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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大狗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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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幽暗,满室寂静昏暗。
灯影儿下,顾安细细折了帕子,塞回雷阳怀里。
眼里留下来来,却挑唇讥笑道:“成了这样,你那情人哪儿去了?!怎只我一个旧情人在这儿?”
话刚落,却又嘲道:“不,不对,我哪儿能是你的旧情人,雷将军在我这儿,可什么都没认!”
自个儿一路威逼利诱,雷阳岿然不动。
到了这儿没几年,已有了如此亲密的情人。
概真不爱罢了。
想到此,心内不禁又酸又痛,苦涩难言。又怔怔自言自语道:“既如此,为何那些年里又对我如此好来?”
红着眼,伸手细细摩挲雷阳的脸。
这张脸,瘦了许多。
只浓眉大眼,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越显面庞刚毅冷硬。
唇发白起皮,顾安倒了杯茶水,竟只是白水。
想要喂他,雷阳却滴水不进。
顾安手指沾水,轻贴雷阳唇上,稍加润滋。
肌肤相贴时,顾安才有实感,分离三年的人,就在眼前。
不禁弯腰,轻贴雷阳胸口,静静听着雷阳的心跳声。
手拉过雷阳的手,摩挲着。
掌心茧子越发厚了,粗粝沟壑也越发多了,磨得他心疼。
顾安牵起雷阳的手,细细摩挲。
就这么坐床边,痴痴瞧他。
不知过了多久,王单送进饭菜来,顺便点了烛火。
顾安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王单见只动了几筷子的饭菜,心内叹气,这人,焦心也只焦在心底,面上却不动声色,和雷阳一个样。
夜半时分,雷阳手轻动。
顾安忙坐起,将灯烛端放床头几上。
只见雷阳睁眼,咧嘴笑道:“遇之……你知道我要死了,特来看我的么?”
顾安闻言,只觉心内揪痛难忍,悲痛欲绝,泪如雨下。
雷阳伸手,扶上他的脸,笑得虎眸弯弯:“乖遇之,不哭,不哭了乖,我既身死,魂魄便尽是你一人的,以后,我只管守着你。”
顾安闻言,心如刀割,只伏他床边呜呜咽咽。
心内想着,你既有了爱人,何苦来又招惹他?
雷阳见状,急了,忙手臂支起要起来,又被顾安拦下。
顾安尤带泣声道:“刚醒,做什么呢?快躺下!”
雷阳胸口一痛,恍然想起自己穿胸一箭后便昏了过去。
现伤口处疼起来,才发觉,自个儿未死。
痴痴迷瞪半日,才低声呢哝道:“竟不是梦?”
又伸手拂上顾安的脸。
顾安伸手附上雷阳的手,扶着放他脸上,难得温柔。
雷阳另一只手,竟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嗷的一声。
“不是梦?!”
如此说来,猛然起身,一把将顾安抱进怀里:“遇之,遇之,遇之……”
声音低沉厚重,温柔缱绻。
压在心底三年多的想念,冲击得他一时说不出其他话来,只一劲儿叫着遇之。
我的遇之……
顾安抱着雷阳,脸埋雷阳颈窝,泪又下来,哽咽道:“我在。”
雷阳听顾安声音哽咽,不知怎的,也悲伤起来,泪从眼里奔出。
二人相对垂泪。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原是王单端了药和细粥进了来。
顾安接了笑道:“多谢。”
王单摆手。
顾安拧了帕子给雷阳擦拭了,又自个儿打理收拾干净。
坐床边慢慢喂雷阳喝药吃粥。
王单这才转进木制屏风里面,抱拳道:“将军,现如何了?我才已悄悄去信窦总兵叫他安心,其他人,还并未通知。”
雷阳点头,道:“既如此,也不必知会。趁此放出话去,只说天下闻名的老圣手都束手无策,我已重伤不治,趁机把城里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之人,及那些个通敌卖国的奸细揪出来。同时,注意交易所那边的,此番,那些个与藩国牵扯不清的墙头草,不管国内国外,要叫他们好好吃顿苦头,才能认清形势。”
王单领命下去布置不提。
顾安笑道:“三年不见,当刮目相看,竟也会用谋略了?雷将军?”
雷阳嘿嘿憨笑,伸手将顾安揽过去,抱住他的腰,埋头蹭着。
顾安抓了抓他的短发茬,笑道:“行了,快躺下,别蹭到伤口。”
雷阳依言躺下,虎眸却晶亮亮,直勾勾盯着他。
顾安心里发苦,笑道:“闭眼睡吧,我在呢。”
雷阳手紧拉顾安的手,有满腔的话想说,满腔的情想诉,临到嘴边,却只低低嗯了一声。
看不够,怎么都看不够。
近三年了,他自个儿已近而立。
顾安也更成熟,更稳重。
周身的气度,也更风流俊逸。
真真追魂夺命。
“睡吧,我在呢。”顾安被盯得转过脸去,移开视线。
雷阳稍往里移了移:“上来,抱你一起睡。”
顾安道:“现怎如此混赖?”
如此说,却也不好和病人相佐,脱鞋解衣,与他同榻共枕。
雷阳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低声道:“阎王殿里走过一遭了。想来,昏迷时,脑子里只一劲儿后悔,悔得我肝肠寸断。”
顾安温声低问:“悔什么?”
雷阳凑近,低低絮语。
顾安脸爆红,有心起身,又怕挣扎间碰他伤口,不禁低声斥道:“闭嘴!睡你的去!”
雷阳蹭了蹭顾安颈窝,将人紧紧揽在怀里,到底重伤刚醒,不多久便沉然酣睡。
徒留顾安面红耳赤,脑袋上冒着热气。
“悔的是,没能在许州就势与你行了周公之礼,却辜负了遇之的似火热情。”
声音低沉缠绵,缱绻绯恻。
他猜到了。
顾安越发燥热起来,却是羞恼的。
雷阳猜到许州那夜,屋子里的种种布置,是他与钱娘子串通好的,故意逼他失态,逼他坦白真心。
顾安埋头枕上,脸上热度难散。
好羞臊……
脸上热度消散,却又自苦憋气。
你已有了人,何苦这会儿又来调戏他!
想来想去,越想,心内越苦,苦里泛酸。
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次日雷阳醒来才精神些,顾安睁眼就见他虎眸盯着他,笑得一脸痴相。
顾安撇开脸,轻推开他,起身。
出去叫了水,服侍雷阳洗漱了。
王单送来饭菜和药来,顾安喂了雷阳才自个儿用。
因王单忙不过来,又叫了两个亲信放院儿里,只管听顾安吩咐做事,其余一概不问。
晚间用了饭,顾安闻雷阳身上酸酸的,忙叫了水来,要给雷阳擦身。
小心脱了雷阳的衣服,抖落出一方帕子。
顾安捡起帕子,面色自然和雷阳里衣挂屏风上。
雷阳干咳一声:“那……”
顾安却以为他要解释,忙道:“不必说了。”
若挑明,他概一刻都呆不下去,离了这处。
雷阳却以为他已懂了他的心,笑着嗯了声。
顾安拧了帕子,近前,却见雄壮遒劲身体上,遍体鳞伤,竟体无完肤,尤其一条手指粗蜈蚣样的疤,从左肩纵横至后腰,触目惊心。
鼻尖又酸了。
近三年,他只听得遇仙楼里客人,商队管事的提过那么几句。
沿海又打仗了。
我朝水军威武。
只从未想过,寥寥几语,却是眼前这人领着众多血肉之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一个晕船欲死的人,现竟成了水军。
顾安指尖轻抚疤痕,心疼不已,又暗自气恼,恼雷阳眼见儿差,瞧上的是个什么人哪!
人已伤成了这样,不见来照顾服侍的!
雷阳身体一颤,讪笑道:“痒。”
顾安轻戳了下,蠢货!眼瞎!心盲!
雷阳闷哼一声:“遇之,轻点儿,疼……”
顾安忙醒神,轻手轻脚给雷阳擦身,顺便换下伤药,扶他躺下。
枕头微动间,露出一精巧盒子来,雷阳忙伸手抢了,藏里侧去。
顾安心里怒火中烧,暗道好你个雷阳,做贼心虚!想必是和那情人定情之物,怕他瞧见不好解释。
面上却不动声色,恍若未见。
雷阳却怕他追问,忙道:“辛苦遇之了。”
顾安有心甩了帕子,又见这人脸色苍白虚弱,又心疼起来,一面暗自唾弃,一面细细轻轻给他擦着。
拧了帕子,转身却欲解雷阳腰带,手却被雷阳抓住。
“那个……”
顾安拉开他的手,讥笑道:“怎的?为谁守身如玉的?”
雷阳讪讪的:“脏,怕腌臜了你。”
顾安冷哼。
如此说来,却解了腰带,轻轻褪下雷阳裤子,红着脸,仔仔细细擦洗干净,连那玉米须子都照顾到了。
雷阳干咳一声,面色尴尬转头向里。
顾安眼睁睁瞧着玉米棒子一点点硬挺起来,凶恶狰狞地朝着他。
涨红了脸冷道:“怎没一箭射断了?!”
雷阳小声嗫嚅道:“还没正经用过,断了怎行。”
顾安要不是看他重伤未愈,早一巴掌扇了上去。
就此衣不解带,夜以继日照顾服侍了小半月。
期间老圣手又来诊了两次脉,换了一次方子,就着急催着顾安把他送回家去,他生平和军营犯冲,呆不得。
顾安好生哄了半日,不知许了多少药材好处,老圣手仍不罢休。
雷阳想起库里还放着东西,叫王单空了找来,送给老圣手。
老圣手如获至宝,嘴里念念叨叨暴殄天物,这才安稳下来,钻库里,再不提走不走的话来。
顾安道:“什么东西?”
雷阳道:“这几年缴获的书,原这里没人稀罕,只记得你前儿教我念书时提过一句,孤本难寻,我又不认识什么孤不孤本,只好全捆了放库里,时间长,就浑忘了。你要看吗?那一库都是各色书,有些还不是我朝文字。”
正说着,敲门声响,原是老圣手问雷阳要能识文断字,通晓各国语言的人来,他想将库里孤本善本挑出来抄印了,好生钻研,又想将各国医术译成我朝语言,取长补短。
雷阳忙吩咐王单去做。
顾安见王单忙得脚不沾地,不禁叹道:“真真苦了王单。”
雷阳牵了他的手,手指轻蹭,黏黏糊糊撒娇:“我也苦。”
自他醒来,人没出门,事儿没少做,一应军务布告,他皆要经手,夜夜烛灯点至四更。
只他黑山似的体格,撒娇只显得憨憨的,大狗儿黏人般。
顾安没眼看,拍下他手,转身端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