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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烤五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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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数百年前的故事中的具体姓名隐去,只留师父、前辈、师弟此类的代称,大致描述了一番。眼前的少女一边啜饮,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在故事讲到半途,我喝口酒缓口气时她好奇地开口提问,“你是被这师弟灌醉的?”
“怎么可能。”
我笑道,“当年的他还没本事来灌我。”
不过要是现在的......
我在心中默默划去这个可能性,相信身当重任、日理万机的神策将军定不会无聊至此。
灰发少女悠悠地哦了一声,她将酒杯往我面前一伸:“好喝,再来点。”
“竹叶青的度数高,慢点喝吧。”
我不由咋舌,但还是给她续了一杯,“而且这酒后劲大,你现在喝不感觉什么,等会儿可能就晕了。”
她弯起眼浅笑起来,远处的星辰好似都汇聚入这双金眸,格外明亮,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不会,我银河球棒侠必然千杯不醉。”
我伸手又捞了一串羊肉,听到她这话便揶揄道:“第一次喝酒的人都这么觉得,是不是真的得等喝完才知分晓。”
她道:“那我等你先讲完故事,再喝完这酒。”
我同样笑了起来:“好,那我继续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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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流前辈的性格很是古板实诚,身为她徒弟的景元一开始也类似。他怕是第一次见到像我这般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久久不语。毕竟我当年与他虽说认识,但相处的时间不多,外加平日里我还算伪装得当,鲜少外露自个儿的真实性格,想必这番举动还是给他幼小的内心一番震撼的。
将他拉下水的我直接盘腿席地而坐,将串上肉的果木枝条一一刷油摆上,而后一挥手邀他:“来,别客气!坐!”
他略略局促,还是听话坐下了,拿着我递给他的那木串生疏地往火上摆。
“师弟啊,得翻面了,太焦了就不好吃了。”
“哦、好。”他认真地烤着肉,眸中满是跃动的火苗,闻言先是急急地照做,又虚心请教,“那这面得多久?”
“额,大概一分钟?”
烟气蒸腾,焦香四溢。
白色的脂融化成油,滴滴答答地往火堆里淌,松木枝爆出的浓郁烟气又往那肥瘦得当、纹理分明的五花肉里头窜。
我咽咽口水,已然能想象出滋味了,定是一口咬下去酥脆十分,汁水四溢,齿颊留味。
“师弟,你要孜然粉还是辣椒粉?甜味的烤肉酱也有?还是都要?”
景元迷惘地看我:“孜然辣椒是何物?”
“是调料,配肉的。”
我掏出陈小红自制的酱料罐,又拿出几个小碟子,往里头分别装了些,示意他可以用手指蘸着尝尝味道,“喜欢什么便往肉上撒就行,嫌麻烦也可以把串上的肉拿下来蘸。”
他依次试了试,试到辣椒粉被辣得一呛,甜味的烤肉酱则是令他眼眸一亮。
看来这位景元师弟更喜好甜味。
我望着果木枝上的五花肉,看着它们被烤至微微焦黄,眼疾手快便拿下一串递给他:“可以吃了,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我自己也拿了一串,撒了些辣椒粉又往火上烤了会儿,他则是颇为斯文地蘸了蘸烤肉酱,小口吃起来。
“很好吃,师姐。”
他浅笑了起来,脸上终于有了符合年纪的几分孩子气,“此肉肥而不腻,添上这酱料更为开胃。”
“好吃就多吃点。”
我瞧他的个性就不像是会出来开小灶的,没忍住问了句,“景元师弟,你自从入了云骑,是不是没怎么出去过?”
“是。”他垂眸,“我与家人在观念上有矛盾,休沐时不愿回家,便呆在训练场练刀,不曾出去过。”
怪不得不知道陈小红牌的孜然辣椒粉,这小半年仙舟里卖的很是火热。
“一直在吃食堂?”
“是的。”
云骑军的食堂虽说量大管饱,但是味道着实普通,外加有时厨师推陈出新,黑暗料理数不胜数。我虽说当年进云骑也是为了讨一口吃,但自从师从陈小红开始,见识了各种美味后,便再也未踏入食堂半步了。
我有些唏嘘,在吃这一方面,师弟好生可怜啊。
可能是我看他的同情眼神太过明显,他匆匆地轻声补了一句:“不止是食堂......我还吃过一次糖炒栗子。”
“后山的栗子?”
“嗯。”
我曾经在陈小红的远程指导下利用后山的板栗做糖炒栗子,当时跑出去售卖还没人买,搞得我很是心伤。没想到还有其他的同道中人啊,看来师弟很是识货,不过是太守规矩没什么机会吃。
“我做糖炒栗子可拿手了,看来我们颇具缘分啊。”
我抚掌大喜,“这样,我再教你一吃法。”
从小洞天里掏出珍藏的烧烤物什——两块青石板,我将其往松木火堆里一放,“青石烤肉,虽说没松木那么香,但烤出来的肉更嫩更入味些。”
不薄不厚的石板在火中预热,还需要多留那么一段时间,我将师父给我的竹叶青拿出来,又拿了酒杯,“要试试吗?”
景元经常被陈小红拉去凑人头,认得这熟悉的瓷器,犹豫道:“我们还未成年......”
“师弟啊,你我尚且连十八都未满,两百得等到猴年马月啊,”我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嗅了下,竹叶的香气萦绕在鼻腔,很是好闻,“况且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陈小......师父之前告诉我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我虽洋洋洒洒地劝了一通,但他最后还是拒绝了。我当然不勉强,只要别拦着我喝就行,乐呵呵地将另一杯摆到自己面前,一饮而尽。左五花,右美酒,可谓是快活似神仙呐。
这一喝便是一夜,我开始与他谈天谈地吹牛,从这青石烤肉一直聊到烤乳鸽炸丸子蒜泥白肉,再说到陈小红当年给我的那碗核桃酪,最后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胡话,只记得在袅袅烟气中,面前的师弟好似叹息了一声。
“阿知师姐,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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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啊,我就喝断片了,等我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师弟送回了宿舍,又头晕脑胀地昏睡了大半天,那喝醉的滋味确实不好受,难受了好久。”
我喝了口竹叶青,转转小杯慨叹了声,“我后来还去那墙边看了看,当时烤肉的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想来也是被师弟处理干净了。”
故事讲完了,旁边数分钟前还在应和的星此时却没了动静,我凑过去看了看,发现她已然撑着脸闭眼,手上的酒杯都快握不住了。
我笑了笑,帮她把酒杯收好。
看吧,果然第一次喝是容易醉的。
本想收拾烤具了,看着她我还是改了主意,琢磨着先再吃会儿等等看她能不能醒,如若实在睡得沉,那只能想想办法将她带去接待中心了。
我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起来。
说起来,如是浅聊一番,这些模糊的记忆随着话语在脑内一遍遍快速闪回,我依稀又想起了一些奇怪的片段。
数百年前的我醉酒之时,好似将那竹叶青的酒壶递到景元唇边,如我师父一般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着想灌他酒。他一开始是不肯的,又不像镜流前辈那般武艺绝顶,后来怕是实在推阻不过我,还是屈从在了我的酒疯之下。
喝完酒的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这么一想,我眼前似乎忽然浮现了低垂双目,脸色酡红的少年景元的模样。
我摇晃酒杯的动作一顿,盯着杯中晶莹的酒液,觉得自己要么是也有些醉了,要么是被窃忆者改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