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弋野

32、“干柴烈火容易，可枯木逢春难。”

　　“学长，”那个女生的声音微微发抖，像是紧张到了极点，却还是硬着头皮抓住了顾青川的袖口，“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顾青川在周围人或艳羡或看戏的眼神中，低头瞥了一眼被抓得有些发皱的袖口，轻轻晃了晃手腕，“你可以先放开我么？”
　　女生忙不迭地点头道歉，说自己太紧张了，顾青川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余光里的穆苔不知道被谁挡住了，他只能先解决眼下的问题，“你说。”
　　“我关注你很久了，这次竞赛集训我也有参加，”那个女生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清了清嗓子，深深吐了一口气，垂着眼继续说道，“我喜欢你，真的非常久了，我看过你的篮球赛，之前的那次社团联谊我就坐在你后面，这次的竞赛也是，为了能和你一起参加集训，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我想正大光明地争取一个靠近你的名额，可以么？”
　　直到最后一个字说完，女孩子才抬眼看向顾青川的眼睛，“其实这些话我写在了信里，可我又怕...”
　　女孩子兀自卸了力轻轻笑了一下，从斜挎包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封被叠得很精巧的信封，自言自语一样地调侃道，“又怕你们拿到了表白的信，看也不看，直接扔进垃圾桶。”
　　顾青川耐心听完，接过女孩子手里的信封，停顿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但很抱歉。”
　　顾青川的话被骤然响起的上课铃拦腰截断，索性也就停在这里。
　　女生的眼眶通红，虽然是笑着但难掩满眼的失落，可她还是很有礼貌地轻轻弯了下腰，声音有些语无伦次，“到这里...也可以了，挺好的，把这些话说给你听也足够了。”
　　等到女生转身跑远，教室里点名答到的声音渐渐在耳边响起，顾青川原本的困意也被冲散。
　　他侧过身朝穆苔座位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穆苔一直都在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始终没有转过身去，而他身旁原本放着书包的空位上也坐了人，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就在顾青川准备转身离开的上一秒，那人学着穆苔的样子，也转头看过来。
　　是周可，顾青川心下一惊，他什么时候坐过去的？
　　见顾青川眉头越蹙越深，周可像是达到了目的一样，故意凑到穆苔耳边很小声地嘀咕了几句，然后毫不顾忌地起身留了句“不好意思走错了”，当着老师的面大摇大摆地从教室的前门离开了。
　　像是送走了瘟神一样，课室里的同学们也不约而同地在周可走了以后，渐渐放开了手脚，以穆苔的中心的议论声像水波纹一样荡开。
　　石闻满脸急色地猫着腰从最后一排轻手轻脚地窜过来，一把关上教室的后门，拉着顾青川走到了走廊的另一侧拐角。
　　“哥，我就差在你眼前跳一支广场舞了，”石闻刻意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你刚一和那个女生说话，那个什么周可就进来了，直勾勾地奔着你家小孩就过去了，那个熟练程度就跟...”
　　石闻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就跟你今早上喂小孩吃馄饨是一样一样的。”
　　顾青川盯着石闻默不作声，只是轻轻地一挑眉，“你丫欠揍是不是？”
　　“不是不是，”石闻后知后觉踩中了雷区，赶忙转移话题，“说正经的，其实周可的声音不大，就是动作太亲昵了，我不知道他和小穆苔说了什么，但是他说完以后，我能明显感觉到，小穆苔身上那种很平静的磁场消失了。”
　　石闻说到最后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就是我自己的感觉，他后来一直盯着你看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我出现幻觉了。”
　　顾青川回忆着刚刚和穆苔的对视，语气急燥地接了句，“说重点！”
　　“我觉得，他像是被周可同化了一样，”石闻撇着嘴在脑子里措辞，“我之前一直觉得他冷冷的，没有温度，只是很粘着你，很听你的话，但是刚才他眼神里的那种情绪，我觉得他好像一把干柴被火星点燃了。”
　　还没等顾青川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就轻轻震动了一下，顾青川低头瞥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也很简略，只有六个字。
　　“来天台，聊聊吧。”
　　“怎么了？”
　　石闻见顾青川盯着手机不说话，主动凑过来问道。
　　“没怎么，”顾青川动作迅速地把手机揣回兜里，“这件事回头再说，你先去上课吧。”
　　话音刚落，顾青川就快步从石闻身后的楼梯离开了，留下石闻愣在原地，一脸纳闷。
　　图书馆天台的风很硬，夹杂着一股劣质烟的臭味，迎合着天边被云遮住大半，只有光没有暖的太阳朝着顾青川涌来。
　　周可有些落寞地站在天台最边缘的栅栏旁，毫不在意地碾碎脚边刚被丢下的半截烟头，又有些嫌弃地踢远了一些。
　　顾青川刚推开天台的门，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来得够快的，”周可听见门响，背对着顾青川轻笑着喃喃，“麻烦。”
　　顾青川没迟疑，抬步走过去，和周可并肩站在天台边缘，任由风自作主张地灌进裤脚，凉得人鸡皮疙瘩都竖了大半。
　　“你刚才和穆苔说了什么？”
　　顾青川开门见山地直截了当，他实在是不想多和周可兜一秒钟的圈子。
　　周可笑起来，笑声嚣张又散漫，他边笑边说，“你没到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怎么开头呢，你倒好，一点也不客气。”
　　顾青川也不理会，只是抿着唇，抬眼看向远处穆苔所在的教学楼，一言不发。
　　“起码现在，我对他很感兴趣，”周可顺着顾青川的目光看过去，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意犹未尽的期待，“他太有意思了，明明是头野兽，却偏要硬把自己圈养在这么两室一厅大的破地方。”
　　“诶，”周可自来熟地歪着身子用肩膀拱了拱顾青川，小声说，“你觉得不觉得太浪费了？”
　　顾青川眼底的不耐烦几乎不加掩饰地丢在周可身上，“他好坏，关你屁事。”
　　周可“啧”地一声，熟练地开始扒拉着手指满嘴跑火车，“你这话说的，你又没跟他确定关系，恋爱关系也不是，血缘关系也没有，那你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和占用公共资源有什么区别？”
　　“我不想听你的垃圾话，不说就算了，”顾青川没好气地转身就走。
　　可刚走到门口，还没转过身，就听见周可无缝切换成了另一种语气，流里流气的语调里却透着一股子偏执的认真。
　　“顾青川，你承认吧，干柴烧成烈火容易，可枯木逢春难，你想给他一个春天，可我只想和他一起，死在随便哪场毁天灭地的大火里。”
　　顾青川脚步猛地停住，他转过身，看着周可从不远处逆光向自己走来，眉眼里虽然神色自若，却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你懂我意思吧，”周可既没停下脚步，也没停住嘴，“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公平竞争，因为他对我来讲，充其量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玩具而已。”
　　周可信步走到顾青川跟前，嘴角扯着笑，伸出手指在顾青川胸口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很有磁性的声音低低的，“但他对你来说，可不一样。”
　　“我原本觉得，他这人挺好玩的，”周可见顾青川一脸厌恶地躲开，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气恼，“可我现在找到了更好玩的。”
　　周可点燃一支烟，轻轻地往顾青川的脸上吐了一口气，眯着眼睛享受般缓缓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炸药的引线上走钢丝。
　　“我偏要看看，你要怎么把那堆没人要的烂木头，重新栽活。”
　　周可自说自话的时候，顾青川几次抑制住了内心转身就走的冲动，他沉默地等着周可把那些刺耳的挑衅话语都抖出来。
　　周可似乎也没料到顾青川的沉默，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完成一场无声无息的内心博弈，这才重新提起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
　　“你不是问我，和他说了什么吗？”
　　顾青川这才抬起头，目光灼热地盯着周可的眼睛。
　　“我和他说，很多人都想拥有你，只要他稍不留神，就会被其他人抢先。”
　　周可用舌尖舔了舔一侧的虎牙，“我还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的确只有一个顾青川，但是不一定只有一个穆苔。’”
　　“我和他说，其实有些东西，包括有些人，不是他想要，就能拥有的。”
　　周可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沉沉地环绕在顾青川耳畔。
　　“所以我劝他像我一样，想要什么就去抢，只要抢到手里，就是自己的。”
　　周可抬手拍了拍顾青川的肩膀，在打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很好心地补充完整了最后的小半句。
　　“我还告诉他，像我们这样骨子里烂透了的劣质残次品，注定会被人当作垃圾丢掉。”
　　话音还没落，顾青川忍无可忍地用力攥住了周可的手臂，极用力地把人扯回来。
　　“别生气嘛，”周可笑着挣开顾青川的桎梏，轻轻转了转被捏红的手腕，“既然你不认同我的观点，那咱们打个赌吧。”
　　顾青川沉着眼，挑了下眉，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下一秒，周可像是完全屏蔽了顾青川的反问一样，像是自问自答道，“就赌...你对他的那些在意，能支撑多久。”
　　周可走了以后，顾青川一个人站在天台很久，他走向天台最边缘，低着头看向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花坛地面，回忆着前不久电话里传来的那些无望和决绝。
　　周可的话还在耳边盘旋着不肯罢休，“袁满那小子说的没错，其实，你也这么觉得吧，他和我们才是一路人，那些被他藏起来的欲望和偏执，你根本忍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