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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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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是王桓亲自来宣的旨。
与往日来广阳宫的状态不同,王桓从一进门就面容严肃,神色庄严地走到沁芳阁门前的台阶之上。
高声喊道:“圣上有旨——”
沈宁琛脑袋一下子炸开了花,秉着呼吸跪了下来。
王桓专心宣旨,除去前面一堆夸奖的辞藻,只有最后几个字才是重点:“……特晋为正五品美人,钦此!”
圣旨宣读完,沈宁琛着实愣了半晌。
这就晋封了?这是后宫半年来第一个晋封,还是不年不节,自己也没有功劳的时候。
沈宁琛跪在广阳宫的宽阔的院子里,轻风吹着花瓣落下,她几乎要听不清王桓说的话。
王桓笑呵呵地让人扶起她:“奴婢在这儿就恭喜沈美人了,这份恩宠,美人可是头一份!”
别看这只是升了一级,但已经是后宫除皇后和贞贵妃之外,位份最高的嫔妃了。
贞贵妃不管事,也不大跟嫔妃们走动。所以沈美人大多数时候只需要应付皇后。再加上她出身世家大族,可以说这后宫中,没有人家世比她高了。
王桓日日跟在圣上身边,心底明镜似的,这实打实的晋升,沈美人在后宫怕是要一骑绝尘了。
沈宁琛很快消化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典,抿唇冲王桓笑了下:“还要多谢公公。”
王桓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作态,弯腰拱手:“都是奴婢应该的。”
送走了王桓,落尘、春祺、冬禧、冯嬷嬷都第一时间围上来,眉开眼笑,嘴里的恭喜不停。
沈宁琛捧着圣旨,心里五味杂陈。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与她最初进宫时的想法有些差别,但总归是一份保障,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第二日请安,沈宁琛的位置和何才人的调换了,坐在皇后左手边的第一个。
一众笑语晏晏的嫔妃,忍着心底难言的情绪,时不时去瞅沈宁琛一眼,从前她们位份相当,她们几个还能抱团刁难她。
可现在得了这番恩宠,本就是出身显赫的贵女,硬生生压了她们一头,以后再想翻过这座山去可不容易了。
皇后冷着一张脸进来,打破了殿内有些凝固的气氛,众人给她请安,她也顿了半晌才叫起。
侧头一看,下首已经换成了沈宁琛,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升了美人倒真是变了一个样,你可是后宫第一个晋封的。”
沈宁琛低头轻笑,难得娇羞:“娘娘过奖了。”
她今天的打扮确实与平常略有不同,身着一袭淡青色宫装,锦绣精巧细致,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了一支碧玉玲珑赞,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里,引人瞩目。
徐宝林温和一笑:“沈美人家世、样貌、秉性都是极好的,吾等望尘莫及,还望姐姐以后提点一二。”
沈宁琛捏着茶盏的指尖转了转,徐宝林这话意味十足,家世、样貌这是生来就有的,如何叫别人提点,她有些摸不清徐宝林的意思。
余宝林歪歪头,对沈宁琛笑道:“家世样貌都是身外之物,皇上未必看重。倒是姐姐文采精华,性子温和更能吸引皇上罢?”
“性子温和?”何才人捧着茶杯,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沈美人如今地位高涨,又得皇上宠爱,应该不会再做出当众殴打嫔妃的事了吧?”
她这番话实实在在地下了沈宁琛的面子,这大好的日子,就是让人想起失了宠且卧病在床的李宝林。
可沈宁琛不是一般人,就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从前也不是没经历过。
偌大的国公府明争暗斗,什么样的龃龉没听过,这种程度的话打击不到她。
沈宁琛神情平淡,从容地扬了扬下巴:“何才人这话说的,如若嫔妃们做了错事不加以管教,后宫岂不是乱了分寸。”
“皇上既升了我的位份,便是对我委以重任。李宝林一事,吾处事冲动了些,此后必用心学习,遇到在吾面前嚼舌根的,会通知皇后娘娘严惩不贷。”
何才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嚼舌根?严惩?
众人缩了缩脖子,掩住嘴角不敢多说什么,沈宁琛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这时,皇后忍不住插话:“眼看就要年底了,天寒地冻的,多送些补品、红罗炭给李宝林,叫她好好养好身体。”
沈宁琛朝皇后看去,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
皇后是故意的,她前脚刚指出李宝林有错该罚,后脚皇后就来充当好人,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李宝林的病。
何皇后与她对视一眼,露出一丝冷笑。
沈宁琛收回视线,皇后不喜她,已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实事。
也可以理解,皇后讨厌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身后实力雄厚的安国公府。
散了请安,沈宁琛走出华清堂,忽然觉得头顶有些凉意。
她抬起头看,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落地无声,如鹅毛般白皑皑,几乎飘满整片天地。
沈宁琛没有急着回宫,她沿着宫道慢慢的散步,正好广阳宫离得远,这段路够她走的。
终于走到广阳宫外,就见余宝林脚步轻盈,迎面小跑过来。
“怎么跑着过来了?”
余宝林在她面前站定,行了礼:“妾刚刚回宫取了些好东西,想着赶紧来跟姐姐分享。”
难怪方才从凤仪宫出来,她就没了影儿,原来是回了趟自己的兴庆宫。
她和余宝林并肩进了广阳宫,在后园的凉亭坐下,好奇地问:“取了什么?竟让你眼巴巴的送来。”
她身后的绿蕊提了两个精致的瓷瓶放到石桌上,余宝林随后又吩咐秋绥等人取了碳火来烧。
“这是幽州的陈年佳酿,妾的兄长特意进贡的,在京城有钱都买不到呢!”
沈宁琛捧起其中一瓶,细细端详,沉甸甸的分量浓香四溢,确实是好酒。
她眉头一挑,笑着说:“原来是要请我饮酒,今日下雪,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与余宝林相处久了,沈宁琛也逐渐放开了些。
在宫里有个愿意亲近的人,还是个懂事明理的,实属不易,相处起来也不是难事儿。
余文茵虽说不上盛宠,但也是举止娴雅、落落大方,种种礼数都不曾出错,梁晔待她既不亲厚也不疏离,好歹日子也是简简单单的过。
如此想着,心下不觉更加舒畅。
余宝林将酒满上,递给她:“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欣然接过,兴致高涨:“饱后茶勋真易策,雪中酒戒最难持。”
余宝林见她潇洒的吟起了诗,扑哧一声笑了出了来,酒杯相碰发出“叮”的一身:“还未恭喜姐姐晋封,今日姐姐一定要多饮几杯!”
沈宁琛轻轻闭上眼,感受香醇的酒液攸然划过舌尖,润润地过喉入嗓,暖暖地游离在全身上下,真是美酒!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凉亭里却温暖异常。
两位美人围炉小酌,觥筹交错间,杯中酒映出女人泛红的面容,沈宁琛一杯接一杯下肚,已然有了几份醉意。
往常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让人看不透。
白色的雪薄薄铺了一地。
沈宁琛被沧海半扶着回到屋里歇着,夏安奉上茶来。
她趁热抿了一口,有些酸又有些涩,秋绥在一旁解释:“这是酸枣葛根茶,最适合酒后引用,可以解酒毒。”
沈宁琛闻了闻,确实茶香四溢:“让余宝林喝些。”
下人们笑说:“余宝林早走了,已经让绿蕊带些干料去了。”
沈宁琛笑的憨态可掬,低头安静的喝了半盏茶。
忽听见外头,落尘跟春祺叹道:“这雪下的真大,梅园里的梅花全都开了,远远望去白茫茫的雪地里到处红红火火的,香味儿也浓!”
沈宁琛一听来了兴趣,立刻掀开了布帘。
“梅花开了,在哪儿?”
落尘转身,发现自家主子就站在自己身后,还穿着单薄的中衣,连忙抬手指了指梅园的方向。
秋绥追了出来给她裹上厚厚的外衣,又吩咐夏安取了件厚实的斗篷给她穿上。
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不断往下落,她随着落尘所指的方向小跑而去。
春祺眼看着人在宫门外消失不见,好奇的问道:“那不是御花园啊,你指的是哪儿的梅林?”
落尘楞楞道:“暖玉阁后面的啊。”
沈宁琛爱极了雪天,爱极了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冲进雪里,任由雪花落在头发上、脸上、衣服上。
*
紫宸宫东暖阁。
周尧木然而立,向梁晔复述着消息。
“顾昌还没有找到?”
周尧一怔,屈膝下跪请罪:“属下一直在尽力找寻,奈何那顾昌已隐姓埋名,形迹难觅。”
“周尧。”梁晔原本在案桌上写字的手停了下来,淡淡地朝他看去:“你是朕培养的暗卫。”
任何事,任何人如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清,那暗卫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属下明白!”他将头埋得更深。
“继续。”
“沈岑的兵马已经过了庸离关,不出两日就能到青州了。”
“知道了。”
梁晔今日心情不错,回答的很爽快。
“皇上……”周尧的眉头微蹙,表情凝重的脸上,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心中疑虑。
“属下有一疑问。”
“说。”
“朝中明明有那么多可以领兵出征南部的将领,为何一直等到沈副使自荐?”
梁晔沉静自如,嘴角微微挑起。
南方暴乱一起,便有多位官员将领向他陈情,愿意去前线镇压,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根本不像沈宁琛以为的那样朝中缺人。
“沈家三位男儿,沈崇资质平平,难堪大任,沈岑机灵果敢,一腔热血。你我的目标都已明确,何不在此之前,榨干他们最后一点价值。”
那天,沈宁琛写给沈岑的家书被送到他面前的时候,梁晔只看了一眼,就叫人送了出去。
周尧仔细分析了梁晔的一番话,看来主子是有了自己的计划,无需担忧。
梁晔从园子外路过,只见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跑过,他停下脚步,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她穿着红色的绒毛斗篷,只是一个背影,寒风拂过,衣裙翻飞,仿佛一只血红色的蝴蝶。在阳光下烈焰如火,回眸一下百媚生,精致的容颜如仙如画。
宫人们撑着伞,追在她身后,沈宁琛站在梅花树下,抬眸向上看。
满树的花都开了,火红鲜艳,生机盎然。
她一边看一边往后退,想将整片梅园收入眼底。
退着退着,一不小心撞进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里。
梁晔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她的身后,敞开身上厚厚的披风,将她包裹进怀里。
沈宁琛惊讶的回身看他,本就红润的脸颊被冻得更红,雪粒胡乱的拍打在脸上,她都快睁不开眼了。
梁晔接过宫人手中的伞为她遮挡,轻轻的掸落她身上的雪花。
她反应过来,后退一步准备俯身。
被梁晔一把拦住,搂在怀中,脸颊贴着她冰凉的耳朵,声音清润:“何时出来的,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