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她延迟退休了》终南夜雨

134、渎神的代价

　　灵鉴来过许多次云秀山，却从未以这样忐忑的心在山间穿行。
　　云秀山藏着她许多的小秘密，曾经她将自己的心事只留给这里的一草一木，后来有了枕溪，他们常常结伴而行，除了那些封闭的山中秘境，云秀山的每一处都有他们的足迹。
　　再后来，天地风云变幻，她也很久不来了。
　　万鸣峰被她封印，她很少想起这里，如同她也很少想起枕溪一般。
　　但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会在某个时刻如洪水一般，冲垮堤坝，浩浩荡荡而来，于是那些甜蜜的、痛苦，甚至寻常的记忆奔涌而来，呼啸着要将她淹没。
　　而她人在水中，逆流而上，却不知道在终点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灵鉴又行数里，停在一处山坳。
　　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投下巨大的阴影，灵鉴背后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拉扯她的灵魂，让她寸步难行。
　　——那些记忆拉扯着她，让她无法向深山前行。
　　灵鉴一早知道自己割舍不下的，也从未想过要割舍。
　　她只是将过往封存，然后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她不再被需要的时机，等到那时，她便能寻一处僻静之地，从此守着自己的过往，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年岁，等熬过那些日子，她就能毫无牵挂地步入红尘之中。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若上天待她不薄，她或许还能见到那些久违的面孔，再续一段未尽的情缘。
　　她曾经这样渴望着，然后一笔一笔写下了一封致仕的奏疏。
　　只是那封奏疏被无情驳回，她心中虽然觉得遗憾，却还是不置一词，接过了新的担子。
　　她在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新的时机，将自己的设想一一实现。
　　到那时，她也会打开那些封存的过往，任由自己淹没在往昔记忆之中——昔日压抑的眼泪或是欢笑，她已决定不再克制。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后，绝不会是眼前！

　　灵鉴右脚迈开一步，缓缓抬起双臂。
　　臂弯之上仿佛压着千钧，让她每抬高一寸都艰难异常，但灵鉴目视前方，紧咬牙关，不断对抗着双臂之上的阻碍。
　　直至灵鉴将双臂抬至胸前，她周身兀自起了一阵风，转着转着竟又成了一个漩涡。
　　不多时四周便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细小的砂石被旋涡带起，残叶在空中漫舞而后也卷入旋涡。
　　灵鉴便是在此时闭上了双眸，嘴边无声的念着。
　　她身前的旋涡变得越来越大，像是要吞没一切，可唯独离它最近的灵鉴不动如山，连发丝都不曾飞起。
　　旋涡试探着，像是想要上前吞没灵鉴，可就在这时，灵鉴睁开了双眼。
　　她的双掌也在这瞬间终于突破重重阻碍，十指相对。
　　轰的一声，旋涡消失了，漫天树叶落下，如一场潇潇洒洒的秋雨。
　　远处天际风云变化，山坳两侧树林哗哗作响，几条小溪在一处汇成河，又奔涌着向东而去。有灵气自山野深处而来，一路攀山越岭，穿过茂密的丛林，沿着滔滔不绝的河流，它带着旷野不息的风，一路来到灵鉴面前。
　　像是久违地见到了老朋友，那股灵气不断绕着灵鉴周身旋转，似是在确认她这些年是否安好。
　　见灵气萦绕在自己身侧，灵鉴尝试转动手指，只是她的指尖也仿佛被丝线牵引一般，一动起来僵硬异常，灵鉴凝神静气，艰难地转动手指，随着她不断调动体内灵力到指尖，手指终于恢复灵动，转动间如睡莲细长的花瓣开合。
　　片刻后，一缕灵气自她指尖溢出，仿若轻柔的薄纱在空中舞动。
　　这缕灵气一出，立即去追赶方才的灵气，两股灵气你追我赶间，灵鉴周身的灵力也越发磅礴，直到她体内那股灵气追上先前那股灵气，两股灵气轰的一下向四野荡开。
　　疾风掠过草原，荡起一圈又一圈的绿波，山野的树林应和着，奏响一段乐章。
　　灵鉴望着远处，双手猛地一握，还在奔涌四散的灵气被定住，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一瞬后，灵气倒转归来，逸散开来的灵气，它们沿着去路倒转归来，源源不断地汇入灵鉴的身体之中。
　　待到灵力尽数被吸收，旷野的疾风终于停了下来。
　　灵鉴飞舞的衣摆落下，云鬓上插着的一只步摇像是慢了一步，两条垂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到此时，灵鉴终于觉得后背一轻。

　　“看来，在元君心中，终究还是天庭更胜一筹。”有声音自远处山巅而来，却清晰的有如在耳边。
　　灵鉴并不回话，只是目光深沉地望向万鸣峰方向。
　　云秀山一步一阵，看样子都是为她量身定做，无咎为了困住她，还真是大费周章。
　　“怎么，元君都走到此地了，竟不想来万鸣峰看看吗？”见灵鉴停在原地，无咎又开口道。
　　这话乍一听，像是无咎沉不住气，急于将她带入下一个陷阱中去，但灵鉴知道，无咎筹谋许久，以他的狡诈奸猾，不会出现这样拙劣的手段。
　　总归已经进山，无咎手中还捏着自己两条软肋，前面不光是刀山火海还是布满鲜花的陷阱，总归都是她绕不过去的必经之路。
　　灵鉴不再停留，往万鸣峰而去。
　　出乎意料，这一路没有再遇到什么阻碍，她顺利地踏上了万鸣峰。

　　万鸣峰外，霞光如旧，云彩翻腾间往日依稀可见。
　　几只在山巅大树上栖息的长尾鹟见到生人，立即扇着翅膀飞走，尾羽留下一道道虚影。
　　灵鉴几乎下意识摸向腰间，但那里空空如也，早已不见尧光剑。
　　身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灵鉴立即转身。
　　但那只是一只飞上枝头的长尾鹟，长长的两条尾羽垂下，像两条飘带。
　　无咎没有出现，但灵鉴懒得与他周旋，她向着悬崖边靠近，扬声道：“出来吧，说说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话音落下却久久没有回应，但灵鉴并未再出声催促，反而盯着云海之外的对岸山崖，目光如猛兽般锐利。
　　这一刻像是在比谁更沉不住气。
　　水神被无咎所困，宋辞澜不知所踪，按说应当是灵鉴更着急才是，但此刻她偏偏神态自若，仿佛是来赴一场寻常之约。
　　灵鉴猜不透无咎到底想做些什么，但她咬定无咎有所图，不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所以她逼着自己耐下性子什么也不做，等他先露出马脚。

　　山间云雾起了又散，时间在对峙中消逝。
　　不知过了多久，对岸山崖处云蒸雾腾，云霞都像一处聚拢，片刻后，云霞中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馥郁的灵气波动更甚灵鉴方才借气入体，山巅的寒气一瞬间被驱散，山花竞相开放，灵鉴身后的树上，长尾鹟飞了出去，绕着云海中的彩色祥云不断盘旋。
　　再之后，一朵朵祥云组成一道浮桥，无咎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踏着祥云，一步一步向灵鉴走来，他周身有灵气不断溢出，所过之处山花绽放，百鸟长鸣，就连万丈之下的山林峡谷中，也隐隐可闻百兽出声相和。
　　若是再有灵官持礼器在前，仙童高举华盖在侧，数百仙侍手捧各色物什紧随其后，便是凑齐了昔日神族出行的仪仗。
　　灵鉴不明无咎突然耍起神仙派头是何意，她只觉得这四处缭绕的灵气像是故意在遮掩什么似的。
　　于是她双眸一凝，不动声色地开了天眼，可任她如何打量，却分毫没瞧出无咎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无咎已悄然靠近。
　　他脚下所踩的祥云高出万鸣峰数丈，而他立在云上垂眸而视，似笑非笑，将一副神仙派头做得十成十。
　　灵鉴脚下轻点，身形也被祥云托起，与无咎平视。
　　无咎似是不满灵鉴此举，眼底有不加掩饰的鄙夷，但他转瞬又将那点情绪收敛，反而流露出几分惋惜。
　　像是在为灵鉴而惋惜。
　　灵鉴只需稍加推测便能猜到他在惋惜什么，但她阻止了自己继续探究无咎此刻的想法，先天神族所在乎的从头到尾不过是虚名而已，她只觉得可笑。
　　“你费劲心力让我来准时赴约，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一看你们先天神族残缺的神仙派头？”
　　灵鉴一针见血，残缺二字果然刺中了无咎，他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
　　“灵鉴元君大可以尽你所能来讽刺本君，本君也希望你如你表现的这般冷漠刻薄。”
　　他故意咬重后面几个字，提醒灵鉴她到底为何而来。
　　两人一番交锋，似乎并没有试探出彼此的底线，也好似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灵鉴忍了忍，抬眸冷冷道：“说吧，你意欲何为？”
　　无咎冷笑一声，双眸中满是不屑，明明是她被自己捏着软肋，但却到了此刻还不肯低头。
　　“灵鉴元君，你莫不是神仙当久了，忘了求人应当如何求了？”无咎笑道。
　　“无咎，你以为你占据云秀山之后，还有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吗？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我劝你尽快认清形势。”
　　无咎打量灵鉴一眼，像是在笑她的天真，“和我做交易？灵鉴，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我劝你尽快认清形势。你有几个胆子敢和我赌，我若是选择鱼死网破，你打算让水神和宋辞澜一起为我陪葬吗？”
　　“你——”
　　无咎嘴边噙着笑，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时间都所剩无几，只是他没有软肋，而灵鉴却耗不起。
　　他的筹谋因灵鉴而败露，甚至此前还因为灵鉴的算计受了伤，他要让灵鉴付出代价，要一寸一寸打碎她的脊梁方能解恨。
　　灵鉴一双眼死盯着无咎。
　　她知道无咎想要什么，可她无法忘记死在无咎手里的那些人，他因自己的私欲将无数无辜之人卷入阴谋，他残忍地断送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却在此刻为自己堂而皇之地讨要着“公道”。
　　灵鉴握紧了拳头，如果可以，她多想一剑挥出，如果可以，她才是更想和无咎同归于尽的那个。
　　可想到阿滟和宋辞澜，她再硬的一颗心也开始摇摆。
　　她的膝盖微微一动，左腿后撤了半步。
　　无咎看到她的动作，嘴边笑意更甚。
　　对的，就这样，低下你的头颅，卑躬屈膝，来朝拜天地间唯一的真神。
　　这只是你走向毁灭的第一步。
　　你势必要失去一切，包括你自己。
　　你要为渎神付出代价。
　　无咎的笑意已经变得扭曲，似乎让灵鉴认输成了天地间唯一重要的事情。
　　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甚至很久没有眨眼。
　　就在他以为灵鉴要跪下去的时候，灵鉴突然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无咎左手阿滟，右手宋辞澜，问灵鉴：你救哪个？
灵鉴：啊？啊？啊？
小剧场图一乐，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