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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人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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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人双面
大凉王朝安顺帝二十三年三月初一,去年经由各州秋试选拔出的士人举子们,纷纷来到这个王朝最繁华最有生命力的地方——帝都盛京,再经过会试、殿试等一系列考校,伸长脖子望着贡院外的榜栏,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三月十五,春闱放榜,江南士子孟春和位列榜首,被圣上钦点“状元”,光耀门楣祖坟生烟。
三日后,脖颈系着大红花的高大骏马载着新登科的状元郎,摇摇晃晃地从长街走过。两侧穿着官服的衙役有的高举“状元及第”的大牌,有的鸣锣吹呐地散播喜气,周围人群熙熙攘攘,推搡不止,鼓掌声艳羡声以及道贺声此起彼伏,算是给足了位状元郎面子。
孟春和是江南人,生得清俊儒雅。此刻身着红袍,头戴冠帽,胸前扎着朵显眼的大红花端坐于马上,时不时双手拱起,笑容可掬地对着两旁的行人们还礼,一派地温善和气,更加让人赞不绝口。
以后要在京城为官,少不得要同这些百姓打交道。孟春和想,这些人的口碑正是日后送我封侯拜相最有利的筹码。
这一瞬间,三月的春风吹过他的脸颊,似乎还有些料峭的冷,一同朝他扑面而来,恰让他的思绪永远停留在了此刻鲜花着锦的幸福中,还带着那尚未被仕途浸染的,最天真单纯的想法。
短短几息之后,尖叫声,混乱声跟着人马踩踏声从那众人瞩目的中央逐渐扩散开来,前一刻还笑得令人心生好感的状元郎,此时身体已经直愣愣地从马上摔落下来,那江南男子特有的秀气脖颈中,还深插这一支短箭。
“杀人啦————”
一声女人尖锐的叫喊终于从这毫无章法的混乱之中脱颖而出,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衙役们终于从“护送状元巡街与有荣焉”的松弛中醒悟过来,看出眼前这和他们以前办案时别如出一辙的场景,早已不适合替人喜悦,便立刻上前去围住倒地不起的孟春和,相互招呼着“快快先止住血”“叫大夫,有没有大夫”“快回去通知大人”,再有几人将围观的百姓统统驱赶到十步以外,拔出刀来戒备着。
而与此同时,街角汇云茶楼的豪华包厢里,几位身着华丽的官家小姐们也透过窗口望着这边。只见人们层层叠叠地围住了一个地方,除了人影晃动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即使如此,也能令人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慌乱。
“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
“你看见了吗?”
“没有,人也不见了,好像摔下去了。”
不多时,一道秀美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转步走出,手中作势不断整理自己的外衫袖口,走近窗口同样张望,又朝着不断叽叽喳喳的同伴轻声询问道,“怎么了?看到了吗?”
“霜儿?你换好了?”那离她最近的绯衣女子是京兆尹家的小姐,不答反问了一句,只因方才正是她不小心将茶汤洒到了这位霜儿身上,才害得人家不得不自己先去屏风后换衣服,错过了一睹状元真容的时机。
想到这里,她眼神已然带上了歉意,讨好地拉了拉对方的小臂。
容霜儿对她宛然一笑,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的手,只留给她一层外罩的轻纱拽着玩,然后将目光投向那骚乱的中心。她目力极好,此时尚能看到那被围起来的人的隐约身影,以及他附近的血泊,心中那根弦且松了松——这个出血量,应该是死透了。
于是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讶然,“啊,我忘了,逸然说想吃五芳斋的糕点,我应承他买回去的。”
众女闻言也纷纷附和应当回家了,反正状元郎她们也看了,便各自唤来门外伺候的自家小婢,相互告辞离开了。容霜儿落到最后,先转回屏风后拿了自己换下的衣服,又将那扇只漏出半条缝的窗户关上,才携自己的婢女云烟,袅袅娜娜地下楼结了帐走了。
直到傍晚时分,一辆马车才缓缓地停在了容府的门口。
容府主人名叫容庆明,官称文华阁学士,享从三品俸禄,学问做得极好,属朝中清流一派。其人洁身自好,年逾四十无半个姬妾外室,只与发妻张氏生了一儿一女,堪称文人“不弃糟糠妻”的楷模。
长女正是那容霜儿,年方二十,承其父亲文气和母亲温婉,周身通体的秀美文雅,乃是盛京城大家闺秀的典范。幼子容逸然,年方九岁,还未长成,尚难以形容。
容霜儿回府先将排队买来的点心交给弟弟,又向父母告罪身体不爽,婉拒了父母请大夫的慈心,一个人回到了卧房休息。
屋内安静,烛光微弱。
她将外罩的纱衣脱下,又挽起袖口薄厚适中的内衬,三两下将系在上面的袖箭拆了下来,藏在自己枕头下面的暗格里,轻舒了口气。然后又拿出暗格里的一张宣纸,走到书桌前,徐徐展开铺在桌面上,只见上面黑红交加,箭头互错,写满了人名,还在其关系上反复的勾勾画画。
容霜儿伸手拿起桌上的红笔,浅蘸了蘸墨,在纸上边缘处写的“孟春和”上面打了个“叉”,人命悄然而逝,但在秀美的双眼中却毫无波澜,只余一份了结此人的坦然。如此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竟对杀人这事如此冷漠娴熟,本应令人费解。但此刻在这里的只有一位本人而已,所以答案她也心知肚明。
因为她的芯子里已不是容霜儿,而是来自现代世界的女杀手,夜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