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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绝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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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永年不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性子,他虽然嘴上答应,待他冷静下来就想着回击。
那师爷给他的药相较之前那种用在他身上的大有不同,不仅能屏蔽五感,起效的速度也奇快,甚至根本不用下在人的饮食里,只需要倒在手巾上捂住人的口鼻,片刻时间就可以让人失去意识。
冯永年刚刚用这样的方式解决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害怕,过不了两天就麻木了。其间他也不是没有提出过要见一见自己的妻儿,都被那师爷拒绝了。有一次冯永年逼得太狠,那师爷居然拿来了他妻子的一缕头发,冯永年立刻没了声音。
眼见距离那规定的期限越来越近,风头也越来越紧,就在冯永年惶惶不可终日之时,那师爷递了信息,叫他和一队人同行去京城。冯永年被安排在一队车马中,再次被蒙上了眼睛,等再次睁眼时,他已经站在京城的街道上了。冯永年看了看周围,没走几步就被一个蒙面人拽住,他刚要挣扎,就听那人声音尖细:“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我家大人必有重谢。”
事关妻儿,冯永年不敢再耽误,跟着那人走街串巷绕进了一个巷子口,那人交待了两句给了他面纱和刀便自行离去。冯永年打量了一下那刀具,知道当街诛杀朝廷命官是株连九族的罪,心想着若那人真的言出必行,想必还有办法保住自己家人的性命。
就在这个当口,巷子的另外一边也出现了一个和他着装相似的人,没等冯永年上去寒暄,那人便冲他打了个手势,目标便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冯永年心一横就冲了出去。
奈何对方的反应速度比他想的还快,赤手空拳也逼得他手无招架之力,他虽拼命将人中伤,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让人逃脱了。冯永年心知这回怕是真的完了,却见街上来来往往许多官兵搜查,他原本以为那些人是来追他的,然而见那些人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冲过去,颇为惊异。
冯永年原本想就这样逃了算了,可是想到妻儿又放不下,便又辗转回了渝州。事已至此,冯永年不敢寄希望于自己把人捅死,只怕还打草惊蛇了,想着这回已经是到了绝境,可又想到那日气势汹汹来找他的老黄,那样的人都尚且有如此的勇气,何况是他,便有了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勇气,约了那师爷在赤霞山见面。
待他去时,那师爷已经到了,见此时的冯永年已经不似往常,目光中从前那份淡定自若已经回到了他眼里,便不自觉的收敛了笑意,冯永年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也不欲兜圈子:
“郭师爷,你到底要这么多女孩做什么?”
对方像是没想到他这么问,颇感意外:“冯先生,你怎么敢问这样的问题?”
“我从前顾虑太多,是以瞻前顾后,如今拜郭师爷所赐,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是我不能豁出的?”
“我早说过,我家大人无意与冯先生为难,”对方随即又想了想,“横竖还差八个女孩儿,冯先生只要交了人,自然就可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那人看了一眼冯永年,眼神轻蔑:“我劝冯先生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如今离坦途只有一步之遥,切莫节外生枝。”
“还有那药,省着点,用完了可就要冯先生自己想办法了……”对方像是不愿再与他多说,只轻飘飘地留了这样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冯永年再天真,也知道自己若是真把这八个女孩子找来,这人也不会按照他所说让他带着家人远走高飞,只要交了人他必然会被灭口。
普通人若被逼到这个份上,只怕也就忍了。可冯永年原本就是过得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被人逼到此处,心里仍是想着如何为自己博取有利的筹码,他既然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想着如何为自己的妻儿博取生机。
他心知和这师爷再谈也是无用,可若是拖延着不交人,对方也不会被威胁,还是一样会让自己的妻儿落入险境。若是自己去救,他又不知妻儿身在何处,若是托人打听,他身边那些酒肉朋友又有哪个肯为了他得罪府尊,反而打草惊蛇。四处都是绝路,冯永年烦躁的挽了挽袖子,忽觉哪里不对,他一看才发现自己右手的袖扣少了一颗。
自京城回来他还没有换过衣服,原本只是以为小事一件,可冯永年仔细回想起那天的细节,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白日里冯永年装作无视照常将得了手的女子带进赤霞山与那师爷接头,夜间便乔装改扮黑衣夜行潜入渝州府衙打探。随着渝州府衙的戒备越来越森严,冯永年就越来越确定自己能等到他想等的人。他先是装作山上的猎户和樵夫跟踪了几日那些进赤霞山搜查的官兵,根据对方的行动判断出被他捅伤的人还活着,又装作深夜进城寻住处的旅客挨个驿站去询问,终于让他得知了沈峥和吕含的身份和住处。
吕含听他描述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按照冯永年的讲法,这事儿比他想象的严重多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过来剿匪的,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查案的。冯永年的话他不敢全信,却也不敢不信,一时间思绪纷乱。
吕含有拿起茶水灌了两口,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冯永年:“故事我已经听完了,冯先生请回吧。”
冯永年不接招,“我深夜前来,不是为了给吕大人将故事说评书的?”
“你既不是来要扣子又不是来说书,那你是干什么的?”吕含侧过头,目光如炬。
“小人来此,其一是为了状告渝州府府尊葛无因和师爷郭承,贩卖良女草菅人命。”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吕含面色凝了凝,作势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冯先生,葛无因是朝廷命官,这样的事除了进京敲登闻鼓去天子面前状告,告诉别人是没有用的”,他看着冯永年摇了摇头,面带惋惜:“我可不敢帮你……”
“您敢的。”
冯永年面色笃定,抬起头冲着他身后的方向努了努脖子,“沈侯爷也敢的……”
提起这个吕含就来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冯永年:“沈侯爷差点被你捅死,这会儿就是他想也不行了,冯先生也只能和我废话了。”
“既然没死,那便无妨。”冯永年面色轻松,甚至还冲吕含笑了笑:“我虽不知沈侯爷如何行事,但看吕大人飞黄腾达,想必他也不会事事亲历亲为。吕大人与其和我分辨沈侯爷的现状,不如想想沈侯爷的未来,若此事不了,天子面前,吕大人该如何分辨?”
啊呸,吕含平生最恨被人威胁,这会儿见冯永年如此不要脸已是气急,可冯永年如今尚且气定神闲,他若是面上露了便落了下风,只好在心里默默啐了一口,伸出手去提壶给自己倒茶。
“冯先生真是长了张好嘴,实在是做买卖的好材料啊。”
“吕大人过奖了”,冯永年听他讽刺也不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一路说下去,“这便是我今日来的第二件事。”
“你想和我做生意?”
“自然是”。见吕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一样,冯永年面色依旧沉着:“大人是贵人是圣人,可我本身就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不谈生意,谈什么?”
吕含其实心内已经猜到冯永年想谈什么,可就这冯永年的一面之词,他也不敢妄下判断,只能再次拿起茶杯挡了挡脸。
冯永年见他不答也不出言催促,只是慢慢提醒道:“我既然深夜前来,大人足见我诚意,若是大人验证后还以为我是胡言乱语,再将我交于葛府尊和郭师爷也不迟。”
吕含面色变了变,忽转话头:“你想让我保你妻儿周全?”
冯永年一怔,他原以为吕含还要想一想,或者另外扯开话题与他周旋,倒不想吕含直接点中他心事,冯永年猝不及防,便生犹豫:“是……”
“冯先生,我做不到。”吕含语带悲悯:“且不说你刺杀侯爷一事,但就你手上过得几十个女孩的性命,也不可能不累及家人。若她们还侥幸活着,你家人也得充军流放,若是没了,你家人也势必要去黄泉之下陪葬的。你找我谈生意,是不值当的买卖。”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们有何干系!他们罪何至此?”冯永年不满道。
“非也非也,”见他反应吕含也轻松了些,“罪不至此的前提是惠不至此,就算此次葛无因绑架你家人对他们而言是无妄之灾,可从前呢?你们家里的珠钗簪环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你家人的吃穿花用,那一个不是从你那所谓的生意上得来的?”
“那是他们你情我愿……”冯永年狠狠咬了牙。
“若是冯先生的生意桩桩件件都是你情我愿,又怎么引来这些人,为家人招此灾祸呢?”
冯永年一阵心虚,没了话。
吕含原本是猜测,见冯永年身色,便知自己猜对了。他又仔细想了想,同冯永年换了个说法:“是以,我不能保证你家人全身而退。”
“你能,就算你不能,沈小侯爷也能。”冯永年已是乱了阵脚,可他又不想这多日努力付诸东流,只得勉强肯定道。
然而这回他是真的想错了。
他不行,吕含在心里暗自回答,他说话但凡有人听,都不能混到这个地方来。
吕含拿起茶杯又喝了两口,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冯永年没等来反驳也没等到肯定,心里已经失望了大半。
“冯先生的条件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吕含见火候拿捏的差不多了,开口询问道:“那不如趁着月色尚好,我们来聊聊,冯先生能给我们什么?”
冯永年原本以为没什么希望,忽然见吕含这样说,心里又燃起了几分期待,“我手里有我与他们往来的书信和字条……”
其实原本冯永年是动过要烧掉的念头的,然而妻儿握在人家手里,他不敢不留后招,想着若是家人平安再行处置也不迟,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那师爷性子谨慎,也很少书面往来,是以冯永年的手中多是些会面时约定时间地点的字条,可这话他又不能和吕含说,只好又补充说:“还有从我手中过的二十几个女孩子的信息,姓名、年纪、样貌、家住何处,大人可一一核对。”
其实这东西没什么用处,吕含派人去问也一样可知,可冯永年没说这些女孩子的去向,也不知道是不肯还是冯永年也不得而知。
“单凭几封书信和几张字条是钉不死人家的,这种东西捏造起来有多轻松,冯先生不会不知道。”
冯永年见吕含不肯松口心内一阵黯然,可他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更有分量的东西了,忽而想起家中那瓶还剩个底的迷药,又觉得未必不可一搏,“书信和字条的分量如何,小人心里有数。可我既然该开口,自然也有别的筹码。”
吕含心内一动,奈何冯永年却不肯再说,他不知是真是假,之后勉强周旋:“冯先生不说明白些,我如何定夺有无分量?”
“我也不要什么,不过是想要吕大人的一个承诺罢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吕含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负心人对着人家女孩空许了花言巧语,等人家当了真要他拿出承诺来,他又拿不出,一时间哭笑不得,可话也谈不下去了,再兜圈子也是无用,吕含仔细想了一下:
“冯先生,我实在没法承诺你什么。若是在查明此事之后,你家人还没被灭口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留个心,可即使是这样,也要看那几十个女孩儿情状如何,是以你家人实在是死生难料。而你既不肯说出除书信外还有什么筹码,想必也是不会给我的,我也不瞒你,你到底有没有有什么东西我都未可知,实在是很难不疑心。这样的买卖,你做的无奈我做的憋屈,实在是很不必。”
可你也说了,这事儿总得有个解决办法。”
冯永年原本听他这话大有回绝的意思,只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吕含,见吕含面色淡定喝了口茶,眼中隐隐泛起犹豫,心都被吊到了嗓子眼,半晌才听见吕含缓缓说道:“可这买卖做与不做,非是在我,而是在你。”
“你方才说了,你若不肯帮忙绑架人家的女儿,葛无因和那师爷就要拿你女儿凑数,可我要是找不到证据,又非得交差的话,就只能拿你凑数了。”吕含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可我这人吧,心善见不得人受苦,所以这事儿交给冯先生自己选。冯先生若是不嫌弃我给的条件不高的话,便大可先应下来,若是不肯做这笔生意,我也不为难,只当今晚没有见过冯先生就是。”
冯永年再天真也知道吕含不过是说说而已。他今日说了那么多,若是真的从这个门上走出去,由着吕含顺藤摸瓜,恐怕不出两日他就不知道得被这两方哪边做掉。想着既然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拼的就是气运,家人能不能活总要试试才行,便决定答应。
“哪桩买卖都要赌气运,大人既然这么说,我自然是要赌一赌的。”
吕含点头,“那这物证……”
“天都亮了”,冯永年不接茬,“又过了一天……内子娇弱,不知道在那些人手下还能熬得过几日。”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吕含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以为冯先生早做好准备了。”
“我是早好了准备,可我家人还不一定,这不是还有吕大人吗?”
好厚的脸皮。
吕含心里暗自感慨,见冯永年到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出了,也十分好奇:“我说冯永年,你就真不怕我杀了你?”
“怕,自然怕。”冯永年笃定地看着他:“可你不会。活着的我比死了的我值钱多了。我活的日子越长,说的话就越多,吕大人赚的也就越多。”
还真被他说中了,吕含再次喝了口茶,终于轻松了许多:“冯先生说了,这做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你虽然想做,我却还没说我要做。”
冯永年见他出尔反尔,心下懊悔无比。
吕含见他身色紧张,终于有了些幸灾乐祸的快感:“沈先生别急,我和你不一样。若做生意,我不过就是个管事,总得问问东家的意见再行答复。在此之前嘛,冯先生就好好活着吧。”
吕含起身伸了个懒腰,示意两边人将冯永年抬走。
“我祝冯先生,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