,询问道:“诸位有事吗?”
为首的中年男人打量她几眼,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季仙师?”
季泠月蹙起眉:“你认得我?”
“那就对了,”男人爽朗一笑,伸手道:“国师有请,还请季仙师随我们入宫一趟。”
“国师?”
他嗯了一声,补充道:“国师说,您正在找他,不是吗?”
季泠月怔了下:“你们的国师,是陆子期?”
“不,是陆先生的弟子,袁缜。”
走去皇宫的路上,季泠月从这些人口中大致了解了云荒如今的状况。
据说这个皇帝萧衍,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子,多年来只有发妻皇后陪伴左右,两人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他对这个女儿极其疼爱,甚至力排众议,修改了唯有皇子才能继承皇位的律法,自那以后,安宁公主萧清玉,便成了云荒名副其实的储君。
一家三口如同普通百姓一样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可惜两个月前,皇后突然陷入沉眠,迟迟无法苏醒,萧衍几乎找来了云荒所有的大夫,都找不出病症的原因,而皇后的身体,也因一睡不起,无法正常进食,日益消瘦,眼看就要不行了。
至于当年十六七岁的少年袁缜,如今已年近不惑,因擅长奇门八卦、推演天星,声名赫赫,数年前便成为了云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极受皇帝倚重。
萧衍走投无路,向他求救,寻找挽救皇后的法子,而袁缜当真推算出了一线生机。
“陛下莫要担心。”他挥散卦象中显示出的金莲,温和道:“能救皇后娘娘的人,两日后便会出现。”
季泠月听完,迟疑道:“他又怎么确定我能救人?”
“在下不知,等见到国师,也许他会向您解释清楚。”
季泠月抬起头,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金色瓦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刚登上雕龙画凤的白玉石阶,一个面容俊秀的儒雅男人便迎了上来,激动道:“您就是季仙师?”
季泠月还没出声,身边带路的侍卫就扑通跪了下去:“参见陛下!”
萧衍压根没注意他,几步上前,恨不得去握季泠月的手:“仙师,您当真能救我的皇后?”
季泠月蹙起眉,往后躲了下:“我不能保证,但可以先瞧瞧。”
“好,好……”萧衍心中涌现出无限希望,道:“国师正在淑月殿等着您呢,仙师,快请。”
季泠月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萧衍回头,不经意瞥见她身后的蓝妩,却愣了一下:“这是?”
“是我的契兽。”
萧衍大惊:“契兽!那不就是,不就是妖怪吗?”
季泠月安抚道:“陛下放心,我已与她结下契约,没有我的允许,她决不会伤人。”
萧衍还是有些不安,又看了蓝妩几眼,才说:“仙师,非是我不信任你,只是,只是皇后如今正危在旦夕,请恕我无礼,不能让她进去。”
季泠月眯起眼,脸色逐渐冷了下来,这时,蓝妩却漫不经心道:“没事,我待在外面也行,你自己进去吧。”
季泠月望着她,抿了抿唇,说:“那你不要乱跑。”
“我能跑到哪儿去?”蓝妩笑了一声,还惦记着不久前被她逼着哭珍珠的事情,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跑到哪儿去,不都要听主人的话乖乖回来吗?”
季泠月被她一怼,不再回应,一声不吭地往淑月殿里走。
他们走后,蓝妩身边依旧守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她稍一动弹,这群人便把手放到了腰间武器上,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蓝妩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举目眺望着不远处的湖泊,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