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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半遇袭 ...

  •   若说江南的春天是在烟雨的皴染之中渐渐显形的,那么草原上的春天便是那自南方来的载着鸿雁的春风送来的,是那些渐渐断奶的羔羊叫唤回来的。

      春风一吹,厚厚的积雪开始消融,渗入地下,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草籽。再一吹,蜿蜒的河流脱下冰的盔甲,又在金色的日光之中不息地流动起来。再过几天的功夫,各色的花儿便和春草结伴,漫山遍野地追逐着。

      想来南国已是春暮,可春天才慢悠悠地赶到草原。

      长生天将勤劳刻在了每一个草原儿女的心中,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残雪,在羊群、牛群之中穿梭着,忙着照顾羔羊,忙着挤奶,忙着煮肉。也有不少英勇的儿郎驰骋在远处的山坡之上,赛马游猎,好不神气。

      可今年的春日却笼罩着一种阴郁的气氛。

      不仅是大汗忽然病重,昏迷不醒,一种怪病在春天还未到来的时候忽然在牛羊当中传播开来,染病的牲畜挣扎着倒在地上,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年轻的格日勒塔娜公主面色凝重,她和忧愁的人群一同围在萨满身边,虔诚地跪在冰泥之中,向长生天做着祷告。

      灰脏而坚硬的积雪在她的膝下融化,又逐渐浸透了那宝蓝色的袍子,在料峭的寒风之中再次凝结。待她站起之时,裙摆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稍一动便咔咔作响。

      她一面大步流星地向自己的大帐之中走去,一面回头问道:“乌恩其,三殿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身材如同铁塔一般的乌恩其瓮声瓮气道:“他已经醒了。”

      格日勒塔娜又道:“他可有什么动静?”

      乌恩其略略回想了一阵,答道:“暂时没有。”

      公主皱眉吩咐道:“继续盯着他。”

      乌恩其还未走远,她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她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金色的夕阳瞬间扑面而来,独属于少女的天真而快乐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面庞上。

      十三岁的布日古德,她的亲弟弟,正向她飞奔而来,扬起了一路的草屑和冰渣。

      少年自然还未长成真正的男人,可他个子早已赶上他的姐姐了,若比起骑射来,身材如小牛一般结实、健壮的他也丝毫不输鞑靼的勇士了。

      他急切地嚷道:“阿姐!你说父汗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格日勒塔娜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还没醒来,愿长生天保佑!”

      布日古德失落地“哦”了一声,痛心地追问道:“阿姐,我们的牛羊倒下了,大汗生病了。难道是我们做错了什么,长生天要来惩罚我们吗?”

      公主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成群结队的、疲惫的牧民正不断地将靴子从和着雪水的泥土中拔出,又向着离他们更远的方向,再次将靴子夯入冰泥之中。

      她没有直接回答弟弟尖锐的问题,事实上,她也无法回答。没有人能够代替长生天回答那些复杂而刁钻的问题。

      她只含糊道:“也许,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临了又担心不够敬重,又补上一句道:“但愿长生天能够听见我们的祈祷。”

      她自然指的是鞑靼可汗的病。

      可汗素来身体健康,可却在三个月前的一个早晨,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大殿之中。

      她还知道,那时远在中原的三叔,似乎有要回到鞑靼的意思。

      几日之后,三叔战败身死,自己的眼线在中原、鞑靼皆乱作一团。

      她便没将两件事放一块儿想。

      可现在想来,素来与三叔有嫌隙的可汗又怎会轻易放他回来?而素有野心的三叔,又怎会听天由命?

      ……

      可这仅仅是格日勒塔娜的猜测。她派人盯着“死而复生的关天翔”多日,可是,一无所获。

      布日古德奇道:“什么蹊跷?”他的确还太年轻了,无从知晓父辈的恩怨,亦不知如何为阿姐排忧解难。

      公主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目前还不清楚,再等等看吧!”

      于是,他们便心事重重地分道扬镳了。

      身后,金色的霞光沿着巍峨的宫城,一路燃烧至天边。

      龙小云没命地狂奔着,只一心想冲入李寻欢的厢房之中。

      他确信,母亲一定和李寻欢待在一起。

      没有什么比母亲的性命更让他担忧了。

      可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出纰漏。

      他竟没能留意两边的埋伏。

      待他转身拿刀架住树丛中突然窜出的两人的攻势之时,四五条人影早已趁乱从另一边钻入李寻欢的厢房之中了。

      龙小云心急如焚,可他却被那两个蒙面人死死的缠住。

      这二人的武功并不在他之下,且训练有素,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进一退,一刺以防。

      那两柄剑仿若两条银蛇一般缠绕在一起,紧紧攀附在龙小云的刀上,他愈是想脱身,刀便愈是不听自己的话,反而被那二人的剑带着走了。

      这边打斗愈发胶着,夜幕之中却显得安宁依旧,除了持续已久的铁器相碰之声。空气中漂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仿佛是芍药上的露珠蒸腾而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恍然之间,龙小云仿佛回到了借宿百花村的那几个晚上,看着邻家的铁匠打铁来打发时间的日子。

      打发时间!这是个多么奢侈的说法啊!穷苦人的日子从来不属于自己,就连夜晚也要用来赎自己的生计。

      可那些夜晚却是安宁而美好的,似乎白日的烦扰和苦难全都无影无踪了,似乎日子又有盼头了,尽管衣衫依旧褴褛,腹中依旧空空。

      他记得那个身材高大的铁匠,青筋在他高耸的肩头上凸起,爬满了整个手臂,一直蜿蜒至指尖。

      他记得烧得通红的铁在捶打之中,不断迸溅着火光,仿佛星星散落在地上,又倏地消失了。

      可他更忘不了这个待人和善的中年人,这个曾敢于挺身而出为苏小花一家鸣不平的勇敢的人,也没能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之中幸免……

      体力开始有些不济之时,龙小云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分神了。等他察觉到异样,急忙想要屏住呼吸,眼皮却难以抑制地打起架来。

      眼见得渐渐落了下风,那两柄剑就要挨上自己咽喉,他暗道:“不好!”便将左手往腰间的匕首上狠狠一按,霎时鲜血淋漓,一阵锐痛直冲天灵盖。

      龙小云瞬间恢复了些气力,急忙提起真气,往二人的剑面上狠狠一砍,将徘徊在自己的要害之处的剑尖格挡开。

      可就在自己要一鼓作气、化守为攻之时,双腿却又是一软。那两柄缠绵的剑又立即往自己要害处攻来。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了粉饰已久的平静。好在那二人并不恋战,他们齐刷刷地纵身一跃,便飞过屋檐,随着从李寻欢厢房之中撤出的同伙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龙小云觉得脑子愈发沉重,他的身体似乎已迫不及待地就这么软倒在地,长睡不起。

      对母亲的担忧如同滚油一般煎熬着他的心,他一狠心,又将尚在渗血的伤处又深深地嵌入刀刃。

      在疼痛的刺激之下,他强提一口真气,一面踉踉跄跄地往前面赶,一面高喊道:“娘!”

      他几乎是直直地跌入了李寻欢的房中。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林诗音。她闭着双眼,身上盖着李寻欢那床月白落花流水锦面蚕丝被,呼吸轻微而均匀,仿佛就像平常熬药累了一般,安然地睡着。

      屋内并无打斗痕迹,一切器物都完好如初。

      李寻欢正倚着桌子立着。他清减得几乎如同秋叶一般单薄,可他的脊背却仍然挺得很直,似乎永远不会倒下。

      他的目光久久地徘徊在林诗音身上。

      龙小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隐约觉得,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不过是噩梦一场。

      听见动静,李寻欢瞬间警觉地回过身来,见是龙小云,才松了口气道:“小云,你来了。别担心,你母亲只是中了迷香,过会儿便醒来了。”

      他的声音之中,隐隐透着些大病初愈的疲惫,却仍旧坚定温和,让人安心。

      他的面色比身上过于宽大的素白长衫还要苍白几分,可那双眼睛却依然不显病颓之色,如同暖日笼罩的海水一般,眼波流转之中透着温暖。

      龙小云深吸了口气道:“嗐!这香可狡猾得很!要不是方才这些蒙面贼人突然撤走了,估计小侄要遭了他们的毒手了……”

      话才说了一半,龙小云突然瞥见李寻欢手中正握着一把小刀,不禁大惊道:“李叔叔,您还能发飞刀?”

      李寻欢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敢确定。”他突然俯下身去,剧烈地咳了起来。

      待自己缓过来一些后,他接过龙小云递来的茶水,又道:“不过,我能不能发飞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群人敢不敢赌。”

      说到此处,二人相视一笑。

      可李寻欢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他望着龙小云被血染得通红的袖口,皱眉道:“小云,你受伤了?我来帮你包扎一下吧!”

      龙小云这才发觉被刀划得皮开肉绽的左手正痛得钻心,血仍在缓缓地渗出,冲刷着皮肤上已干涸发黑的血渍。

      龙小云忙道:“区区小伤,不碍事的,方才赶来时不慎被自己的刀碰了一下,待小侄回房包扎即可。”

      见李寻欢仍一脸担忧,龙小云只得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李叔叔,既然我娘没事,您也早些休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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