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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除了材料还是材料 ...

  •   为期两天的培训班结束后,桂卿马上就投入到繁杂纷乱的单位调整所需要的诸如揭牌仪式方案、主持词、各色人物讲话、新单位※※册等程序性的文字材料写作当中去了,除了他自己精益求精地捣鼓这些事之外,没有任何人关心这些在其他人眼里很可能什么都不是,但实际上却必不可少的东西。
      当有的人在上串下蹦地忙着抢位子、争利益或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而在闹情绪、使绊子时,他和单位里绝大多数人一样依然在那里按部就班地干好日常工作,同时他还替刘宝库等人收拾他们已经完全无暇顾及的零碎活,以免让外人笑话单位的办公室忙得都乱了章法,简直和一窝鸟毛一样不成体统。
      真是谁要面子谁受罪,谁想好谁就犯难为,有时候事多得实在忙不过来了,他甚至想在干完几个必要的活之后请几天假好好地歇歇,可是日常逐渐养成的敬业精神,以及素来就有的好习惯又驱使着他咬牙坚持下去,不能随便撂挑子。
      “唉,还是算了吧,”后来他又想,到底还是年轻和单纯,总是喜欢把工作摆在第一位,“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就当看戏玩吧,反正回家歇着也没正经事可干,那样还无聊。”
      除了桂卿之外单位里还有一个忙得不可开交的大闲人,那就是一直都自诩为非常爱岗敬业的渠玉晶。
      她平常上班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节奏,可谓是来去自由,天马行空,谁也管不着她,特别是下午她基本上不来上班,但是这段日子却坚持得很好,几乎天天上午都来上班,着实让人另眼相看。
      当然了,她上班最大的乐趣就是专门打听各种人事变动情况。
      她真是太无聊了,闲得浑身上下各处都痒痒,所以不肯放过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看热闹的好机会。
      办公室里每进来一个办事的人,她都要天上地下地去和人家拉扯半天,无论能不能从对方口中套取到有价值的信息,她总是会把她所知道的最新情况和盘托出,根本不存半点私货,地地道道的新时代活雷锋一个。
      正所谓聚沙成塔,积少成多,天数多了以后她知道的情况就比较可观了,就好比宰相门前的一条看门狗,一旦看门的时间长了,其道行也不会多浅。
      如此一来,对于那些心眼子多的人来讲这里显然是多了一个免费的信息发布点,所以有些人找点借口就来和她套近乎,以期获得点所谓的有价值的内幕。
      所有抱着这个目的来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太过失望,没有谁不是乘兴而来满载而归的,至于他们从她嘴里获得的消息准确不准确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这几天桂卿因为从她嘴里听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杂了,所有会经常偷偷地乐,因为这个女人真是太能胡扯了,说她满嘴跑火车一点都不冤枉她。
      而且最搞笑的是,不管什么荒唐事最后她都能给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有窝有坑的,谁要是对她说的话产生哪怕是一小丁点的怀疑,或者神情上有一点的犹豫之意,她都会脸红脖子粗地和那个人狠狠地争论一番,不把别人说服气绝对不肯鸣金收兵。
      如果碰巧这个时候再进来另外一个好奇心比较重的闲人的话,那她一定会让张三来帮助她证明这件事,同时又让李四来帮她证明那件事,或者让张三和李四互相质证另外一件事,搞得所有想从她嘴里套话的人都不得不明确表示,她说的话都是真的,而且千真万确,一丝一毫都不假。
      她就像形体极大的餐桌上的一双铁质的公共筷子,不停地在客人使用各自的筷子都搅拌完的菜盆里搅来搅去的,忙得不亦乐乎,自成一派。
      从渠玉晶等人的口中桂卿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单位内部人员之间互相倾轧和争斗的故事。
      比如上头借此次改名调整之际突击提了几个实属平庸无能之辈,而这几个鼠辈平日里又互相看不顺眼,整天不是你捣我,就是我踹你的,很是有消停的时候。
      再比如,有一个很年轻的资历很浅的人这次竟然也得到了擢升,其操作程序竟然是班子先推荐,然后不经过任何笔试直接就进行所谓的面试,面试通过之后回过头来再进行所谓的推荐和考察,真是有点太匪夷所思了,因为要提谁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个时候谁还敢再反对?
      谁还好意思反对?
      即便是有个别人看不顺眼这个人或者干脆看不惯这个事,拧着脖子站出来反对,结果又能怎么样呢?
      人家还不是照样被提,连一根汗毛都动不了人家,往往还白白地憋了一肚子的气……
      不过,所有这一切闹剧(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是纯正的悲剧或喜剧)对桂卿来说还敌不上一本他最讨厌的地摊杂志有趣,因为整个单位里既没有他特别喜欢的人,也没有他格外讨厌的人。
      就像闲来无事看着一群蜜蜂或者蚂蚁进行着一场规模巨大的无谓的厮杀一样,他既不觉得有趣,也不觉得无聊,听得多了和看得多了之后,他反而连稍微关注一下的兴致都没有了。
      在尘埃落定之后,各路人马才最后偃旗息鼓地接受既定的战局。
      而对于桂卿来说这只不过是意味着他能稍稍地松口气而已,因为一把手还是那个一把手,副职还是那几个副职(不过是张三换成了李四或者李四换成了王五,以及李四排在张三之后或者王五排在李四之后,其职务的内涵和外延并没有发生什么本质的变化,或许还多了好几顶帽子也未可知,那简直是一定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也不用指望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办公室还是原先的办公室,只不过是随着科级的调整而跟着动了一批站室和局属单位的负责人而已。
      倘若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在这次调整中其实谁的旧帽子也没摘掉,凡是能动的人基本上都是只升不降、就高不就低,除了极个别的人仅仅是换了个位置混饭吃之外,这种情况又另当别论。
      虽然这里面也新增加了不少所谓的中层正职和副职,也不过是菜市场里又多了几根萝卜几根葱,鸡窝鹅窝里又多了几个鸡蛋几个鹅蛋罢了,根本就无关大局。
      这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非常圆满的局面吗?
      也许吧。
      桂卿还没捞着闲两天功夫呢,结果一年一度的行业工作会议又要召开了,他只好又像头永远都不知道疲倦的骡子一样,一头扎进会议筹备的汪洋大海当中去了。
      一切还是悄然形成的老规矩,刘宝库只负责安排中午吃饭的事情,剩下的所有烂活全是桂卿一个人的事。
      这段时间忙是忙了点,不过好在桂卿的适应性还是很强的,他在给有关单位的人搞好密切配合的前提下,把手头所有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
      看得出来姜月照对具体的细节从来都不过问,只要是不出什么大问题,他也乐得逍遥自在和置身事外。
      而与此同时,唯利是图的刘宝库又对一切无利可图的事情毫不关心。
      所以,桂卿的工作说起来倒也不是太难搞,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他有足够的自主权,对这一点他很满意。
      特别是文字材料上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来审查或者更改他的劳动成果,他拿出的结果就是最终的结果,到了姜月照那里从来都是亮闪闪的绿灯。
      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越是没人给他把关,他越是要仔细认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确保不出现太大的差错。
      这是一种痛苦的煎熬,也是一种难得的锻炼,这使他很快就养成了一种既雷厉风行而又细致认真的办事风格,独立办文和办会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成就了他的声誉和威望,因为很快南院里的人就知道水务局有这么一位勤快能干、积极向上的小伙子了。
      在县招待所二楼的大会议里,既定的行业工作会议正在如期召开。端坐在主席台上容光焕发、老当益壮的姜月照正声若洪钟地念着桂卿起草的讲话稿。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会场最后一排的某个位置上坐着的桂卿,此时正一脸貌似轻松的神态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单位主要负责人所倾情展现的壮烈场景。
      突然,他上衣口袋里的蓝色诺基亚不依不饶地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徐荣女士的号码。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他和她自上次见面之后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这是一个不短的日子,尤其是对于正处青春的女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于是他便弯腰轻步出了铺着深蓝色地毯的会议室,来到外面的走廊上接听电话。
      电话里,徐荣柔声细语而又沉稳大方地约他再见一下,他没有过多的犹豫就答应了她那中规中矩的邀请,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散会之后接着就是集体就餐,桂卿属于正儿八经的会议工作人员,本来应该是和有关单位筹备会议的那几个人一桌吃饭的,可是他见那桌人有点多,而旁边驾驶员的桌子周围却很空,所以他就没按就餐表的编排来,而是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
      结果来开会的各乡镇负责人在串桌敬酒的时候,敬完了会议工作人员那桌之后直接从驾驶员这两桌绕过去了,仿佛压根就没看见这些驾驶员一样。
      “这些※人可真够势利眼的啊!”只听一个年纪略微大点的驾驶员骂骂咧咧道,“宁可从我们身边绕过去,也不过来敬杯酒,忒不入熊路了。”
      “你看刚才县里的一二把手过来的时候,连咱们驾驶员这两桌都一块敬了,人家也没摆什么架子嘛。”
      “结果乡里这些熊屁大的官竟然比人家县里的人还摇骚,”此人继续毫无顾忌地褒贬道,有对比更能看出差距,因此他唠叨得更有劲了,已经非常接近于理直气壮了,“直接把咱们当成空气给忽略过去了,真是太气人了,※※※※,到底一级是一级的水平啊,这个你不承认不行,所以人家都说,有的人官不大僚不小,就是这个意思……”
      “行了,俺哥唻,你就消消气吧,”这时另一个驾驶员不无讽刺地劝道,说的当然也是小咬么话,“说句难听话,要是搁以前的社会咱这些人就是抬轿的轿腿子,要不是因为现在是人人平等的新社会,姐,你连桌子边都偎不上。”
      “现在能给你安排个桌子,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就已经烧高香了,你就别在这里牢骚满腹的了。”
      “要是人人都不势利眼,都一律平等,大家都一个熊鸟样,那谁还有往上爬的劲头呀?”另外一个驾驶员接着咋呼道,显然其道行比前边两人高多了,至少他还懂得辩证思维,“那混好混孬还有什么大的区别呀?”
      “人不就失去奋斗的动力了嘛!”
      显然,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常铁,铁到能够随便开玩笑而不会恼怒的程度。
      桂卿觉得和驾驶员一桌吃饭是非常明智的举动,因为他们说的话虽然有时候表面上听起来比较粗鲁直白,似乎没有什么涵养,但是其实说得都很到位很实在,没有文字材料里常见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而参与办会的那几个正式人员和驾驶员相比就明显有点装腔作势的味道了,有些话他们绝对不敢说,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因为他们的脑袋已经被各种暗规矩和明纪律给约束得定了型了。
      他在吃饭的同时又舒舒爽爽地臆想了老半天,有些话当然是不好拿出来说的,因此只好伴着饭都咽到肚子里去。
      看着桌子上那一盘被吃得所剩无几的凉拌狗肉,他内心涌起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荒凉意境,一群人模狗样的家伙在这里大快朵颐地吃狗肉,这真是一副绝妙的世俗图画啊。
      他在看着驾驶员们风卷残云地狂吃猛喝之际,还免费听他们聊起了徐繁的英雄往事。
      原来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当年也是驾驶员出身,只不过这个人因为太会溜须拍马和阿谀奉承了,所以没用几年功夫就从一名闷头大发财的轿腿子一跃而成为南院的后勤主任,再后来更是走了狗屎运一路官运亨通,一直到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他是青云县所有驾驶员中的骄傲和极品,自然也是他们长期乐此不疲谈论的话题之一。
      大家把所有的羡慕、嫉妒和仇恨都一股脑地集中宣泄到这位人中龙凤般的人物身上,他们在严格遵守着胡扯底线的同时却又肆无忌惮地吹捧、讽刺和演绎着这位传奇人物的点滴轶事。
      桂卿边吃边想,如果这顿饭一直吃下去的话,他也许能够听到关于徐荣的一些事情。
      不过驾驶员有驾驶员的规矩,主人那边还没结束的时候他们早就纷纷跑到外边发动车子去了,那才是他们的正经活,他们真正的饭碗所在。
      大嘴们都已经散去,桂卿感觉再留下了也没什么意思,便紧随其后回单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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