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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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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凯扬在遇上陈美怜之前有过一段似是而非的感情。
那是在高中,他家里突逢巨变,父母去世,亲近的亲戚家里境况大多和陆凯扬父母一般,推脱半天,最后是一位远房舅舅见了他,招呼他过来问他最近成绩怎么样。
其实陆凯扬成绩并不好,他走到阳台边,见这位长辈燃着一根烟朝自己笑,赶紧微微鞠躬叫了声叔叔好。
“我比你父母年纪大,你倒把我叫年轻了。”那位远房表亲转手把烟掐了。
这时走过来一位美妇人,身上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手腕带着枚雕琢精致的翡翠手镯,见了陆凯扬眼里划过一抹惊艳,道:“凯扬这么帅呢,多久没见了?”
能多久,陆凯扬都完全记不得庞大的家族里有些两个人了,不过见亲戚们对他们的殷勤态度,应当是家族里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应当好好表态,可陆凯扬从不擅长这样的事,没想那美妇人见他笨拙得不知道说什么话的样子,反而笑得更高兴了。
“你16,也该懂事了,你看要不要和你舅你姨一起生活?姨别的不是很会,但姨很会煲汤。”
陆凯扬愣了一下,不是犹豫,很快点头说谢谢舅舅谢谢舅妈。
这对远房表亲夫妇家境小康,陆凯扬上飞机的时候手心都出了汗,他们在南方发展,和陆凯扬已经破亡的小家隔了大半个中国,陆凯扬背井离乡,就为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
那几天阴雨绵绵,到达表舅城市时,他对一切都感到陌生。陆凯扬的转学手续没办下来,暂时待在舅舅家的独栋小区别墅里,南方独有的梅雨天磨得他很快起了疹子,舅妈没办法,又冒雨带他去外头医院打点滴。
那段时间陆凯扬郁郁寡欢,自己在外打工的父母虽然对自己关心甚少,可天灾人祸他不免抑郁不平。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不要说刚来两天就惹麻烦,他心里惶恐、焦急,活似有一条粹了寒气的毒蛇钻进了肺腑里。
针管扎进他手背的血管里,陆凯扬眼睛泛了泪花。舅妈瞧见了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再一看他捏紧拳头的右手,心下一阵好笑,打趣他:“男子汉还怕打针呢?”
护士小姐戴着口罩噗嗤一笑,给他揉了揉针孔周围的皮肤放松。
“没有。”陆凯扬没什么底气地反驳。
挂完水那天是周五,舅妈带着陆凯扬返家时天已经昏昏暗。一路上舅妈对他嘘寒问暖,也问他以后要做什么,陆凯扬通通回答的含含糊糊,显得分外拘谨。到最后,他甚至能听见舅妈微不可见的叹气。
“你来这边,还要适应壹州的教材,要不要干脆从高一开始念?”
陆凯扬微微一愣,点头说好。
“到了,下车吧。”
舅妈下车时脸上还有些疲惫,忽而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小花椅上,霎时间惊喜出声:“闺女!”
那花园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绿白校服的女孩,嘴里叼着根冰棍,短裤下一双修长白皙的腿惹人注目,头发扎成丸子头,小脸比陆凯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粉嫩。
这也是陆凯扬头一次见到舅舅舅妈的女儿,之前他们没有多谈及她,唯一一次还是舅妈说安排陆凯扬去哪个学校上学,舅舅接话说“和橙橙一个学校,也好有个照应”。
那女孩先是喊了声“妈”,然后看向她身后的陆凯扬,疑惑地皱起两撇柳眉。
她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过来时卧蚕微微鼓起,明明是娇憨的长相,气质却清丽高傲,让人想靠近却不敢攀谈。
陆凯扬挠了挠燥热的后脖子,她戒备的样子让他有些挪不动脚。
“这是你表弟,家里发生了点事,以后就和我们一块儿生活。他年纪小,你照顾些凯扬。”
舅妈说着,招呼着自己女儿过来,让两个小孩走进些。
裴橙是刚放假从学校里回来的。明儿个是端午,车上爸爸带她去买粽子,往来送礼的都装成礼盒放在后座,接下来便是去买自己家吃的那份。
他们父女二人去了往年一直买的一家手工店,那手工店要提前预定,三个人一直都是拿十五个,而这一次店里婆婆清点的数却和从前不一样了。
“来,这是你要的,二十四个没错吧?”
裴英粗略数了数袋子里的绿叶粽子,道:“没错,谢谢了啊。”
她本来还在想今年端午爸妈胃口挺好,如今一见陆凯扬,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眼前年纪比自己小,个子倒高自个儿一个头的男生,看着气质憋屈,倒霉相都挂脸皮子上。
裴橙瘪瘪嘴,绽开一个自认为非常美丽的笑,说到:“你好,我叫裴橙。”
舅妈恼火地看了裴橙一眼,倒是陆凯扬反而紧张地点了点头,道:“我是陆凯扬。”
看着两个人算是相处融洽的画面,钟英英好歹是松了口气,两个小孩同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熟起来是迟早的事。
她接陆凯扬回来是有私心的。
别看钟英英现在能住小别墅,其实她娘家里并非自她打小就如此小康。
钟英英和她丈夫是相亲认识,裴英家庭条件优秀,谈吐得体,他们立马敲定婚事。结婚后不到两个月,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
她一直很疑惑于以裴英的条件,他应该早就被其他女人抢走了,哪走得到相亲这个程序呢?可钟英英那个年纪,还相信一些命中注定,于是很快认定是上天给他们缘分走在一起,她一直都是一个幸运的姑娘。
很可惜命运总是安排的有失有得,现实也总有人配合着老天爷打掩护隐瞒着事情。裴英是二婚,钟英英嫁给他之前没人告诉她裴英之前结过婚,自己也参透不出来自己丈夫是因为前妻是过世,才是这么一个丧偶的单身状态。
而发现丈夫这些事的时候钟英英刚满二十六岁,彼时已经在准备二胎,女儿裴橙才刚两岁,她无助地去找父母商量,却发现他们两人并不对裴英二婚的事情感到惊讶。
“你们早就知道了?”钟英英看着父母两个人脸上躲闪的神情,指甲慢慢抠进手里精致的某大牌手□□质里。
她父母亲脸上的表情像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鬼,晦涩地掩盖他们的丑相,想要冒头,却又嗫嚅着不敢走到阳光里。
“英英,裴英他这件事很少人知道,我们也不想你因为这件小……这件事耽误自己……”她父亲说到。
是啊,裴英的条件是当时家里人介绍的男人里面最优秀的一个,她钟英英能嫁过去就是高嫁。可是一个二婚的男人,要怎么让钟英英一个年轻姑娘能乐意?
所以钟英英的父母和裴英那一边一琢磨,决定瞒下来。裴英父母给裴英的说辞是,对方已经完全知道了他的情况,能够接受。彼时裴英已经不再有第一次结婚时对爱情热烈的渴望与诚挚的追求,他的爱情与热爱早就和他的前妻一起埋在了两年前的冬天。
裴英第一次见到这个“义无反顾”想嫁过来的女人,没想到她如此纯真,他以为为了条件与背景妥协的女人,不可能如他眼前这般美丽、年轻且热烈。
他们相处的阶段中,他能感受到钟英英是一个比自己前妻、比年轻时的他自己更容易受感情裹挟的女孩。她聊到学生时代,眉眼都是朝气和笑意,可当话题转向她刚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像小精灵的翅膀一样的长睫毛就耷拉下来,止不住地嘟嘴叹气。
钟英英喜欢花,裴英就每次约会都给她送不同的花束。有一天临时加班,裴英原本和她约好的约会不能抽空的时候,突然心思一闪,叫了助理去订市里最有名的花艺工作室招牌红玫瑰花束,送去钟英英单位的办公室。
钟英英红着脸在同事们艳羡的目光中签收下来这捧玫瑰。
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理所当然地开始了谈婚论嫁。裴英忽然意识到这位钟英英小姐可能并不知道他之前结过婚,而他却在向不向她坦白中犹豫了。
“我想要粉玫瑰装在签到牌那里,你不是更喜欢粉玫瑰吗?”钟英英和他坐在婚庆设计公司的办公室,钟英英和设计师团队一起看过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回神。
钟英英眼眸深深地看着裴英,一双眼睛里像是有一捧爱河在晃荡,他无可避免地沉溺其中,他知道他想看见眼前这个小女孩归自己所有的、满脸爱意的样子。
他已经三十四岁了,而他的未婚妻两天前才刚过二十三岁生日。裴英深知,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去找第二个如钟英英这般爱恋自己的女孩。
一直到他们之间有了两岁的女儿,他才放下一切担忧尽数于她坦白,他们之前刚定下一套郊区的别墅,其实是裴英私心用来弥补钟英英的。
钟英英从家里跑回娘家住了两天,无助过,整夜痛哭过,最后还是回到了和裴英的婚房里。
她别无选择,她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刚起步的事业,和父母说的“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公”的裴英。
钟英英的二胎怎么也怀不上,裴英的谎言在她心底捅下一个窟窿,时光荏苒,看见裴橙美丽不羁的十八岁,她诡异地冒出一个想法。
那是在走亲访友,听闻远房亲戚突遭恶变只留下一个十七岁男孩的时候突然浮现的。
她看见这个高大却少言的男孩,心里这个恶念却慢慢坚定。她同裴英商量把他接过来当养子照顾,裴英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很快答应了。
她的女儿裴橙天真高傲,从小就因为美丽的外表和聪明的头脑鹤立鸡群。但美丽的花朵总会被有心之人折断枝丫,恶劣地亵玩、不怀好意地撕裂它的花瓣。
钟英英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再被男人欺骗。她需要一个知根知底,能受她和裴英束缚的女婿。
陆凯扬很快成为了钟英英理想的“童养夫”人选。
没有依靠,老实本分,相貌得体。只要陆凯扬以后能跟着他们的安排顺利发展,她也自然会顺水推舟让他和橙橙在一起。
“舅妈,我可以先去洗个澡吗?”陆凯扬离她的是一个礼貌的距离,他说话声音有些低,此刻却因为别扭而说的脆生生的。
钟英英这才想起来还没安排他,匆忙招手让他自由活动:“你去你去。”
他们上二楼的时间,裴橙在厨房正端出来一盘西瓜,看他们上去喊了一句:“妈,吃西瓜!”
陆凯扬站在楼梯上看向她,裴橙瘪了瘪嘴,又补了一句:“表弟你吃西瓜吗?”
陆凯扬有点受宠若惊,想回话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显得不那么像个毛头小子。幸好钟英英插了嘴:“你放着,先让凯扬去收拾一下。”
陆凯扬从洗浴间出来的时候,家里的保姆阿姨已经把菜布的差不多了。裴橙断着碗热汤从厨房里出来,倒是把那个年纪的陆凯扬惊讶了一番,他本以为像她这种小公主一定是一点家务活都不会碰的。
裴橙看他一动不动,倒是没好气地努了努嘴:“让让,表弟。”
陆凯扬才发现自己拦着她刚好要放汤菜的座位了,一慌张差点给裴橙绊一跤。
直到裴橙稳稳当当地把手里的热汤放好了,两手一叉就转过来看向这个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便宜表弟,小嘴一张一合,最后在陆凯扬战战兢兢的眼神下一推桌上的西瓜。
“给你留的,快吃吧。”
那是陆凯扬第一次碰到一个如仙女一般的女生对自己“大发慈悲”,要问陆凯扬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儿是什么时候,他估计会说不出口,但脑海里却还能想到裴橙那时候带着怨气的小表情,又好像再回味到那时候嘴巴里西瓜的味道。
尽管后来的裴橙说,是特意给的他剩下没刮掉氧化层的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