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土人间》总有明月要揽

57、第五十七章

　　“这一切好像快结束了，鹿蜀。”

　　绰约多姿的云山之巅，神宫屹立，康回伫立在一片水色的镜面前，看着水面中的杨千月等人，只见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长剑，这让他想起鹿蜀助他登神之时的武器，那把名为“陨刃”的天造神兵自无垠的境界而出，他曾见过鹿蜀执着神兵涤荡天地，其滔天威力足以令天地失色。

　　这确实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绝世神兵，鹿蜀下凡后他令手下神官寻遍三界都未找到此剑的所在。

　　难道这也是你的计划吗？鹿蜀。

　　他看了眼悬在身旁的魂灯，他知道鹿蜀和他一样在注视着杨千月的一举一动，也许比他还专注，比他更加在意……

　　是了，这就是他极度厌恶的一点，曾经被鹿蜀目光注视的人是他才对啊，是他康回，众望所归的人一直都是他康回，然而在不知不觉中，人群里最重要的那道目光忽然消失了，不竟如此，那目光竟还转而投向了凡人！

　　难道身为天君的他还比不上一个凡人吗？多可笑，是鹿蜀背叛了自己，还带给了他无尽的耻辱。

　　这不应该，任何人都不会在天君与凡人之前选择后者，还是说……鹿蜀早已打算自立门户，就像扶持他那般，他要助这个凡人登神……可你没希望了，鹿蜀，就在今天，就在此刻，我会将这个凡人挫骨扬灰，永不轮回。

　　康回冷冷地扯出一个笑：“感到可惜吗？鹿蜀，即便你苦心孤诣地谋划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鹿蜀：“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与你争夺什么的想法，也就谈不上什么谋划。”

　　他别头，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的，吾终会让你尝到失败的滋味，你注视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超越吾。”

　　鹿蜀没有言语。

　　他一甩袖，无比自信说道：“吾已在八重天设下天罗地网，七十二路魔神镇守，二十四位神君驻扎，外加十万天兵天将，就是石猴子在世他们也必死无疑，而这一切，吾会邀请你一起观赏。”

　　“康回，我到现在才明白，这场闹剧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你我都太幼稚了……”

　　“住口！鹿蜀！幼稚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你，只有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啊！”

　　康回突然勃然大怒，几乎是一张怒目圆睁的脸孔，他低吼着：“你不该是这个态度，这样的语气是在可怜我吗？呵，你真是变了，从前连顶撞我一句都不敢的人居然也学会拉我同罪了，你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真是在人间和那群渣滓学坏了……无所谓，我已经将那群无用之物扫荡干净了，剩下的这几个我也会将他们碾碎，你就好好看着吧，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

　　八重天的战况如滔天热浪自天河倾泻，伟岸如山的神君手执巨戈划破天幕，引来银河之流淹没琼霄，很快那座天宫便分崩离析成为了一块块悬浮的断壁残垣。

　　饶是杨千月等人已经成神也还是抵挡不住这般猛烈的进攻，他们躲藏在云雾的缝隙中，只有白虎和碧水龙君在正面迎敌，看样子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再不想办法，他们就会全军覆没在这八重天。

　　可恶！九重天近在咫尺却就是不得接近，那康回绝对是故意的！此刻他也在看着这一切吧，对他来说还真是一出酣畅淋漓的好戏啊！

　　杨千月看向九重天，尽管他的天眼透不过这层天幕，但他知道，康回正在注视着他。

　　杨千月道：“你在看吧，好啊，那就让你好好看看。”

　　不等柳燕等人反应，杨千月率先冲出云层，手拿见影一路过关斩将与敌阵前的白虎他们汇合。

　　三人背靠背被围在中间，一眼望不到边的天兵天将看着就让人感到乏力，白虎看了眼杨千月，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回你的人情。”杨千月简单道。

　　白虎嗤笑一声：“别把自己的命给回没了。”

　　“好啊，那就比看谁活得久。”

　　“哎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比这个——加我一个。”碧水龙君嚷嚷道。

　　唠嗑结束，三人且战且退，尽管调动了全身的精力来应对敌人，可敌我的差距还是过于悬殊，很快他们便耗尽了神力，连维持在云端都够呛。

　　片刻后，碧水首先被一路魔神扼住龙首坠下云去，紧接着白虎也因力竭被神君斩断了尾巴，雷霆般的速度不再，杨浅真和柳燕二人则在云间躲避天兵的追捕，眼看着敌人四散逃离，康回看到这一幕想必已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吧……

　　杨千月深吸一口气，但是，他们还忘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此刻已经突破九重天了。

　　“鹿蜀哥哥！”

　　伴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鹿蜀只觉眼前一阵天光闪过，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震了出去，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匹俊朗高大熠熠生辉的麒麟，祂的脚下便是那盏拘禁他的碎裂的魂灯，麒麟以天麟之角撞碎了这尊神器，康回也猝不及防被祂的攻击给击退了数十米。

　　麒麟踱步在鹿蜀周身，亲昵地垂下高大的兽首蹭了蹭他，空灵的声音在四周想起：“鹿蜀哥哥，我终于登上天庭来救你了，你没事就好！”

　　鹿蜀还有在凡间的记忆，也记得祂身为凡人的名字，他看着那对金色龟眸，道：“万俟麟？你什么时候恢复的神识？”

　　祂高兴地晃了晃脑袋，“是杨千月帮了我，在琼霄殿的这些天，我的力量都被压制在心境里，人与神的意识在不停地抢夺身体的主动权，这让我十分苦恼，导致我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长眠，这期间只有杨千月一直在照顾我，我与他立下了一个契约，他将自己的人寿与修为作为让我醒来的代价，让我得以趁机突破这重重关卡来到你的面前。”

　　“用自己的人寿与修为做交换，既然是这样，你能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他已经……”

　　“非也，他现在已经登天为神，人寿与神仙的寿命是不同的，他现在还没死，但再也不能下凡历劫提高修为，这一生死去便化为寰宇烟尘，再无遁入轮回的可能。”

　　“……”

　　鹿蜀已经说不出话了，那边康回已经提着一柄青色的剑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麒麟忽然蹬着蹄子仰天一啸，神兽共鸣震碎了八重天的结界，众神这才知道局势已变，纷纷赶往九重天的凌霄宝殿。

　　可为时已晚，麒麟的祥瑞之力已经震动了天牢的禁锢，天庭的敌人倾巢而出，一时间，康回方寸大乱。

　　他大怒，执着逐日剑便要击杀麒麟，铿锵一声清脆巨响，鹿蜀横刀拦下，二人四目相对，距离无比接近，鹿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心头升腾起的滔天怒意，此刻正化为一声声雷霆响彻在这天庭之上，一时风起云涌，整座天宫为乌云所笼罩。

　　鹿蜀大喊：“万俟麟，这里危险，你快走！”

　　麒麟：“好的，我会用自己的祥瑞之力保护鹿蜀哥，哥你要撑住啊！”说着祂便踩着祥云远离了这片战场。

　　康回看着眼前人的眼眸，时光荏苒再也不复当年，这个人曾经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自己，现在他的眼里是无穷的远方与无数的人，恨啊……明明是你擅自闯入了我的生活，千年来站在我身后的只有你，我的力量，我的一切都来自于你，可你……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离我而去，为什么？鹿蜀，是你背叛了我。

　　“哼……你的实力应当不止于此吧，还是说，你那把衬手的武器还没找回来？”康回洋洋得意，笑着一刀弹开了他。

　　鹿蜀的身躯似片落叶在殿内飞舞几圈，最后稳稳当当落在了蟠龙玉柱上，只见他如履平地行走其上，淡然道：“想当年你那般提防我，猜忌我，不得已……我只能融了陨刃进剑炉，现下它已返还这片天地，想寻怕是没机会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真是妙招，我当是以为你带着它一起转世为人了呢，哪想你居然能狠下这个心啊，那可是这三界唯一的一把——屠神魔兵啊！”康回赤红的眼眸带着冰冷无情的笑意，蓦地又脸色一沉：“你以为我会信吗？”

　　他向鹿蜀挥刀，嘶吼道：“你到底把陨刃藏哪里了！拿出来！鹿蜀，只要你吧它交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不，不止你，我可以让杨千月他们都不死！所以快交出陨刃！鹿蜀！”

　　“我说过，我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在我将它投入乾坤炉的那一刻，它就已经被天地三火化为了灰烬！”

　　“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把它藏在某处，就等着拿它来威胁我吧！毕竟这三界唯一可能杀了本君的神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这三界没有人不贪图至尊之位，你也不例外，否则你为何要助我登上神位？当初又为何要偷偷下界？”

　　“助你登上神位，我那时只当这是你的梦想……我想实现你的梦想，我想对你好。什么天君之位，什么滔天权贵，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离开只是因为你不需要我了，你已经拥有了一切……我也不再需要你。”

　　“实现我的梦想——”康回说着说着，忽然颤抖着身体大笑起来。

　　鹿蜀愣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这样失态，自从创立了天庭秩序，他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天君的威严与优雅，浑身上下浸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每当看见这样的他就会让鹿蜀回想起当初那个年幼的，热心肠的凡人康回，这段短暂的回忆就像一个虚幻的泡沫，让鹿蜀不禁怀疑这世上是否存在这样一个孩子。

　　任凭光阴流逝，他笑起来的声音还是和儿时一样。

　　鹿蜀忽然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无法自拔，没意识到寒霜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颊，下一刻，逐日之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康回的侧脸近在咫尺，他轻声在鹿蜀耳畔道：“你还是太小看我了……”

　　“康回……”鹿蜀握着那把青绿色的剑，熟悉的情绪漫上心头，他含着血看着眼前人，不可置信地握着那把剑问：“这是句芒吗？”

　　“哦，原来你认出来了，我还想着要是你到死都没意识到是谁杀了你，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呢，怎么样？被昔日好友穿透的感觉应当十分不错吧？”

　　他邪笑着扭动剑柄，让逐日崎岖的剑身在鹿蜀的神躯中反复穿刺，鹿蜀难耐地咳出一滩血迹，握着剑刃的手却仍旧没收回，他咬牙：“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哼，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这一切是我的错？要我重复多少次，我从未变过，变了的人一直是你啊！鹿蜀！”

　　他低吼着，将逐日抽出的一瞬间，金色的血如雨般喷薄而出，鹿蜀狼狈不堪，他却仍旧一尘不染，只是脸色铁青如降世魔神，他举起逐日，下一击他要斩下鹿蜀的头颅！

　　挥剑的那一刻他便已将二人的过往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他只要眼前人死，并且清楚地知道此战过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与鹿蜀只能存在一个。

　　“活下去的只会是我！鹿蜀啊，你就痛痛快快地去死吧！”康回毫不留情地挥剑。

　　剑光即将接触到鹿蜀之时，一道漆黑的影子忽然撞碎了他手中的逐日！

　　康回定睛一看，远方的杨千月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这一下似乎耗尽了他的全力，不知何时这小子竟然也登上了九重天，还打断了康回的必杀一击！

　　顿时他怒火中烧，赤色眼瞳如无间炼狱，只是对上他的视线便会被灼伤，杨千月捂着流血的眼睛极力嘶吼：“李风间！你给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