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缘》卡托斯

8、假兄弟和真对象的见面

　　陈山青走后，裴赐站在原地，与裴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

　　走是走不动了，难道真的要给抬回去？她托着下巴，视线在裴衬身上扫来扫去，盘算着如何在惊动山上的土匪之前将他带回去。

　　“你看我也没用，”裴衬悠闲地拍了拍身边无人坐的石头，冲着她说道，“你也歇会。”

　　她摇了摇头。

　　“别那么疏离嘛，好歹我们也是兄弟，”他话锋一转，“听说你以后要去京城，那我爹的家产，你不要吗？”

　　这问的有些出乎她预料，裴衬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亲兄弟了，“我自然是不要的。”

　　“别啊，我不是经商任仕的料子。你肯定比我厉害，铺子啊，田地啊，全都归你。我跟在你后面捞点好处就成。”裴衬眼巴巴地看着她，“我虽然比你大一点，但我把家产都让给你了，要是我混吃等死，你不会不管我的，是吧？”

　　裴衬这算盘打的，恐怕方圆十里的人都听到了。他继续怂恿道，“要不你别进京了，留下来替我打理家产该多好？”

　　她当然是拒绝的，“我志不在此。”

　　“要不收成我们六四分成？”

　　她摇了摇头。

　　“七三？”

　　她还是摇头。

　　“八二！”再少下去，他就吃不起饭了。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她却看到裴衬背后的不远处，恰巧出现的沈流披着单薄的衣服站在那里凝望着她。

　　说过两不相欠、再不相见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裴赐愣在原地，裴衬扭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沈流的那一刻，他吓得弹跳了起来。

　　“沈……沈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跑啊！”他尖叫着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却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裴赐和沈流不约而同地说道。

　　“你这么怕她干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你。”

　　突如起来的默契让空气中陷入暧昧的尴尬中。毫无所觉的裴衬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还沾着沙石，“你不是来捉我的吗？”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为了你来的。”沈流答道。

　　不是他，那又是谁？裴衬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裴赐身上。

　　裴赐和沈流这两个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欲说还休。后知后觉的他顿时悟到空气中说不清的丝丝缕缕，他指着两人说道，“你们不会......”

　　裴赐完全不想搭理他。她与沈流现在，理应是陌路人，装作不识是最好的。

　　沈流见她如此态度，满脸委屈地接过裴衬的话，“没错，我们洞过房。”

　　她微愣，脸上闪过惊讶之色。

　　这个沈流怎么摆出一副对她念念不忘的样子，果然土匪说话不算话。

　　比她更震惊的，还有裴衬。他倒吸一口凉气，凌乱地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是，二、二弟，沈流可是土匪啊，你们门不当户不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更何况他们土匪无恶不作，杀伤抢劫。你家这位还是土匪头头，到时候你被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可护不住你啊。”

　　他一边说着沈流的坏话，一边往后裴赐的身后缩，以躲避沈流那如刀般凌厉的眼神。

　　“我们土匪怎么你了？”先前的郁闷被裴赐这么一搅，化作了一团怒火，她歪着头，一脸不服气地回道，“我们黑山寨只劫富、不伤人，路过讨点银子花花怎么了？”

　　裴赐二十年来熟读诗礼，还从未听过如此无耻的话，“按大梁律，劫匪应当斩首示众。”

　　裴赐一开口，沈流原本回怼裴衬的势焰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憋屈地说道，“我们也不想做土匪的嘛。要是朝廷有作为，百姓各个丰衣足食，我黑山寨也不会有这么多人。”

　　裴赐继续反驳，“黑山寨人再多，也多不过禹州城中的百姓。就算真如你口中所说，官府昏庸无用，那你为何不发奋勤学、入官场，还百姓一片青天？大梁朝廷无女文官，你便做第一个。”

　　沈流哑口无言。裴赐训她的架势像极了教书先生。奈何她从小就不爱读书，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再加上，说话的人是裴赐，她就更没有反驳的底气了，只好撇撇嘴，“你读书多，我说不过你。”

　　看戏的三娘和影枫同时笑出声来。

　　沈流服了软，裴赐也不好再说什么。

　　裴衬倒是兴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以为你娶了沈流，定会被她吃得死死的。没想到啊，原来你才是拿捏的那个。”

　　她冷着脸回道，“别误会，我们现在已毫无瓜葛。”

　　此话一出，沈流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苍白得她心中涌起莫名的烦躁。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裴衬下意识就想开溜，他悄悄溜到影枫身边，凑到影枫耳边，“要不我们先走吧。”

　　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外人可以解决的。

　　没等影枫回答，耳朵极好的三娘出声阻拦道，“且慢，我有事要对你说，借一步说话。”

　　见影枫被三娘拉走，裴衬抱紧了怀中的食盒，和跟来的马夫一起，一溜烟跑了。

　　半山腰的林间，裴赐和沈流僵持地站着，唯有穿林打叶的风声在两人之间来回窜动。

　　沈流始终紧抿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她终究还是准备先开口，谁让沈流如今这副模样皆是因为她。

　　“你今日为何来见我？”她问。

　　沈流如实回道，“我很久没见你了。”

　　久吗？她回忆着，昨日才见过面，今日又见怎么能算久。

　　她想纠正她，却还是什么也没提。说感受不到沈流的真心是假，可她们终究不是一路的人。

　　“我们不一样，你明白吗？沈流。”这是她第一次郑重地叫她的名字，“我势要回到朝堂的风诡云谲之中，而你却像山间的鸟儿，行动自如无拘无束。”

　　“我知道的东西不多。但我相信，事在人为，情也是这样，”沈流执拗地说，“就算以后没有子嗣，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她忽然低头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沈流这个呆瓜，又怎么是三言两语就能劝退的？再怎么说，禹州一别，此生她们都没有交集了。

　　就当做是最后善意的提醒，她望着沈流直勾勾的眼睛说道，“当土匪不是长久之计。在官府有动作之前，你还是早早遣散寨中的人，从良吧。”

　　沈流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是凝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貌印在眼底。

　　她朝着沈流作揖，生疏又不失礼节，“那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三娘将影枫拉到一个较远又能看到裴赐二人的地方，开门见山地问，“上次你答应过我，把人带走后，再也不会踏进这座山半步。今天你又是为何要回来？”

　　“保护好主子，是我职责所在。”

　　“皇帝给你的职责？”三娘直接点破，“你没必要瞒我，你我同为御林军。你要护的人身份不低。从你们之前的交谈来看 ，那人姓裴？”

　　影枫脸色大骇，“师父，您不要再问了。”

　　“是那孩子吧，”三娘斩钉截铁地说道，“当年沈婕独自将她送往边塞，归来之后便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和我一起归隐山林。”

　　当年师父离开的时候，影枫也不过才十岁。但她却始终记得，凭借一把红缨枪名震京城的御林军首领沈婕。谁也不知道当年风华正茂、待嫁良缘的沈婕为何一声不吭就消失了，竟然是未婚先孕躲起来了。

　　等等，孩子？她猛然想起沈流，“那孩子竟然是沈婕的女儿？”怪不得枪法出神入化，几招就将她打得无法招架。

　　“沈婕死后，我就独自抚养着沈流，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得与她娘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回想起往日的时光，三娘的神色饱含着昔日的温情。

　　然而那种温情又被眼前的现实打破。看着自己的徒弟，三娘不由地悲从中来，“影枫，朝堂之事非你我所能左右。棋盘之上，你随时有出局的风险。在朝为官，你要多加小心。”

　　“多谢师父。”她心头一热，想起剿匪一事，担心三娘的安危来。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将陈山青的事抖出来，“近几日京中派人来剿匪，师父还是小心为上，出去避避风头。”

　　三娘不解，她疑问道，“京中为何派人来？”

　　“我也不知，师父还是小心为上。”

　　三娘皱着眉头，侧过脸去，恰好撞见裴赐作揖离开的一幕。她提醒影枫，“你主子走了。”

　　影枫慌忙告辞，“师父，我先行离开了。”她径直冲出去，跟上了裴赐的脚步。

　　而沈流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裴赐远去的背影。

　　这个傻姑娘啊，三娘忍不住感慨。

　　心上人要走了，寨子恐怕也保不住了，她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