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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见风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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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开,肠胃镜中心的牌匾出现在眼前。
看到来人,值班护士惊讶着站起来:“陆医生?”
陆林深朝她微一颔首,脚步不停着继续往里走去。
眼见他消失在门口,护士眨眨眼睛,重新坐了回去。
时间尚早,等候区内座椅仍快要坐满。
陆林深视线一下下扫过,耐心寻找心中那张面孔。
几番之后,他目光下意识落在角落。
一眼扫去,那里果然坐着一人。
肠胃镜检查指定要人陪护,往来众人皆是成双,唯她那处只有一人。
不用细看,都显出冷清。
似乎昨夜没有睡好,陆林深胸中突然一阵发闷。
他略过不管,只越过一排排座位,悄然着靠近:“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座椅上的人似在养神,听见他话身体一抖睁开眼睛。
可她并不抬头,微怔之后只眼睛直直定在前排椅背。
本是他在质问,她却像也有脾气。
陆林深扫一眼旁边,坐在那处空位:“怎么不理我?”
“是怪我昨日忘了和你提前说好?”陆林深试探着揣摩,“还是今日起得太早心情不好?”
他一番话称得上轻声细语,关越诗别过头眼眶红透。
不,都不是,她心中叹道,只是一个从不做梦的人,突然不敢相信这番不期而至罢了。
昨日明明已经说过今日不用他陪,他竟然还是出现了,这让她怎么敢信?
关越诗飞速眨巴几下眼睛,将一切波动掩于面下。
她装出一副打哈欠醒神的模样,手趁机抚过眼角:“我哪有那么不讲道理。”
关越诗回过头道:“不过就是睡眠不足,反应慢点,值当你这么给我乱扣罪名?”
她语调轻快,倒似刚刚真在困盹儿。
陆林深放下心来:“一会儿结束,再回去好好补觉。”
他看过四周,仍不见宋恩贝踪影,不由闻道:“宋恩贝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关越诗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因是全麻,肠胃镜后病人仍需留下观察半个小时,所以要求有人同行陪护。
关越诗想着陆林深昨晚夜班,下班后正需好好休息,因此拒绝了他随行的好意,只说宋恩贝仍在沪市,自可陪她。
陆林深约莫也觉男女有别,倒没说什么。
只现下……关越诗看看手表。
刚打过三个电话宋恩贝都未接听,这关键时候也不知她是否还能赶到。
关越诗心中正着急着,偏护士开始喊她名字:“关越诗?关越诗在吗?”
“来了。”关越诗一边应付护士催促,一边对陆林深道,“你回去补觉就好,贝贝说她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陆林深对此不置可否,只道:“你快去吧。”
“莫要害怕。”他叮嘱道,“不难受的。”
关越诗心中微定:“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眨眼半个小时。
椅子逐渐硌人,陆林深站起来,踱步走到检查室外。
“陆医生?”恰巧有医生出来,认出他来,“你怎么在这?”
虽同与肠胃有关,陆林深日常工作却只需肠胃镜后出具的结果,因此很少上检查中心来。
要不是他在院中实在显眼,工作人员怕也并不能认出他来。
“我来陪家人检查。”陆林深道。
想也是因为这个,那医生问出话来也只为寒暄,闻言点点头想要离开。
却不料陆林深突然开口:“那个……”
医生离开的脚步微顿:“您还有什么事?”
“家里人进去半个多小时了也没出来。”陆林深拜托道,“能否麻烦您帮忙看看?”
“她叫关越诗。”陆林深补充道。
既是同事,他本可以直接入内,陆林深偏没搞这“特权。”
那医生心中啧啧感叹。
院中医生一抓大把,衬得她们体检中心这些格外廉价,像陆林深这般愿意将她们放在眼里的,倒真是少见。
眼下并不忙碌,她爽快应道:“您稍微一等,我去看看。”
一旁护士听了全程,疑惑着看向陆林深。
“半小时不是正常时间嘛,能有什么变故。”她纳罕道,“难道陆医生连这都给忘了?”
她正想着,刚才的医生转眼折返回来。
“已经好了。”她对陆林深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谢。”陆林深真心实意道,“给您添麻烦了。”
“您客气了。”话已说完,医生这次却并不急着要走。
她笑着打趣:“看来院中传言是真,陆医生好事将近了?”
陆林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语塞。
不待他回答,检查室门再次打开。
有护士扬声喊道:“关越诗家属,关越诗家属在吗?”
那医生也听到这番叫喊,看他仍未开口只当他是默认,笑道:“您快去吧,别让您爱人等急了。”
陆林深朝她微一点头,再次道谢后疾步走进检查室内。
“关越诗家属?”
“我是。”他点头道,“我是关越诗家属。”
“陆医生?”护士似有些惊讶。
“你好。”陆林深稍一招呼,伸手道,“报告还请给我看一下。”
“哦。”护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手中报告递过去。
身边人声嗡嗡,煞是耳熟。
关越诗侧躺在病床上,脑中悠悠,只觉自己又在做梦。
只这次梦中,没有熟悉的爷爷奶奶,没有陌生的父亲,也没有想象不出面容的母亲。
唯一出现的,竟是当年给她补习的少年邻居。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是关越诗家属。”
这梦实在离奇。
关越诗思绪不断发散,为什么又会梦到他?
她想,她其实很少梦到他。
恍惚间,她只记得她似乎就梦到过他一次。
光影打在她的眼瞳,拉她回到两年之前。
两年前,拉斯维加斯的时装周后。
返回洛杉矶的第二天,上司秋灼带领整个团队聚餐,对关越诗的凯旋表示庆祝。
这种场合,关越诗自是躲不过被灌酒。
往常醉后,她总一觉天亮,睡眠质量倒是罕见得到拔高。
于是每次逃不过的酒局,想着能换顿安眠,关越诗也就拧眉干了。
只那夜不同。
连番跨城,她当时累的厉害,又强撑着应酬。
好容易摆脱众人到家,往床上一躺后,直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连洗漱都不记得。
本以为又会一夜酣眠,谁知那晚刚一睡着,光怪陆离就开始滋生蔓延,直直穿透整个黑夜。
梦中,她不受控制地拉着个男人的手,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皆是二人奔跑的身影。
边跑她还不忘口中念念有词,似乎一直说个不停。
关越诗看得分明,这是拉斯维加斯那夜。
只梦中到底和现实不同。
现实关越诗并未见过那人真容,梦中,那人却摘了面具,露出的脸庞熟悉又有陌生。
熟悉自是因为那张脸明明是陆林深的模样,陌生却是梦中的他成熟不少,透出成熟青年的姿态。
关越诗哪见过长大后的陆林深。
意识到是梦,她挣扎着几次想要醒来,醉后的疲乏却只让她陷得更深。
她于是彻底放弃。
次日,一夜宿醉醒来,她拍着脑袋头疼欲裂不说,腿和嘴都在抽筋。
也是这次做梦,关越诗后知后觉才算明白,仅是拉斯维加斯一个照面,她为什么要追着一个陌生人疯狂寻找。
想到梦中自动补足的男人面容,关越诗叹了口气。
他那位少年先生,实在很大威力。
莹玉般的少年,楚楚风流。
时尚场见过再多男色,都似不能比拟,午夜梦回中,终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梦过又梦,关越诗此刻眼神不自觉发飘。
既然又是梦,她想,那就不妨看看,这次的他和上次又有什么不同。
“你过来。”关越诗眼神勾直,命令道。
她看他带着审视,陆林深下意识觉得不对。
“怎么了?”他走近问。
关越诗皱眉:“转上几圈,让我看看。”
她仍在侧躺,手却放到下巴摩挲,话中霸道却带轻佻,活脱脱勾栏里的恩客模样。
陆林深下意识看向自身:“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关越诗眼神逃避。
哪里都挺妥当,她想,就是太逼真了些。
可这是她的梦。
关越诗镇静下来,扫出一个眼风重新指挥道:“你继续。”
继续?
陆林深愣住:“你想……怎么继续?”
“自然我脑子让你怎么继续,你就怎么继续。”
她看他一眼,颇为不满:“这破梦,还不如电脑智能。”
身旁几个护士偷偷笑出声音。
关越诗觉出些许不对。
“麻醉还没醒透?”陆林深问。
麻醉?为什么要麻醉?
关越诗一阵恍惚。
“不应该啊,肠胃镜的麻醉用量不算多。”一旁护士回陆林深道。
气血上涌,转眼聚了全脸,关越诗神思回拢,迅速清醒。
她机械转头,“嗖”地一下拽住被子。
陆林深已然回神,他含笑道:“小诗?”
“睡着了睡着了。”关越诗憋在被中,并不出来。
一双手伸过来,缓缓将她头上被子拉下。
关越诗微红的脸重新露出来。
陆林深笑道:“可认得我了?”
“认得。”关越诗定定看了他几秒。
随后,她突然动作着要坐起来。
陆林深赶忙上前扶她。
“陆林深?”她道。
“怎么了?”陆林深问。
“麻醉后,人是不是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陆林深手臂一顿:“对。”
“那要是说了胡话,事后想起来可怎么办才好?”
原是还在尴尬刚才。
“没人会当真的。”陆林深松开手,让她靠在墙上。
他安慰道:“自然也就不会遭人嘲笑。”
关越诗目光奇异:“当真?”
陆林深点头:“自然当真。”
“那……”关越诗舔舔嘴唇。
陆林深心脏吊起,跟着她的动作莫名紧张起来。
关越诗道:“那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猎猎平原,风声阵阵,恍然间他似坠入什么梦境。
陆林深声音踩空一般:“你……说什么?”
“我……”
勇气迅速散去,关越诗连“我”两遍,都不能继续。
“算了。”她攥紧拳头,将头撇向一旁。
一双手臂将她圈住,随后小心翼翼收紧。
淡淡微苦混着迦南香气,独属于陆林深的厚重气息将她笼罩。
“不止说过的话。”有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呢喃道,“做过什么也会忘的。”
关越诗抬起双臂环抱过去:“这样刚好。”
她说:“我们就……谁都不能讲谁。”
“嘶”,身后有人倒抽口气。
“我来的不是时候?”宋恩贝调笑的声音传来,“好像打扰到你们的好事了。”
身边护士又在偷笑。
陆林深轻咳一声,放开怀抱:“我去门外等你。”
“嗯。”关越诗羞窘着不敢看他。
待人出去,她这才抬头:“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宋恩贝双手合十:“睡过头了睡过头了,小狮子大人有大量。”
“你最近有些奇怪啊。”关越诗面露打量,盯着她瞧。
“哪有奇怪。”宋恩贝挠挠耳朵,“真是睡过了,再说这不也没耽误什么事?”
关越诗倒不是怪她,只是有些担心。
见她不想说,她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坐到床边准备穿鞋出去。
偏她放过了她,宋恩贝却开始不依不饶:“不能光说我啊,你们刚刚是怎么回事?”
关越诗系鞋带的手一顿:“贝贝。”
她抬起头道:“你得帮我个忙。”
……
眼见两人出来,陆林深迎上前去。
“还好吗?”他问,“要不要歇歇再走?”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关越诗似乎还有些懵然,声音带着丝柔弱。
她道:“你快回去歇着吧,一会儿贝贝送我回去。”
说话间,三人走到电梯门口。
“不急。”陆林深站到两人身前,按下下行按钮。
他道:“送了你们回去也不耽误。”
“那多麻烦。”关越诗说着,趁机拉宋恩贝袖子。
宋恩贝翻个白眼,不情不愿开口:“小诗啊,你这病后边还得怎么治呀?”
“其他的我还不很清楚。”关越诗接话道,“就是输液六天是没跑了。”
关越诗疯狂朝宋恩贝使眼色。
宋恩贝瞪她一眼,总算开口:“我要没记错,你那洋房这就到期了吧?”
她说:“还能住到那时候吗?”
关越诗迅速冲宋恩贝竖起个大拇指:“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也正发愁住哪呢。”
“这不还得输液,来来往往的那边也不方便。”她看着陆林深背影,继续道,“你那儿方不方便呀?”
陆林深回过头。
关越诗迅速转头,看向宋恩贝方向。
宋恩贝收起刚刚的挤眉弄眼,和她对视。
“我那儿啊……”她一本正经皱眉,“我今晚出差结束,就回京市了。”
关越诗心内暗笑,这个贝贝,演起戏来还真像模像样。
“那可怎么办呀?”关越诗跟着皱眉,不忘接上,“不然我还是在附近租个宾馆?”
陆林深看着二人。
视线反复逡巡几遭后,他犹豫道:“不然……住去我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