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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一寸相思一寸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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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后,本是十五团圆佳节,玱玹没有再从大殿回去,他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高台之上,那是无人能及的高度,那是至高无上权利的源头。
所有人都爱权利,羡慕追求,为此生死斗争。
玱玹望着朝暮殿,那是小夭今晚在宫内的住处。离自己很近,近到他只需穿过宫殿便可置身于她的殿内,朝暮殿曾是玱玹给自己设的书房,虽说是书房,但内饰一点也不简陋。
玱玹一夜未免,他望着小夭的方向,回忆起他与小夭的儿时点滴。
真挚美好,却也如泡影一般。
他曾和小夭一起嬉闹、看书、练剑、爬山、戏水、甚至会偷跑出宫殿。在西炎城,有一片的凤凰花山,有一架漂亮的秋千,那是一对少年少女的快乐童年。
黑暗的宫殿内,油灯熄灭。玱玹阻止了前来的宫人点燃新的油灯,而是要独享着孤寂黑暗。
玱玹忆起美好,嘴角挂上了轻松的笑容。玱玹脸颊感受到有什么凉丝丝的划过,用手一触,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那是一场对玱玹来讲的噩梦,那是他所有的私心和伎俩公众于世的瞬间,这世上唯独小夭真的明白他。明白他的伎俩,见过他的卑鄙。那本该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疯魔,可玱玹却染毒颇深,他早已把对妹妹的思念变的疯魔化,无药可救的地步。
那是三百年前的一天,小夭面色决绝,眼神中不再是看向哥哥时的那种崇拜和欣喜。小夭的那双眼睛似乎淬了毒一般的死寂,黑暗的如同深渊一般可怕。
她声音难以形容的平静,似乎是古井中的寒水。
即便是三百年后的今天,玱玹回忆起来依旧会感到心中痛苦。那是他左右不来的东西。
“涂山璟遇难,是你的手笔对吧。”
那是来自小夭的灵魂拷问,玱玹无处遁逃,他是西炎的王,他又他的子民守护。他手握兵权可以生杀一切,但唯独不可欺瞒道义。
玱玹只是简单的回答,却也承认了一切。
“你都知道了。”
一个王在向一个女子承认自己的醋意,承认自己的所为,承认是他杀了涂山璟,是他的算计让他的妹妹走向深渊。
他爱的不光明,甚至是小心到了扭曲。他自以为是的向小夭表达爱意,甚至将赤水丰隆的情感强加在小夭的精神世界里。
“你明知道,我不会原谅你的。”小夭抬着眼睛看着玱玹,那个黑发玉冠的男子,那个双肩有着整个王朝的君主。
“我知道的。”
玱玹只是静静回答,他不后悔,那个嫉妒之火将他炙烤。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愤怒,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但也只是一念之差,造就无法改变的祸事。相思扣,空相扣。一寸相似一寸灰,斩断愁人肠。
西炎大殿内,这座辉煌的城,王宫的殿内却寂寥到可怕。
玱玹想胳膊放在膝盖上,双手摩擦着盘算。小夭到底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显然,她已经从涂山璟和相柳之间选择了相柳。
“真的是我的傻妹妹。”
玱玹一想到小夭,还是不由自主的会笑。朝暮殿就在眼前,他却不管抬头去看,他怕自己会止不住的思念,他只能选择在黑暗中沉浸,享受他应得的苦难。
开春之后,小夭才从西炎的宫殿搬出去。
玱玹和小夭的关系如常,他们维系着表面兄妹的关系,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埋藏在心底的痛意。
小夭看着玱玹,那个曾杀了涂山璟,却也留下相柳一条性命的玱玹,那个和自己一样没有父母庇佑的玱玹,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如今却陌生的想隔着一层纱雾。
“小夭,你记得,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我欠你的,我会用我一辈子归还。”玱玹是王,若是三百年前他一定会给小夭亲自驾马车,如今的他却高高在上,命人用了十六匹高级天马拉车,将小夭迎回王姬府。
小夭勉强笑笑。
“我永远是你的妹妹。”
玱玹心底重复着小夭的话,是啊,永远是我的妹妹,只能是妹妹。
马车在西炎城的街道中慢慢走远,路上的人就投了羡慕崇拜的目光。
“这就是玱玹王上的妹妹,那个两国王姬。”
“牛啊!!西炎和皓翎都是强国,而马车内的女子是两国的王姬,这什么身份,这什么地位?说是之前退隐江湖了,这不,只要她想要,这天下恨不得都是她的,这才刚刚回来,玱玹王上又是选址又是亲自监工的,王姬府才算是弄好,简直就是第二个西炎王宫。”
“真让人羡慕,有人生来就是王姬命,咱们这些百姓,羡慕不来的。”
“还真是。”
马车豪华繁琐,送到王姬府的吃喝用度都要比宸荣馨悦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小夭拄着手在窗边向外张望,这纸醉金迷的生活莫不就是自己想要的?
小夭正在发愣,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没回清水镇,来这西炎城当起了贵气王姬?”
“相柳?!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一颗高大的凤凰树,是从玱玹种满凤凰树的山里挑出的最大一颗,为了栽移这颗大树废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
此时此刻,相柳正脚踩着这颗大树。
“毛球说你生我的气了,我好奇你是怎么生气的,所以来看看。”相柳歪着脖子朝着树下的女子看去,他未穿白衣,头上带着纱帽。
“你找来的到挺快,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小夭说不出的喜悦,似乎见到相柳是她这几个月最快乐的事情。
相柳从高树上跳下来,纱帽随风飘扬流出了他满头的白发。
“男人的事,你少管。”
小夭了解相柳的脾气,也就没有在追问。
“那你什么时候就又走了,总得提前给我说一声。”
相柳点头应下。“陪你玩几天,我也好久没来西炎城了。”
小夭不会知道,相柳让毛球把小夭送走的第三天他也跟着回到了清水镇,只是镇子上相柳没有遇见小夭。在回春堂外见到的正是整理包裹的涂山璟和类类。
相柳冷脸的看着涂山璟,他不明白小夭为什么不在清水镇,不在回春堂。
“毛球,我们走。”
巨大白色鹏鸟从天而降,不远处的涂山璟有意察觉,朝着相柳的方向呼喊。
“相柳,是你吗?”
相柳一脸黑线,他觉得涂山璟就是个麻烦,他并不想和他有什么太多关系,至少此时此刻的相柳还不想和涂山璟扯上什么关系。
“你先留步,我有什么要跟你讲。”
涂山璟用灵力封锁住了方圆一里的地方。
相柳也不急着溜走,他突然有了兴致,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涂山璟半旧的布衣,却依旧难以掩盖住他贵公子的气质。软底的布鞋一步一步的走进了相柳。
沉重的话一直以来都埋藏心底,如今的涂山璟不想在去逃避,率先开口。
“三百年前,是你在深海让鲛人救的我吧。”
相柳本来还漫不经心的给毛球整理羽毛,听了涂山璟的话,扭头看向了涂山璟,眼中疑惑。不只涂山璟的用意为何?
涂山璟接着说:“小夭给我说了你还活着的事,玉山宴会上那个面具少年也是你吧。”
相柳笑了起来,颇为无奈。
“不亏是青丘公子,你很聪明啊。把我叫住就为了说这些显而易见的小事?”
相柳说的洒脱,管救活涂山璟为小事,管自己可以死里逃生的事也称之为小事。
涂山璟摇头,他轻轻的使用了禁音法咒,接下来的声音只能相柳和涂山璟二人听到。
“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涂山璟毫不客气。
“我也不认为我可以活下来。”
相柳笑看着涂山璟,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活下来,甚至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活下来。对于洪江的恩情不是义父这一种简简单单的恩情要还,洪江的背后有玉山,玉山的王母是他未相认的母亲。即便王母不与他相认,相柳也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报答洪江和王母的恩情。
“活下来也好。听小夭说你虽活下来,但内力只有不到两成,虚弱十分。起初我还很担心你不会好了。”
相柳的笑容一收,一瞬之间又生笑意。
“如今的我,也好了。多亏了小夭。”
涂山璟低头笑了起来,自嘲和无奈交至,他明知道自己在小夭心中的位置,若不是他一味的追赶,一直的示弱,一直的索求着小夭的怜悯的话,他将什么都不是,他将在那次接任涂山氏族长之后就永远的失去了小夭。
可如今,他放下执念,也终将失去小夭。
“相柳,一开始我在想,你若是一直不好,一直都是病恹恹的,我还不放心把小夭交付给你,如今你完全好了,你一定能给到小夭想要的幸福。”
涂山璟说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相柳天资聪慧,自然明白。
“小夭现在在哪?”
“可能去西炎城找她哥了,如今的她只有西炎那一个地方可以去了。”
相柳一听小夭回了西炎,心底又开始沮丧起来。成王败寇,小夭不是不明白。
涂山璟看着相柳又说了起来,那是他压在心底的想要说出来的所有话。是给相柳说,也是给自己说。
“起初,我刚知道你活着的消息,我也为你感到高兴。知道为什么吗?咱们本来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关系的,只是这三百年来,小夭对你的思念从未减少,我陪伴小夭这三百年来,似乎也把你变成了我与小夭生活中的一部分。说来可笑,这三百年来我活的小心翼翼,小夭的情绪极易波动,她再怎么隐忍,我都能察觉的到,这三百年来,只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罢了。”
相柳不语,任由涂山璟的一人独唱。
“玉山之行得知你虽活了下来,却身体有恙无法给与小夭全部保护。那时的我还不想退出,不想从小夭的身边消失,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主动退出来成全你们。我不想是在怜悯弱者,而你一点也不弱,即便没有恢复如初。
七年后,小夭回来说你全然都好,我心中虽是隐痛,但却为小夭感到高兴。爱久了是卑微,也是不可控制的习惯。我选择主动退出,不再强求。你是强者,你自然会寻找你和小夭的幸福。
最后,谢谢你救了我,在深海的那次,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小夭知道这些吗?”
涂山璟只是默默摇头,没有回答相柳。
相柳看着涂山璟,眼神就像是玩弄的看着猎物,玩意中带着狠戾。
相柳明白,涂山璟并非真的感谢自己救了他。
涂山璟将法术解开,朝着类类的方向走远。
既生瑜何生亮?既然让涂山璟有幸活下来,为何相柳又要在三百年后突然出现。明明涂山璟已经努力的在维系着自己的幸福,明明三百年的岁月都已挨过,明明是相柳救了涂山璟,明明是相柳给的涂山璟爱小夭的机会。为何那个策划一切的相柳还会出现才这场相遇之中?明明相柳已死,为何又活着出现?
涂山璟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自己只不过是相柳给小夭留下的一个傀儡而已。
涂山璟苦笑了起来,那小夭曾救回了叶十七的一条命,也将那一条命永远的留给了小夭。
涂山璟突然想起了他和玟小六说的话。
“我是你的奴隶,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时为奴,终身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