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货不页

8、骨折

　　罗安安和吕丘凡虽然就逃避洗碗这件事形成了短暂的联盟，但在吕丘栩的镇压下，这个联盟很快就不攻自破。
　　罗安安从来不是吃亏的主，默默实施着自己的复仇大业——他要让吕丘凡看看，住在猪圈里的人到底是谁。
　　于是列周醒来后，出门看见的就是满地树枝，稍稍抬头，还有一堆在空中移动的褐色木棍，待到走近一点，才露出罗安安吭哧吭哧的身影。
　　列周慢吞吞走过去，他想要帮忙，可惜还没走近罗安安就已经利落卸下。
　　“下午好，”列周看着满头大汗的人递过去几张纸巾，备注道，“是干净的。”
　　罗安安接过去，胡乱抹了几把脸，又提起地上的大水壶咕咚咕咚几大口：“呼——累死我了。”
　　他将水壶随手扔下，这才有闲暇说话：“不干净的我也不嫌弃，谢谢你。”
　　“不客气，”列周蹲下身子，将倒地的水壶扶起，又捡起一根笔直的木棍，是干的，“这是要生火做饭吗？”
　　除了烧火，他想不出罗安安抱这么多干木柴回来的目的。
　　罗安安冷笑一声：“不，是要搭个猪圈。”
　　列周：“……？？”又是猪圈？？
　　他试探着询问：“你想养猪吗？”
　　“是啊，”罗安安已经开始着手搭建，回答得咬牙切齿，“哼，一只嘴贱的、该死的细猪。”
　　列周：“……”不安达到顶点。
　　他小心翼翼猜测：“或许，是吕丘凡吗？”
　　“没错！！”罗安安过于开心，一下子跳起来，“你也觉得他嘴贱、邋遢、好吃懒做、……，对不对？”几分钟过去终于总结完，“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猜想被证实，列周深吸一口气，拿开罗安安紧握住他的手，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硬着头皮开口：“对不起，该睡猪圈的人其实是我。”
　　要不是他理解错误，就不会有现在的人祸。
　　罗安安在懵圈中听完列周的解释，最后一脸沉重：“所以，……”
　　列周点头，是的，都是我的错。
　　罗安安在肃穆中捡起一根光亮的竹棍，列周瑟缩，但因为都是自己的错，所以接受惩罚好像也理所当然，于是呆在原地僵硬地等着疼痛降临。
　　谁料罗安安转身就走，携带着一股杀气：“兔崽子活腻了，竟然敢说我在猪圈里睡觉。”
　　他根本不在乎列周有没有理解错，只要吕丘凡说了，就是不行。
　　列周站在原地，先是迷茫，再是不知所措，最后无比着急，他不能让吕丘凡被打！
　　“咔嚓——”
　　“唔——”
　　列周直直往前栽去，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趴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根本不能急走，但想要阻止罗安安的心情大于一切，不自觉就大幅度、高频率地迈腿，导致骨折。
　　祝熹无远远看见，丢下手里的事情跑过来。
　　列周察觉到他的到来，想要撑起身子看他。
　　“别动。”祝熹无的声音无比冷静，阻止他的动作。
　　“我没事的，”列周听出来他话里的紧绷，细心安慰道，“只要用木板固定住，明天就好了。”
　　这时候，发现异样的吕丘栩也跟了过来，看清状况后正色道：“你在这里看着，不要让他乱动。”
　　说完转身进屋。
　　列周不舒服，想要挪动，被祝熹无按住，他无奈地歪了一下头，轻声道：“我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他可不是脆弱的人类。
　　可祝熹无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真的放心。他沉默不语。
　　列周凑过去，推推他僵硬的嘴角，笑道：“你看，我都还能平稳地和你说话，就说明没有那么疼啊。”
　　一开始的确是钻心裂肺的疼，可几息过后，列周已经适应了，他并不觉得很疼。
　　要不是怕吓到祝熹无，他甚至可以马上起身走路，虽然不好看，但挪动几步总是没有问题的。
　　说话的期间吕丘栩已经拿着药箱回来了，他又去罗安安搬来的木堆里找到几根合适的树枝，简略地给列周进行包扎。
　　扯断纱布，他冷静道：“最好是马上下山去医院。”
　　“不要！”列周立马拒绝。
　　祝熹无皱眉看他，列周咬住嘴唇，声音轻细却满是坚决：“我不去，我会自己好的，我明天就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想破坏这次难得的聚会。
　　祝熹无却比他更加坚决：“现在就去。”
　　说着做出抱人的动作。
　　列周灵活躲开他的手，做出拒绝的姿态，重复道：“我不去，不去，不去……”
　　祝熹无的手停滞在空气里，怔愣许久后收回。
　　他一改作态，柔声道：“好，我们不下山，不去医院，我只是抱你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真的？”列周卸下一点防备，即使知道祝融不会撒谎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只是回房间休息？”
　　“嗯，”祝熹无点头，“你也想去床上对不对？”
　　列周点点头，外面的太阳很晒，被固定住的腿也不舒服，他是想要躺着的。
　　“那……”他犹豫着张开双臂，“那你抱我吧。”
　　祝熹无没有骗人的习惯，抱上列周朝着他们的房间走去。
　　“谢、你真好。”列周吐吐舌头。
　　祝熹无被他这幅样子逗弄，难得生出笑意，看得出来是真的很讨厌没有盐的食物了。
　　被留在身后的吕丘栩耸耸肩，一个人收好东西，向着吕丘凡的房间走去。
　　卧室里，祝熹无坐在床边，注视着满脸惬意的列周，不错过他一丝一毫。
　　明明骨折着，为什么还笑得那么开心呢？祝熹无心里被什么东西戳着，细细地疼。
　　他改变主意并不是不在意列周的健康，恰恰就是因为太在意了，让他不由自主联系起过去，害怕列周出于对医院的抵抗而进一步伤害自己。
　　他怎么就忘记了，列周满身的伤，医院于他而言或许并不是救赎，而是耗尽一切也要逃离的牢笼，他怎么忍心将他再次推进去？
　　“对不起。”祝熹无轻声道歉。
　　列周眼睛瞪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是我自己弄伤的，你不要道歉。”
　　祝熹无笑了笑，没有解释为什么，转而问道：“就这样睡着不无聊吗？”
　　“无聊啊，”列周把脸埋进枕头，闷闷不乐，“可是我找不到消遣的东西。”
　　他不喜欢玩手机，里面的信息太多，也距离他太遥远了，看上几眼就会眼花缭乱，让他心烦意乱，最终全部切断。而除了手机，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供他在床上玩乐了。
　　祝熹无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本就不坚硬的心顿时又软了几分，忍不住伸手揉弄眼前那乱蓬蓬的头发：“那就要快点好起来呀。”
　　列周笑眯眯地享受着他的按摩，乐观道：“我明天就会好……唔——”
　　他抱住额头，委屈地看着祝熹无：“为什么打我？”
　　祝熹无收回手，淡然道：“不可以说谎。”
　　列周：“……”好吧，要让作为普通人的祝熹无接受起来这一点的确是很困难的。
　　如此，他也不坚持了，只是默默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祝熹无。
　　祝熹无看着发脾气的列周，既觉得新奇又觉得好笑，刚想说话，被外面的嘈杂声打断。
　　“周周弟弟！”是罗安安的哀嚎。
　　瞬息之间只见一个黑影闪过，再次定睛瘦削的人已经扑倒在床前，对着满目震惊的列周痛苦忏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走得那么快，要是我走得慢一点，要是我不去、唔——”
　　列周头疼，一把捂住他的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着急了。”
　　这一系列事情都是因他而起，骨折只是显现出来的、一个不太好的结果而已，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你不要道歉。”他对上罗安安清澈的眼睛，认真说道。
　　罗安安猛点头。
　　列周松了一口气，放开他。
　　罗安安倒在被子上，像岸上回到水里的鱼一样疯狂呼吸，该说不说，虽然体型差不多，但他周周弟弟的力气真的是太恐怖啦！
　　见他这副样子，列周心里不好意思，悄悄地把手背到身后，他太心急了，没有控制好力气。
　　祝熹无没有说上话，守在旁边的其他三个人依次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其中又以吕丘凡最甚，扑倒床上和罗安安一起围在列周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罗安安眉头微锁，显然不太赞成这样的安排。
　　列周还是坚定地点头，宽慰道：“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明天就恢复如初了。”
　　虽然没有人相信，但他还是按捺不住想要解释的心情。
　　“啊！”吕丘凡突然发出怪声。
　　见其他人都看过来后也不害羞，看着列周惊奇道：“这就是习惯性骨折的好处吗？！”
　　说完马上反应过来“好处”这个用词太不准确了，又急忙懊恼道歉：“对不起啊周周，我只是想表达这件事情的神奇之处，但是又找不到其他的词语，心急口快才这样的，不是想说这件事好，这件事明明坏死了！”
　　“没关系！”列周开心地揽住吕丘凡的肩膀，“你相信我明天就会恢复吗？”
　　他反反复复强调，总算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责怪。
　　“相信啊，”吕丘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不相信的？你不是习惯性骨折吗？对自己的身体肯定比我们了解多了。”
　　习惯性骨折……
　　热闹的谈话之外，原本靠坐在椅背上的祝熹无已经不自觉坐直身子，眼睛里隐含着不易察觉的迷茫和不可置信，他从来没有听列周提起过……
　　而且，如果吕丘凡说的都是真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猜测，列周的脆弱来源于被虐待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不，不对，不只是一个猜测，还是一个错误的猜测。
　　指甲嵌入掌心，看着床上笼罩在阴影里的列周，祝熹无能看见他生动的姿态，能听见他开朗的声音，却偏偏，确定不了那是列周。
　　他以为他是了解列周的，并凭借着这种自以为是的了解，想要将对方从噬人的泥沼里拉出来。
　　可现在，那泥沼……真的存在吗？
　　这一刻，祝熹无陷入了无名的慌乱。
　　靠近衣柜的角落里，吕丘栩敏锐察觉出祝熹无的变化，但只是看着，并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