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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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芸望着桌上这一沓厚厚的山水画卷，心知上面落下的每一寸笔墨，皆是陈安对自己思念的明证。她的心中既甜蜜又无望，坐在桌边低头敛去眸中的泪光，出神地用指尖轻轻描摹了几遍画纸上淋漓的墨迹，很快便把画稿仔细地卷了起来。
她不敢回头对上身后陈安殷切的目光，只垂眸用微哑的声音快速说道：“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陈安这才惊觉时间已是到了深夜，心知不能再留辛芸，否则一是不免坏了姑娘家的名声；二也显得自己过于轻浮孟浪，若是因此招致她家人的恶感，到时提亲之事也要徒增波折了。因此纵使心头万般不舍，陈安还是赶紧起身送走了辛芸。
回到客栈，陈安只觉连日来的相思之苦，都得到了一丝熨帖的慰藉，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熟了。辛芸却想起族兄还困在鬼市里，后悔自己不该因着莲香之事心神大震，便忘了还有这件要紧之事。
她匆匆赶回去时，那一处原已存在了不知几百年的鬼市，竟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辛芸发现了那个诡异的阵法，又在附近盘桓了一整日，待她找了闭关的长辈，推演过后知道自己对此无力回天之时，心中却奇异地感到了一丝莫名的轻松——好像她原就期盼着，想要卸下肩头的这份与同族守望相助的责任；甚至也期盼着卸下心中所有自幼便已形成的，各种关于对错取舍的判断，只想要不管不顾地按照心中所想去赌一把。
“蓝珂，现在我救不了族兄了。但我还欠你一颗碧灵丹，就用这颗莲香的妖丹来代替吧。”辛芸说完伸出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小小的一颗灰蓝色的珠子，其中透出的隐隐微光若不仔细去看，倒是不易察觉。
辛芸想了想，又嘱咐道：“妖丹虽好，但寻常的小鬼用不上它。怨气深重的厉鬼之类，或许倒有些可以用得上的。但一来，我不希望莲香的妖丹最终沦落为魔道的助力；二来，你自己也要保重自身，远离那些厉鬼之流。所以，你把它留好，等以后有信得过的妖需要时，还是把它归还给妖族吧。”
听着辛芸这些话像在交代后事似的，蓝珂连原本要去鬼市发行故事报的好心情都搞没了，沉默半晌，最后拉着辛芸的手说：
“我这个人，对朋友最仗义了。如果陈安真的辜负了你，在我投胎之前，一定先拿着这颗妖丹去鬼市里悬赏。我找个厉害的妖精，去打爆他的狗头！”
辛芸又被逗笑了。她笑着从坐着的大石头上站起身来，顺势轻轻摇了几下蓝珂的手臂道：“那……我还剩下最后一件事。以后我族中的弟妹，遇上了雷劫时，可以来这个山洞找你帮忙吗？”
蓝珂撇了撇嘴：“只要每次都给我一颗碧灵丹交换就行。”
辛芸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羁绊，长长舒出一口气道：“那以后，你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儿看看。我去族里交待一声，就要去找陈安啦！”
蓝珂受不了每次辛芸一说要去找陈安，眼里就甜甜蜜蜜开始放光的样子，撇撇嘴道：“去吧去吧。”
辛芸转身要走时，她却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拽着不放。见辛芸诧异地回头，她才放开了她的手，用力眨了眨眼睛嘟囔道：“你一定要幸福！”
随着辛芸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的山林里，蓝珂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头拨弄着自己手心里那颗灰蓝色的妖丹——却不曾留意到，身后地府方向此时倏地闪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瞬间随着辛芸的背影追了上去……
蓝珂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妖丹，虽然知道它作为妖族修行的根本，其价值必然远远超过了仅作为渡劫疗伤之用的碧灵丹，但此时她却并没有收获了意外之喜的兴奋感，反而心头很不是滋味，好像躺在自己手中的，并不是小小的一粒珠子，而是被抽空了生命与灵性的小狐狸似的。
蓝珂摇了摇头，把低落的情绪尽量赶出了脑海：既然那是小狐狸自己的选择，那么对于她来说，或许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好过独自把秘密埋藏在心底，日日被其折磨要来得更加幸福一些吧？
她把灰蓝色的妖丹也装进了先前装灵药的那个小瓶子里妥帖地收好，看看今夜的时间还早，便按照先前打听到的路线，一边分辨着方向，一边朝着附近最大的一处鬼市走去。
没走出多远，忽听身后风声呼呼作响，回头见两个鬼差挽着铁链，一阵风似的越过她朝前去了。蓝珂又摇了摇头，不理解这些鬼差为啥每次出动，都搞得这么风风火火。
蓝珂不理他们，在地府里进出几遭，她已经有些适应做鬼的感觉了。她继续慢悠悠地朝前走着。路过一处山里的道观时，却见黑夜中一群人打着一串灯笼火把，吵吵嚷嚷地沿着山路往这边跑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蓝珂正好奇地看了几眼，忽听脚下黑漆漆的山涧之中，蓦然爆发出了一声伤痛欲绝的呼喊。循声望去，那儿有一个身穿缁衣芒鞋的女道士，怀抱着一个头部已经摔成了血葫芦的人形物体哭得肝肠寸断。
那女道士不顾陆续赶到近前来围观的人群，只管抱着那个看起来明显是个青壮年男子的身体，口中呜呜咽咽，一遍遍地唤着一个名字，引得围观人群在旁边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也浑然不觉。
……呦呵？这是女道士动了凡心，被一群闲人半夜捉奸了吗？蓝珂心头一念闪过，随即便有些嫌弃自己的恶趣味。
刚才风风火火地甩下了蓝珂的那两个鬼差，这时又从人群先前来时的方向赶了过来，眨眼便来到了山涧下那个女道士面前，利索地绑了那个懵懵懂懂从尸身上坐起来的鬼魂——当然，鬼差所做的这一切，围观的人群是看不见的。
见鬼差毫不留情地带着摔死之人的魂魄走了，留下那一群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和伤心欲绝的女道士，料想后面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蓝珂便也不再多做停留，继续朝着鬼市去了。
应天府。
黄昏时分，一辆十分阔气的马车停在了一处气派轩敞的王府大门前。家中的老夫人提前得了通禀，早早便杵着拐杖，领着一众仆妇迎到了大门口。张天师须发皆白，又穿着一身白衣白袍，通身显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在八个缁衣芒鞋的童子的簇拥中下了马车，随着心急如如焚的老夫人走过曲折的回廊，很快便来到了后宅的一间屋舍里。
张天师看了一眼新生儿，闭眼略略掐指一算，便道这孩儿所犯妖邪来头不小，需得立即开坛做法赶走那邪祟。童子带领众人退出屋子，关闭了屋门，房屋内外很快便响起了一片诵经之声。
襁褓中那个自出生时起便昼夜啼哭不止的婴孩，随着屋门刚一关闭，便立刻止住了哭声，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张天师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张天师对着襁褓中的婴孩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低眉敛目恭声贺道：“恭喜大王今日终得重塑金身！”
那婴孩眨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阵子眼前躬身肃立的张天师，非常满意地放大了面上的笑容。
“东西带来了吗？”
刚出生未满五天的婴孩，竟以牙牙学语般稚嫩的腔调，笑着问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张天师见了这诡异的画面——饶是他对眼前的这一幕早有筹谋，但亲眼见着到底又有不同——仍是激得他汗毛倒竖，唯唯诺诺地应声答道：
“带，带来了，就在这里。”
他一边答话，一边快速从手中捧着的匣子里取出了一面古怪的镜子，恭敬地双手递给那婴孩——那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的镜子——而是一面红，一面白，有着两色不同镜面的一件上古法器。
婴孩一边伸手接过镜子，一边示意张天师打开了一扇朝北的窗子。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设在那处鬼市里的太极阵，这几日接连感应到那狐妖辛芸的气息，上次竟连阎王也被她引了过来，幸好我及时收回了那处鬼市，才暂时没被阎王看出什么端倪来……”说着，粉团团的婴儿有些费力地举起手中的镜子，以白色的那面对着打开的窗口扬手一晃，一团影子便从远处飞来，倏地没入了镜中。
“瞧你招来的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既在我收拢鬼市的时候侥幸逃脱，竟也不知找个地方老实躲起来，却日日去地府门口打探。好在你把这镜子送来得及时，没让他被地府的鬼差给捉了去……你若是再晚来一刻，还不知他会对那小狐妖说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婴孩呼哧呼哧地说完，得意地随手丢开了手中的镜子。
张天师忙替他拾进匣子里装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小狐妖既如此多事，不如我去替您把她也收了？”
“不，先不要动她。”婴孩似乎感到自己这小小的身子气息不足，稍微多说了几句，便不免感到有些费劲。他示意张天师俯身附耳过来，“阎王既已盯上她了，你若贸然动她，反倒容易引火上身。你倒不如去找那陈安……”
听着婴孩如此这般布置一番，张天师渐渐心领神会，不禁得意地附和道：“大王说得对，就是要让他关心则乱。我是皇帝亲自敕封的正一教主，他必会听我的话，只要叫他照着大王这法子去做，也就算掐断了辛芸这条线索。让那阎王继续盯着辛芸去查，反正再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了。到时候，咱们行动起来，岂不便宜？”
于是屋内的一老一小俱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朗朗传到屋外，听得院中的老夫人直呼天师显灵，赶紧吩咐家仆去回禀老爷，定要让这宝贝孙儿拜入天师门下，求个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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