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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假慈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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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晋慈出院足足一礼拜,刘阳才第一次来看她。
出院那天,她午睡醒来看见手机上未接电话,是刘阳打来的。
拨过去被掐掉。
片刻刘阳回她:“在开会,回头说。”
回头也没说什么,恭喜她出院,太忙了,无法来接她,让她好好休息,他会来看她。
这些话她能倒背如流。
这会儿两个人在房间里,一个坐在桌前画画,一个趴在懒人沙发上打游戏。
刘阳一局结束,起身走到桌边拿水喝。
刚刚趴着的姿势不对,腿脚一麻,人往前跌,赶紧手一伸,抓住了张晋慈的椅背。
两个人贴在一块。
刘阳的嘴唇离她的耳廓几厘米。
张晋慈手上一顿,鼻腔里是他身上浅浅的味道。
她鼻子一酸,脸微微一侧,刘阳的唇瓣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两个人都没有让开。
房间里一时静谧,约莫过了半分钟,刘阳站直了身体,问道:“在画什么?”
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他不知道刚刚的状况。
张晋慈盯着他的眼睛,喉咙一哽:“你有好久没有说过爱我了。”
他避了过去,视线落在她左手的钻戒上,嘴角牵出笑又快速消失,微微张口:“傻瓜。”
抬起的手好像是要落在她头上的,中途转了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下午的这个插曲又让她晚上失眠。
揣测刘阳的做法,想法,揣测他对自己的感情。
又想到生病这么久以来他的作为,又憎恨自己犯贱。
可是她会好起来呀,连黄教授都说她恢复得好,她会跟以前一样的。
她跟刘阳还有机会吗?
如果说那天两人的亲密接触让她燃起希望又游移不定,那此刻的刘阳真地再次让她决定抓牢这段感情。
她在家休养,不能多用眼用脑,天也热,只在早晚硬被林秀凤拖出门散散步,大部分时间躺着或者画画。
身体恢复得好,时间多了,她的心思都在这段感情上。
愈加患得患失。
她期待聊天时能立刻收到回应。
既希望刘阳能来看她,又觉得他最好是真出差,真地在加班,没有找借口欺骗她,敷衍她。
她跟刘阳说在家无聊。
还好,刘阳说国庆假期带她出门散心。
放云山山林茂密,空气清新。
这里开发得很成熟,但依着山,商业色彩并没有那么浓密,旨在打造原生态的山林风光。
他们定了山脚的民宿。
天气挺好,十月份的银杏树如期变黄,阳光洒下来,印了些影子在地砖上,一阵风,落叶簌簌。
深吸一口早秋山里的空气,五脏六腑都被清爽浸润。
张晋慈戴着帽子,头发长出来了一些,动手术的地方发茬有些短,顶着帽子,蹭一蹭有点痒。
他们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这片山脚错落座着别墅,都隔了一些距离,风景好,私密性也好。
他们住的这栋,旁边又搭建了一栋小屋。
原木风的咖啡馆,她去尝过,味道不错。
有个姑娘经常在这里,是民宿老板的外甥女。这块地租给别人开咖啡馆,她常在这里盘桓。
她有一头浅棕色的波浪长发,光泽秀丽。张晋慈第一回见她,失了神。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起来。
夜晚刘阳在房间里加班,她出来随便走走,那个姑娘坐在台阶上朝她招手。
“怎么还没睡?”
张晋慈摇摇头:“我男朋友在加班,他做销售的,没有节假日这一说。”
徐淑敏朝她笑笑,抬头望星空:“别光顾着工作,谈恋爱就该好好谈,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有故事的人?
张晋慈看着她没出声。
“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出色,可惜分手了。”
“你话里还喜欢他,那就再去追啊!”大体女生聊这些都很八卦。
徐淑敏摇头:“又表白过了,没成功。”
“为什么?”
“我们好多年前就分开了,一直没联系。我都是从他哥哥,从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徐淑敏顿了顿,声音很低,“去年他得了癌症。”
张晋慈心下一凛,半晌才开口:“他是怕拖累你吧。”
徐淑敏头低着:“也许吧,但是我知道,他不爱我。”
“其实我是打算照顾他下半辈子的,但是他那个人,冷静自持,说一不二。”
好长时间的沉默,各自想着心思。
她跟刘阳这样对吗?可是他们不仅仅是男女朋友,他是向她求过婚的。
如果他后悔了,为什么要拖着她,为什么不能直白开口。
她想得头痛,徐淑敏拍了怕她肩膀。
张晋慈懵懵转头。
“所以我说要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告别徐淑敏,她回到房间,刘阳还在电脑前工作。
瞧见她进来,停下手中的事,问她累不累。
“不累,你还没好吗?”
“快了,你先睡吧。”
她背对着刘阳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心里弯弯绕绕都是她跟他之间的羁绊。
最后下定决心,再给彼此半年时间,她身体要是一直都好,就鼓起勇气问问他,什么时候娶她。
去年今日,他向她求婚。
幸福的婚礼,她在心底里畅想过好几回。
枕头下的手机微微震动,张晋慈掏出来解了锁。
是妈妈。
“晋慈睡了吗?”
“准备睡,妈,你跟爸呢?”
“我们也准备休息。你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好。晚安。”
林秀凤收起手机,抬手揩了一把鼻涕,眼睛还红肿着。
趁刘阳带晋慈出去旅游,她回邗城去了一趟刘家。
曹英见她来一脸惊讶,站在门口愣神了半晌才招呼她进门。
“晋慈妈妈,你怎么有空来了?快坐快坐。”
林秀凤心中一寒,以前都喊她“老姐姐”,现在成了“晋慈妈妈”。
两家隔得不远,两个孩子在同学聚会上碰见,刘阳追晋慈,一来二往就谈起了恋爱。
一直到刘阳跟晋慈求婚,她心里都有些不太满意,她女儿聪明漂亮,打小成绩好,又考上了公务员,值得嫁进更好的家庭。
但是一切都抵不过孩子喜欢。
那会儿刘家夫妻俩对晋慈满意得不行,婚房也早早买了装修好,一副怕儿媳妇跑掉的样子。
林秀凤知道,也是因为晋慈自己争气,有个铁饭碗。
刘阳在民企单位做销售,赚也能赚,总归没有那么稳当。
“来,喝口茶。”曹英端了杯热茶放在她跟前,自己也在桌边坐下。
林秀凤朝她点头笑了笑,端起杯子浅啜了两口。
客厅里针落可闻。
林秀凤放下手中的杯子,清咳了两声:“刘大哥不在家吗?”
“哦,他上南边钓鱼去了。”
“哎。”林秀凤虚整了两下衣服前襟,又开口,“我今天来呢,主要还是为孩子的事情。”
“晋慈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她才一开口,曹英就打断她。林秀凤心里不舒服,平常从没见她主动问过,这会儿才张口。
脸上没表现出不满,反而扬起笑脸:“很好,恢复得很好。精神也好,吃饭睡觉都香。昨儿个她们单位领导还来问候,让她好好休养等她回去上班。”
她随口乱说,假日里哪有领导有空来问情况。
但是她得往好了说,她家晋慈得领导重视。
“那就好,那就好。就希望孩子好。”曹英也跟着笑,场面上来了两句。
林秀凤不想跟她你来我往说些没用的,转口直奔主题:“嫂子,晋慈现在情况好。两个孩子订婚都有一年了。你看是不是尽快挑个日子给两个孩子把婚礼办了?”
她话一出口,曹英脸上的笑倏地消失,转而面露难色。
“晋慈妈妈,你突然说这个,我们都没准备。这结婚也是大事,我们也不好贸贸然替孩子做决定。”
林秀凤皱起眉头:“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刘阳不愿意?”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曹英叹气,“刘阳工作忙,经常出差,我跟他爸也很少见着他人,跟他交流少。”
“晋慈得病,他回来得更少,之前还说要多挣点钱,给晋慈看病。”
她说得好听,林秀凤心里一冷,挣钱给晋慈看病,家里花进去三四十万,刘阳统共掏了四万多。
就这,她跟张元山都不想占他便宜,打算有了钱就还给他。
孩子结婚和给晋慈看病,一码归一码,不能混淆!
林秀凤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嫂子,你就当做做善事,跟刘阳谈谈,劝劝他。”
“晋慈一门心思在他身上。”
“要是结了婚,晋慈心情好,身体也会更好。以后要是晋慈不在了,我们绝不拦着刘阳再找。”
她说到最后开始抬手擦泪。
曹英还是一言不发。
林秀凤一咬牙:“嫂子,医生讲晋慈这个情况恢复得再好也不可能有大寿过。我求求你们,求你们成全,让晋慈最后几年能有个好日子,舒坦一点。”
“刘阳不亏,能落个好名声,十里八乡都知道有这么个情深义重的小伙子,以后说亲不会难的。”
哪有直说自己女儿短寿的!
她泪流了满面,剜心的痛,捉住曹英的手“扑通”跪在她跟前:“嫂子,我求求你们了。我保证,给晋慈看病不会花你们一分钱。”
“你快起来,快起来。这样子做什么,快起来。”曹英赶紧把人拉起,林秀凤比她壮实些,她拽不动,泄了气跺脚,任由林秀凤瘫在地上哭。
她听林秀凤哭得悲痛,毕竟是做母亲的人,触景也跟着落泪。
客厅里只余二人的悲鸣。
痛苦又压抑。
约莫过了十分钟,林秀凤才渐渐收住。
曹英把人搀扶起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又拧了条热毛巾递给她,换了杯热茶。
“老姐姐,我也舍不得晋慈,晓得她得这个病,夜里难受,哭了好几场。唉!”她重重叹了口气,“但是不瞒你说,我们刘家就刘阳这一个孩子。他爷爷奶奶千关照万关照不能跟你家做亲。”
“老姐姐,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今天话我是讲明白了。”
“我真地没办法,我做不了主。”
“只能让刘阳多陪陪晋慈。”
曹英的话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眼泪流光了,眼窝子胀痛,眼前模糊一片。
她早料到是这个结果,还是不死心要来走一趟。
什么舍不得,什么多陪陪晋慈,假慈悲,都是托词,都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