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她延迟退休了》终南夜雨

45、人间岁月长（三）

　　火光漫天，呼啸声急。
　　二十八重天之上旌旗猎猎，血染残云。
　　邪灵乱世，天地混沌，天穹之下往日山河不复，处处是战场硝烟断壁残垣。

　　二十八重天之上，尚有八重天，谓之上界。
　　历经几次惨烈的大战后，天界终于找到救世法门——封闭上界，集先天神圣及上界灵源起太极大阵，彻底断绝邪灵来路，而后天兵分三路将四散各处的邪灵逐个击破。
　　法阵初起，上界缓缓封闭，察觉到力量消减的邪灵疯了一样涌入二十八重天，试图阻拦上界关闭。
　　天界背水一战，早已做了万全准备，命战功赫赫的战神灵鉴元君在界外为诸神护法。
　　此战决定了天界的命运，也决定了万物生灵的命运。
　　灵鉴和邪灵斗法二十八年，期间斩杀邪灵无数，令不少邪灵闻风丧胆。她守在上界外七天七夜，邪灵不退，她便如高山屹立不倒。

　　邪灵源源不断，灵鉴才持剑斩杀一片，又有无数邪灵露出尖利的獠牙从四面围攻。
　　灵鉴见此催动剑诀，尧光剑飞至空中光芒大盛，一瞬间照亮混沌的天穹，她手势再一变，剑光化作点点星辰，如流星坠落，直冲邪灵而去。
　　无数邪灵被剑光穿胸而过，轰然化作尘烟。
　　揽星剑诀一出，瞬间缓解了很多天兵天将的压力，但左路将军石华却隐隐担心，这剑诀耗费灵力，灵鉴元君已经用过太多次了，只怕元神早已受损。
　　但眼下形势退无可退，石华也只能挥舞起长鞭，长鞭如彩练飞舞，所到之处邪灵之躯纷纷被震碎。

　　又是一天过去，上界像是被装进一只巨大的口袋，泛着银光的入口越收越小，邪灵见状更加狂躁，隐约有几分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天兵虽奋力阻挡，但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他们守界多日，体内灵力不断消耗却无补给，勉力咬牙强撑。
　　就在即将精疲力竭之时，灵鉴元君的声音突然响彻二十八重天之上。
　　“邪灵已是强弩之末，天兵天将听我口令，结星环阵，片甲不留，杀！”
　　她说话时与几位神君同时剑指苍穹，几道光柱从剑身冲天而去，混沌的天穹终于露下几缕天光，灵气你追我赶涌向整个二十八重天，天兵天将顿觉周身疲惫一扫而空，灵台再次蓄满力量，于是纷纷举起兵刃附和道：“杀！杀！杀！”

　　至第九日，上界终于封闭，战场上邪灵只剩残兵败将，灵鉴命两位副官清理战场。
　　有个满脸血污的天将像是被控制一般，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向不远处的石晔靠近，石华余光瞥见顿觉不妙，她大喊一声：“石晔，快躲开！”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那天将怀中突然飞出一团亮光，光芒一瞬间笼罩四周，石晔和周围的天兵天将四周浮起黑色的符文，有人捂着脑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是灭魂灯。
　　石华连忙施法，她本想打破此灯解救众人，却不想她的灵力碰到灭魂灯的瞬间，自己也被卷入光柱之中。
　　灭魂灯忽明忽暗，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众人的神魂，哀嚎声四起。

　　灵鉴察觉异样，瞬移而至，高举尧光剑劈向灭魂灯。
　　一剑既出，雷霆万钧，但灭神灯只是闪烁几下，灯上被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痕，阵法却丝毫未散，众人依旧在它的桎梏之下。
　　灵鉴这才确认，这并非寻常灭魂灯，而是以虚无业火为光源的灭魂灯，尧光剑劈中灭魂灯的瞬间，有股磅礴的灵力想将她也卷入其中，若不是她身法极快，只怕也已被困阵中。
　　远处的天兵天将想要上前相助，被灵鉴一声喝住，“不要过来！”
　　灵鉴每放出一剑，就要在瞬间变幻位置，她已经是十分疲惫，可接连几剑都无法毁灯破阵，眼见阵中不断有人倒下，灵鉴握紧拳头收回尧光剑，盘腿而坐。
　　她施法动作诡异，神魂在片刻后离体而出，有天将隐隐猜出她想要做什么，内心忐忑不安。

　　灭魂灯察觉到有神魂靠近，正欲将其撕裂，却不想那魂魄突然燃烧。
　　神魂燃烧之火明亮绚烂，竟比灭魂灯发出的光还要刺目，一些灵力低微的天兵下意识遮住了眼睛。
　　灵鉴的身躯在颤抖，脸颊冒出豆大的汗珠，神魂燃烧之痛又何止是锥心刺骨，她神色痛苦，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但她身后那柄挺立的尧光剑撑住了她的脊梁。
　　火焰暴起，将灭魂灯的光芒彻底盖过，砰的一声传来，灭神灯终于碎裂。
　　阵法被毁，众人心中大喜，连忙上前救人，但灭魂灯中的灵力在一瞬之后喷薄而出，将灵鉴在内的一众天兵天将当场掀飞。

　　强大的气波打中灵鉴，可不知怎的，她一直在空中飘浮，无论她怎么挣扎，始终触碰不到地面。
　　慌乱中，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语气中满是担忧。
　　“灵鉴！”
　　是枕溪的声音，灵鉴强迫自己睁开眼。
　　她看到了枕溪的那一刻，双脚终于回到地面。
　　灵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好久没有见过枕溪，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莫名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但她无法不贪恋他的温度，于是她伸出手去，想触碰他的侧脸。
　　枕溪似乎有些慌张，他眼里满是惊讶，似乎又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灵鉴在心中偷笑，倒是难得见到他这样的神情。
　　她的手终于碰到了枕溪的脸颊，一如记忆中的温暖，灵鉴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枕溪眼眸闪动，他抬起了手，似乎想握住她的手。
　　但灵鉴并未等来那只手的触碰，她的神魂被拉扯，一瞬又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灵鉴的手指划过宋辞澜脸颊，软趴趴地垂落，被宋辞澜接住。
　　她的手指冰冷，被宋辞澜握住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回握。
　　宋辞澜的目光移至灵鉴的脸庞，她的唇色浅浅淡淡，看着让人揪心，双眸虽然紧闭，可眼珠一直转动，一看便知她睡得并不踏实。
　　宋辞澜原本要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手指绕过她手腕时却突然一怔。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胥大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何察觉不到她的灵脉？”
　　胥大夫自己也是虚弱不堪，强打着精神说：“我眼下没空和你解释，她睡两日就会醒，你无需担心。”
　　“可……”
　　“没什么可是，我还要去看隔壁那个，你扶我过去。”
　　宋辞澜只能将他扶到隔壁房间。
　　青耕也在昏睡，但她面色却比灵鉴好出许多，胥大夫撩起她的衣袖，见她手臂上的红色虎纹已经消失，眉眼间愁云总算散去。
　　他笑道：“扶我回房，我要好好睡上一觉。”

　　夜深人静，几只兔子依偎成一团睡得正酣，竹林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
　　人人都在梦乡，唯独宋辞澜端坐塌前。
　　灵鉴昏睡到现在，她双眼紧闭，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
　　胥大夫说她这两日不能着凉，宋辞澜便在屋子里烧起炭盆，又不时以灵力烘热她的床榻，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他替灵鉴掖好被褥，眼神划过她的双眼时，想起来她短暂清醒的那一刻。
　　也许并不是清醒。
　　毕竟灵鉴清醒时，他从未见过她露出那样的眼神。

　　她时常是一副不悲不喜的面目，眼神中隐藏着无边岁月，宋辞澜从来看不穿，他也见过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见过她怒火中烧时的目光，可她半梦半醒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却满是眷恋和思念。
　　宋辞澜想起多年前琼州长生水府的夜宴，那夜她假装喝醉，倒在他身上时，也曾流出过让他惊艳的目光。
　　可彼时的顾盼生辉不过是做戏，即便眼波流转也不及今日她眼底情愫的真挚纯粹。
　　她是在思念谁，又是在眷恋谁呢？
　　她这样高不可攀的神仙，竟然也有人能让她如此惦念吗？
　　宋辞澜忍不住地胡思乱想，他甚至想，会不会，她看的人就是自己……
　　心底幽暗的深渊中，有黑影张牙舞爪，宋辞澜猛地起身，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宋辞澜冲出屋子。
　　他走到院中又折了回去，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然后回到院中站得笔直。
　　他如同黑夜中一株静谧耸立的青松，痴痴地望向不远处窗后的昏黄灯光，他的眸光随着屋内的火焰跳动。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等他终于平静之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远处人家传来犬吠，宋辞澜回过神来，他拂去头上和肩上的积雪，进屋前又施法褪去周身寒气。

　　灵鉴静静躺在榻上，屋内烛火昏暗，他凑近才发现灵鉴双颊泛红，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宋辞澜伸出手轻轻搭在她额头，只觉得滚烫一片。
　　还在被窝的胥大夫被宋辞澜强行拽了起来，胥大夫几乎是被“挟持”到灵鉴塌前，一路上嘴里都在骂骂咧咧。
　　可见到灵鉴的模样，胥大夫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皱起眉头替灵鉴把脉，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
　　“元君这是怎么了？”
　　胥大夫道：“按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去看看隔壁那位醒了吗，若是醒了，叫她过来。”

　　宋辞澜一转身，就见青耕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鸮水之毒已解，但因为之前吃过的丹药，青耕睡得正香，直到她被隔壁传来的动静吵醒，她迷迷糊糊听到“元君”两个字，顿时清醒过来。
　　胥大夫问：“你们元君近来可曾受过伤？”
　　青耕下意识反驳道：“受伤？我们元君怎么会受伤……”
　　宋辞澜却似乎想到什么，他语气笃定：“有的。”
　　青耕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宋辞澜仔细回想，灵鉴回天界不过二十多天，当年琼州分别时她看着并无异常，但也许她只是未将病痛表现出来，她的伤或者根本没有恢复。
　　原本他答应灵鉴不随意提及琼州之事，可此时她重伤不醒，便也顾不得这些，“元君在琼州时，先是被毒雾灼伤，后来她以分身作阵灵，又耗费了不少灵力。”
　　“原来如此！”胥大夫握紧拳头在床榻边沿狠狠一砸，脸上满是懊悔，“我还嘲笑她是庸医误人，自己竟不遑多让，见她神色无恙便自以为是，居然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青耕越听越慌，“胥大夫你说清楚，我们元君到底怎么了！”
　　“她神魂中有伤未痊愈，灵力突然被封，伤便外化至躯体，她这高热只怕要烧上几日，我得去给她配药。”

作者有话说

　　灵鉴：庸医，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