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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主仆谈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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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里其乐融融,全都在为这个新到来的孩子畅想着以后。
消息传到景仁宫里时宜修正在修剪花枝,一早花房送来一瓶百合,一瓶茉莉,还有一瓶蔷薇。
去御苑前颂芝到花房挑花,拿回来一捧粉蔷薇,很得华妃心意。
用来装点宫室的确好看,气味馨香。
剪秋见她目露喜爱,干脆叫花房也送来一瓶,侍弄的用心,开的都格外精神。
“娘娘,太医院的小厮来报,说安常在有喜了。”
剪秋掀帘子进来,手里提着一篮桃花枝。
“本宫是喜爱花卉,你也不必弄来这么多,往哪摆放呀?”宜修先嗔怪一声,又接她的话“安常在有孕,按照惯例送些东西过去,再加一套翠玉头面,两份好笔墨,并两盏琉璃灯。就是去年太后赏与本宫的那一对儿,颜色太嫩,放在库里也是落灰。”
甄嬛常教安陵容读书写字,也听皇上说起她的字尚可,笔墨是用得着的。
“得令,稍后就叫人送过去。娘娘喜欢百合的香气,就摆在内室,茉莉放炕桌上。蔷薇单找个高凳搁着,数来数去书案上还少一份呢,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看个新鲜嘛,也好冲冲一冬的炭气。”
“倒也是。今儿天好,把炭火撤了吧,等冷了点个小熏炉就好。”宜修拿着剪子把茉莉的枝桠剪去一段。
“娘娘今春没那么畏冷了,去年这时候还得整日点着炭盆,前天穿那件青色的袄子也说热得慌。可见多吃些补品还是有用的,灶上正温着桃胶银耳羹,我这就端过来。”
见皇后身体明显有起色,剪秋很高兴,说着就往外走。
宜修也不拦着她,剪秋平日很稳当,但一说什么东西吃了止头痛,什么物什用了缓解腰膝酸软,就风风火火起来,她一向把帮宜修养好身子当成头等重要的事。
不多时剪秋就回来了,“想是不烫了,娘娘趁热用吧,这花修的已是极好了。”
“安常在的赏叫人送过去了?”
宜修舀了一勺,甜味不重。
“吩咐下去了,江福海带人在库房挑选呢。”
“安常在是新人里头一个有身孕的,这一年咱们宫里可是添了不少孩子。”
剪秋见她主动提起,表情也和缓,想来心里不介怀。
这才附和道“安常在家世不如别人,进宫时日又短,若是个公主还好,要是个阿哥在齐妃那可得不着好脸色。”
听她提起齐妃,宜修叹了口气,大抵是又惹出来什么事。
昨日又是乘车又是宴饮,她怎的不累,大清早就有空讨嫌呢?
“又怎么了?”
“今早欣贵人使唤宫女去茶房要二两龙井招待敬嫔,叫齐妃截去了。”
“齐妃的人一早到茶房做什么?”
“是齐妃路过正巧碰见了,下边人哪敢这样嚣张行事。皇上昨天招三阿哥说了话,齐妃得了允准去阿哥所看看三阿哥,齐妃借口准备的茶叶忘在长春宫里,要拿来应急,说三阿哥最喜欢龙井。”
社前茶尚且没采摘,茶房的龙井都是去年的,皇上赏给三阿哥的好茶不知多少,哪里就非要欣贵人这二两了?
任谁也知道齐妃是故意找茬。
“三阿哥近来颇为得意,她也轻狂起来。”
宜修搅动着瓷勺,思量着“宫里三个公主,只有大公主没养在身边,倒有些厚此薄彼了。”
剪秋把宜修修剪好的花摆放到定好的位置上,“欣贵人刚晋了位份,一时间也到不了嫔位。”
“端看皇上的意思了。”
宜修心知在皇上心里,三阿哥是三阿哥,齐妃是齐妃,齐妃若是拖了三阿哥的后腿皇上是一定要敲打的。
有曹贵人抚养温宜这个例子在前,皇上若有心抬举,叫大公主回到欣贵人身边去也不难。
实在不成,一事不烦二主,大公主也叫敬嫔养着。
思及此,宜修摇了摇头,罢了,这是下策,养的久了生出感情来,少不得在生母与养母间为难。
胧月幼时就不肯亲近甄嬛。
想起胧月,宜修难免气闷,好个鬼精灵,不愧是甄嬛的孩子。
只愿六阿哥也一样聪慧,心眼生的多些。
见剪秋又去敞开窗子透气,零零碎碎的事也忙了一上午了,宜修叫她赶快歇歇。
“这些琐事叫其他人做就是了,你如今这个位置,不必事事躬亲,平日里探听那些糟烂事已经够辛苦了。”
剪秋轻快的笑了笑。
“哪里就累着我了。只怕她们年轻不晓得娘娘习惯,眼看着娘娘气色好起来,叫别人伺候我照样时刻忧心,只怕哪里疏忽,耽误了将养,倒不如我自己来,反而不心累。”
在宫里伺候人总没有自己做主过富足日子舒服,剪秋总是为她费心,她念着这份好。
宜修想着若剪秋愿意,再过几年放她出宫去。
“本宫做你的依靠,总归不如你自己手里拿着金银有底气,妆台那个漆盒里都是几年前的首饰,早已暗淡了,你拿去内务府炸一遍,自己收着吧。”
“我一辈子陪着娘娘,娘娘就永远是我的底气,旧首饰送去融了做几只新花样娘娘戴着。”
剪秋给她端了杯清茶漱口,宜修一向不喜欢甜味留在嘴里。
刚搬进宫里那一阵,娘娘只戴着那一对东珠耳坠,一连戴了几个月。
东珠困住了她,但没有太久。
突然有一天,娘娘坐在镜子前端详半晌,到底摘下来,将那对耳坠收进了妆盒里。
自那以后,不是大日子从未戴过。
平常时候,多是戴一些宝石翡翠,剪秋寻思若能打几个金银饰物,换着戴也新鲜。
尤其有件氅衣,戴宝石不太相称。
“出宫去置办个宅院,买几个丫鬟小厮,顶好的日子。”
宜修想起上辈子剪秋曾艳羡颂芝跟了皇上,斟酌着开口。
“若你想在宫里做个主子……本宫也可抬举……只是觉得倒不如外头轻松自在。”
听了这话剪秋连连否认,“因娘娘抬爱,奴婢在下人面前已是天大的面子!心里几句狂妄话说给娘娘,真做了小主未必有我如今体面,奴婢断没有这个心思!”
若说曾经,不是没起过向上攀附的主意,但如今,哪怕娘娘不在意,她也觉得愧对了娘娘的厚待,是背弃于她。
同娘娘说的也是实话,走在外头,谁不叫她一声姑姑,若真跟了皇上,有人羡慕她飞上枝头,也定会有人瞧不起她。
出宫去确实很好,可跟在娘娘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
弘晖阿哥去世多年,能称得上娘娘亲近的人的除了太后就是自己。
她若离开,娘娘难免孤独,她没考虑过出宫,乍然提起,乱了思绪。
见她好似有些惶恐,宜修安抚道“你别紧张,本宫并非试探你。只是你想过什么日子,本宫都能给你,做这个皇后,也就这点权利,能用为什么不用呢?”
其实宜修都有些忘了在王府的日子,在记忆里已经隔世,都有些忽略了姐姐的死,还有那些隐秘的事。
这些剪秋都记得,难怪她不敢走。
宜修被剪秋的拒绝勾起了记忆,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希望剪秋能过上平凡富足的日子,愿意忍受东窗事发的担忧,哪怕一直为此悬着心。
就像蒙着眼把自己的风筝给别人放,飞到哪都由别人说了算,看也看不见。
这次给出的自由,没有代价。
剪秋却也从宜修的话里发觉自己竟没有怀疑过这会不会是一番试探,她的心不自主的坚信娘娘是真心为她打算的。
“我知道娘娘待我好,我也是为了娘娘留下的,是我不愿意离开娘娘,不关什么别的事,有些事在我心里还不如午膳用什么要紧。”
娘娘把这些事当一把悬着的刀,所以她为了娘娘安心也会留在宫里。
并不是说她也在乎这些事,只是如果这样能让娘娘安心,那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在沉默中翻了篇,互相信不信任都无妨,哪怕防备一辈子,她们总归是要一直在一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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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十五皇上过来时,宜修向皇上提起齐妃的事。
“皇上,臣妾记得皇庄上也有一些茶树,可能采摘了吗?”
胤禛正坐在炕上翻书,听她此言有些疑惑。
“天气寒凉,尚且不能,你若想喝新茶等清明时湖州送来的顾渚紫笋先送到你这。”
宜修推辞一句,“社前茶稀罕,臣妾怎可夺爱。”
胤禛挥手说道“日后年年都有,朕少喝点又能如何,再说还有其他贡茶。难得你有什么爱物,朕还能舍不得这点茶叶?”
“恭敬不如从命,那臣妾就谢过皇上了。不过可是叫臣妾占了一回便宜,皇上不知,这茶本是替齐妃妹妹问的。”得了好茶,宜修还是蛮愉快的,有心思陪他扮老夫老妻的款。
“她得了什么好茶,向来都拿给弘时,怎么问到了你这里?”
“前几日齐妃向欣贵人讨要,臣妾宫里也没什么好茶给她,少不得替她问问皇上。”
胤禛听出画外音,将手中的书阖上,转动着珠串。
“正是初春,便委屈她再喝些陈茶了。”
这便是今春新茶不给齐妃送的意思了。
宜修说道:“欣贵人的茶正是要招待敬嫔的,也是一片爱子心,臣妾想着,不如让大公主住到储秀宫去,哪怕能有一个孩子跟在身边也是好的。”
胤禛也知道宫里生育过的妃嫔,只有欣贵人的孩子不在身边,且只有她生下两个孩子,两个却都不在。
不论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他多少有些不忍。
“便是搬到储秀宫,也要有个名头。”
“只是先到储秀宫住一阵,以后的事自然以后再商量。”宜修将烛心挑的高一点,亮堂了几分。
胤禛知道皇后是要给欣贵人撑腰,大抵是齐妃常常惹她不痛快,“堂堂皇后也耍无赖。”
见他玩笑,宜修也放下心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哪里就是无赖了呢?”
“朕记着储秀宫已住满了?”
“熹贵人前头身体有恙,淳常在便搬到储秀宫去了,如今碎玉轩只有熹贵人住着,再搬回去就好,正好她们平日里走得近,也省得再磨合熟悉。”
“既如此,明天就叫她们着手搬吧。”
提及熹贵人,自御苑回来后甄嬛便侍寝了,安陵容有孕不宜侍寝,皇上便想起了原本的熹常在,十日不到甄嬛就晋位贵人。
宜修也要感叹,甄嬛与皇上这段缘分实在是深。
成为贵人的旨意到时,陵容就在身边,她的确有些低落,但并不是嫉妒之心,只是因为她怀孕嘴馋近日吃了太多糕点,眉姐姐生气她不节制,数落了一通,把所有糕点都给了淳儿。
她侍寝后也几日就由答应晋位常在,如今有了身孕,只要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成为贵人也就在眼前了,不比谁差,也就没有什么可嫉妒的。
其实她更希望两位姐姐谁能努努力坐上嫔位,她的孩子交给她们养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