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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五花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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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忽转身,眼睛亮晶晶:“哥!要不我们多做些,元宵和大郎哥一起上镇里叫卖!攒钱找弟弟!”
雷阳摇摇头。
圆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儿的。
二郎轻撞了下他胳膊,小声道:“镇里林老板的生意可好了,雷哥去卖,不是拆他台吗?”
圆圆低声问:“林老板是谁啊?”
“就买雷哥酒的酒馆儿老板。”
圆圆嗯了一声,垂眸不语。
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有葡萄架的,长得好看的人。
手底下的劲儿更重了些,梅花快被揉烂了。
嘴撅得快挂天上去了。
十二那日,饭罢,圆圆给二郎使眼色,二郎给大郎使眼色,大郎清了清嗓子,道:“阿爷,咱今年要不,一起去镇里瞧瞧热闹去?”
三爷正打着盹儿,闻声撑起眼皮,嗯了一声。
又眯眼睡去。
雷阳瞧着圆圆二郎兴奋耳语的亲热模样,起身,从二人中间穿过去端面果子递给圆圆。
圆圆笑眯眯拿了一个,转头又和二郎嘀咕去了。
学做蜜渍梅花的这几日,二郎似和圆圆黏糊的。除晚上,二人形影不离。
雷阳拿了一个果子,啃了一口。
年十三,众人齐去,准备在镇里过了元宵再回,顺便同酒馆儿老板拜个年。
三爷拍了板,一大家子人动起来。驴车上头一回满满当当都是人。
大郎坐最前头赶驴车,媳妇儿坐旁边,二人眉来眼去,浓情蜜意。
雷阳护着三爷坐在中间,尾巴坠着圆圆和二郎,二人头碰头嘀嘀咕咕。
三爷见前也甜蜜,后也和睦,只中间雷阳孤鬼儿似的陪他这老不死的,难免心疼,道:“你啊,林掌柜的多好的人,这么多年,也对你多有照应。”
前后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陡然寂静。
雷阳瞳孔一震,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三爷,不是……”
三爷摆了摆手:“我懂我懂,人是老板,你不好意思也是有的,回头,我倚老卖老,给你提上一嘴也就是了。”
雷阳叹了口气:“真不是,您可千万别提。”
大郎道:“阿爷,别好心办坏事儿!人林老板说不准只爱雷哥的酒,不为别的,您老人家,还是赶紧盘算盘算给您重孙子取个名儿吧!”
话音刚落,新妇面飞红霞,嗔了他一眼,这一眼,直叫大郎魂儿都飞了,觍着脸过去轻哄。
二郎冷哼一声,翻眼撇嘴。
圆圆也冷哼一声,翻眼撇嘴。
圆圆凑近,气声问:“林老板和哥关系很好吗?还有,大郎哥成婚这么久了,你还气什么啊?”
二郎凑近,小声嘀咕:“我就看不惯那样儿!你看看,眼里哪儿还有阿爷?!”顿了顿,又小声道:“林老板和雷哥是至交好友,雷哥酒只卖给他,之前也有更大的酒馆儿来找雷哥,开的价更高,雷哥就不卖。”
圆圆哦了一声,又低低笑他:“怕是眼里没你了吧!”
笑完,不知怎么,垂眸不语,异常安静。
二郎被笑得低头不语,面色发红。
雷阳见圆圆嬉笑,二郎面红,转过头去,看向路旁的皑皑白雪,白雪毯下,点点绿意如星遍撒。
鬼天气,冷得很。
日上三竿,驴车赶进了酒馆儿后院儿。
林老板却不在,雷阳熟门熟路伸手进窗,摸到钥匙开门。
圆圆瞟了一眼,偷偷撇嘴,钥匙放哪儿都知道。
进了院儿,雷阳又熟门熟路摸到房间钥匙,进屋,桌上一张条子,“自便。”
三爷哈哈大笑:“你瞧瞧,还说不是,房门钥匙放哪儿都知道!还是咱林老板,爽快人!”
圆圆脸忽沉了下来,撅嘴不说话,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雷阳忙走过去要哄,圆圆却立转身拉住二郎的手,率先跑走了。
雷阳一滞,垂眸抿唇,转身和大郎卸了拜年礼,借酒馆儿厨房起灶烧饭,刚起灶,新娘子撸了袖子进来了,雷阳见她进了来,反退了出去,和跟进来的大郎点了点头。
出来又见圆圆二郎凑一起咬耳朵,面色沉静在三爷身旁一坐。
三爷瞧瞧这边冷凝如冰的脸,再瞧瞧那边和乐融融的私语,叹了口气,捶了捶腰骨,提声道:“哎呦!老了老了,身子骨不行了,坐这么半天车,腰疼!”
二郎闻言,忙过来帮三爷捏揉敲捶。
三爷一边享受孙子的照顾,一边又道:“啧,好几年没来了,不知那家酱汁猪头肉还在不在。多少年了,就好那一口!”
雷阳道:“哪家?”
三爷笑道:“哎,就绕着后面这条河,走到东面儿那座桥,桥边第三家就是。这么多年了,不知还在不在。让圆圆陪你,一起去!”
雷阳闷道:“天冷,我去就行。”
已起身的圆圆动作一顿,撇嘴闹腾:“哼,就去!”
说着,一只脚已踏出屋门,闷头直冲。
气血沸腾,在胸中翻滚。
一阵冷风过,圆圆打了个冷战,血冷了下来,才发现,他迷路了。
环顾四周,人群涌动不知身在何方,街头小巷偏多如牛毛乱线。
心头不禁恐慌起来。
雷阳追上来见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慌张无措,如迷途羔羊,蒙头蒙脑茫然站在路中央。
见到他,忙跑过来。
雷阳见他眸光骤亮,恍若,他的眼里心里,他的世界里,只他雷阳一人。
雷阳心脏似被人拉扯般疼,忙近前,喘息未定,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低声哄道:“乖,没事了哈,哥哥在,圆圆乖。”
说着就将大麾披他身上,整理领口,伸手系带。
圆圆垂首乖乖给系带,哭唧唧道:“哥哥抱抱,我怕……”
雷阳忙将人抱进怀里轻拍:“没事没事,哥哥抱。”
圆圆得寸进尺,一跳,扒雷阳身上,在雷阳脸上啵了一口:“官人最好了~”
雷阳红了脸:“圆圆!”
圆圆嘿嘿笑,蹭了蹭雷阳的脸,又啵了一口。
双手双腿扒雷阳身上不下来。
雷阳拿他无法。
抱着人在人群里穿梭,前去买肉。
转身,却见圆圆盯着别家酒馆儿门口的幌子出神,雷阳随之看去,幌子上是一个大大的“顾”字。
“哥,顾氏酒在哪里?是这个么?”圆圆楞楞问。
雷阳摇头:“神京。”
圆圆呆呆哦了一声,又问:“我是谁啊?”
雷阳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你是顾安。”
“顾安是谁?”
“你。”
“哥你姓雷啊。”说完,又恍然道:“对了,我不是哥的亲弟。那我是谁?”
“顾安。”
“顾安是谁?”
“神京顾氏顾安。”
“神京顾氏是谁?”
雷阳解释不清,只道:“不知道。”
圆圆哦了一声,趴雷阳肩上,盯着那青布酒幌怔怔出神。
买了肉后,又请街上卖文的写了两封信寄予苏大刘二,请人帮忙探寻他弟弟和母亲的消息。
回来后,三爷见二人和好,笑眯了眼,招呼众人用饭,饭罢,自回院里找了间客房歇下。
大郎二郎和新妇去了灯市,摆起摊,卖起灯笼。
往年皆大郎坐一旁做灯笼,二郎招呼叫卖,他嘴又甜,脑子又活,一夜能卖出许多。不成想,新妇嗓门儿亮,声儿又润又甜,吆喝跟唱曲儿似的好听,逢什么人说什么话。
似在家跟爷爷念过几年书,自编的小曲儿逗趣好听。
摊子前人慢慢多起来。
二郎撇嘴要走,被新妇一把抓住,给他戴了虎头帽,胳膊上挂了各色小动物灯。
二郎长相清秀,大眼儿圆溜溜葡萄珠子似的,虎头帽一戴,偏生出几分憨气来。
见新妇讨好笑,二郎也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充当架子。
新妇眼一亮,吆喝得更起劲。
新妇对他好的,他心里有数。
年前给他做了新鞋新衣服,针线密密匝匝,他到现在舍不得穿。
他明白,本是自己过分。
大郎瞧他如此,咧嘴笑开。
雷阳见状,忙牵起圆圆要走,又被新妇拦住,翻出一顶纯白毡帽,往圆圆手里递了盏梅兰竹菊六角宫灯。
圆圆本穿着雷阳给他买得藕合色布棉袍,身姿挺拔,从后看去,一派书生意气,只看了正面才发现,这人眉眼秾丽非常,手持梅兰竹菊六角宫灯,矜贵疏离,只眉眼稚气尚存。
一时间,摊前挤了人。
人群推搡间,圆圆被剐蹭到。
雷阳忙护住,低头轻问:“走吗?”
圆圆看了眼苦巴巴的二郎,摇头:“我陪二郎!”
雷阳耸拉下眼皮,默默站身旁护着。
直至夜半,人流渐少。
大郎二郎收摊,雷阳圆圆帮忙,新妇算账。
到了酒馆儿,大郎拿出钱来,交予雷阳,道:“今晚多谢了,这是圆圆该得的。”
又对二郎道:“剩下的,等阿爷醒了,全交给阿爷。存着,给你娶媳妇儿。”
二郎红了脸,轻哼一声,跑楼上,轻推阿爷房门,进去睡了。
大郎瞧了眼迷迷瞪瞪的新妇,向雷阳打了声招呼,也自去安歇。
雷阳抱着趴他肩头睡迷糊的圆圆,上楼安置了。
后几日,大郎和新妇灯市卖灯,雷阳带二郎圆圆随兴逛,这才领略到灯市的繁盛。
小小灯市,西施采莲灯袅袅婷婷,张生跳墙灯活灵活现,招财进宝灯珠光宝气……像荷花、栀子、葡萄、瓜藕之类的灯做得似刚摘下来般,水灵灵脆生生的。燕鹤凤鹊展翅欲飞、猴鹿马兔扬蹄似奔、鱼虾螃蟹自游其乐……
圆圆啧啧惊讶,叹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