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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欲 ...

  •   “三条规矩,听好了。”马车晃晃荡荡,忠顺王冷冷说道,“第一,不许让人发现你的身份,第二,要把自己当娼妓,第三,顺从我。做不到,不只画墨会死,你贾家的人也活不了几个。”
      宝玉不语,算是默认。
      官宦之间的狎戏酒席,他过去常去,也常有娼妓作陪,这一次却是他做了娼妓。
      他自然不高兴,也不快活,到了席上,只一句话一说,闷闷地喝酒。
      宝玉不高兴,忠顺王就高兴了。
      忠顺王看着那张独酌生气的脸,连日来的郁积之气都找到了出口。他抚上宝玉的眉:“诸位且看我新得的这位,如何?”
      宝玉本就眉眼似女,这下浓妆艳抹着女装出来,越发俊俏,活脱脱一个花魁。
      众人纷纷赞:“好漂亮!还是王爷有慧眼。”
      忠顺王能感受到手下人的不自在,越发搂紧宝玉:“他千好万好,却只有一个不好,天生是个哑巴,少了几分趣味。”
      宝玉知他是为了避免曝光自己的真身,才说此言,可这会儿有意赌气。他是会用女音讲话的,给黛玉讲香玉笑话时就用过。
      “王爷错了,我不是哑巴。”他换了腔调,掐着嗓子,一片柔媚,“之前不想说话,只是因为不想。”
      接着他抬头,对众人盈盈一笑:“其实各位爷刚刚讲的酒令,我也会讲,不如给大家献丑吧。”
      不等他们回应,他已经开口:“女儿悲,卿似朝云无觅处,女儿愁,风刀霜剑严相逼,女儿喜,清宵月夜入梦来,女儿乐,画鼓声中忆前欢。”
      悲者,悲黛玉已逝;愁者,愁忠顺王逼迫;喜者,喜黛玉还肯入梦;乐者,乐曾拥有过的。
      便唱:“忘不下花架前负锄葬花,抛不去铁槛外残生旧梦,咽不尽……”
      “够了!”忠顺王猛然发火,一巴掌把宝玉打到地上,揪起他的领子,“我说的话,你忘了!”
      “妾不曾忘。”宝玉依然顺从地用女声说话,“妾只是为各位爷助兴。”
      宝玉想起旧年酒席上的云儿,不免生出一种众生皆苦的感慨来,自觉能有这样的境遇体会云儿的心境,也是一种造化,所以此刻是真不恼。
      忠顺王无法理解他的种种百转回肠,只觉得他又在忤逆自己,一时气急,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是好,总不能再这么多人面前揭穿他的身份,那于己也不利,宝玉好歹是逝去元妃的弟弟。
      酒席上有人劝解:“她唱得极好,王爷何必恼怒,若是怪她之前装哑巴骗人,就罚她喝酒吧!”
      这话听在忠顺王耳里,却更讨厌。
      不过片刻,他竟勾的人替他说话了么?
      忠顺王叫来小厮,把宝玉先送了回去。
      直到深夜,忠顺王才醉醺醺地回到王府。
      小妾那里也不去,先来留客住找宝玉。
      宝玉已经睡下,迷迷糊糊间被人掐醒,喊一声痛才清醒过来,见是忠顺王,便问:“王爷又有什么花样?”
      忠顺王不答,只是掐着宝玉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
      宝玉的脸已经被憋红,能的去拨忠顺王的手,挣扎间不小心拍到了王爷的脸。忠顺王松了手狠狠还了他一巴掌,恶狠狠道:“你死不足惜!”
      宝玉咳了两声,才勉强回道:“那便请王爷赐我一个痛快。”
      “你不配!”
      宝玉道:“如何不配?我看这世间诸人,天下万物没什么不一样,何来配不配之说?王爷也是礼佛之人,但凡还存有一丝佛心,就该给我一个痛快,我也好早点儿去天河岸边,寻我的木石前盟。”
      忠顺王被他顶得一口气噎住:“疯子又在说胡话了!什么木石前盟?”
      宝玉却不再愿意多言。忠顺王狠狠摇了他两下,知道再问不出话,咬牙切齿的吩咐:“进府这么久,一点奴才样没有,我偏不信这个邪。打明儿起,你就做我身边的侍女,好好当个哑巴,好好当个奴才,不许你开口说一句刁钻的话,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听明白了没有!”

      第二天,王爷身边出现个哑巴侍女的事传遍了王府,就连王妃,都不知道这女人的来历,只知道王爷钟爱得很,去哪里都带着。
      府上闲话连连,王妃的眉头越皱越紧。
      一日雨后初晴,暑意去了大半,忠顺王叫人在园里凉亭下摆了桌,亲自动笔画画,命宝玉洗笔,研磨,调色。
      景致太好,忠顺王看着宝玉也多了几分顺眼,莲叶蓬蓬,却无人摘弄莲子,画圈便显得有些单薄,忠顺王叫人撑了船,吩咐宝玉去采那莲子。
      宝玉去了。
      这一去本不该。
      因为这一去,让忠顺王动了心。若王爷没有动心,他逃也好,死也罢,终归可以离了这里,但王爷动了心,就一定要困住他,活着是王府的人,死了尸首也要同穴。
      景太好,衬的人也十分好,他们四目相对,刹那间,一切过往都似烟云,让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是人类最古老而最无师自通的感觉。

      留客住的丁香已谢了,芭蕉叶长得正好。
      宝玉不愿意,但他的不愿意也没有任何办法,忠顺王自有拿捏他的法子,贾家人还没死绝呢。
      意满情足之时,王爷的手指在他身上游移,见宝玉温顺而不反抗,不由起了情致,调笑道:“当年叶下数声言笑,难道有今日快活?”
      宝玉不愿说话,也不想回答。他脑子混沌得很,在想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会想起来的事。从前他总是说,女子一旦结了婚,被男子玷污了,便成了死鱼眼珠,失去了光彩,现在总算明白了——她们未必全部是心甘情愿的,从尤家二姐三姐,再到迎春,乃至元春,都何曾自己做过主?既身不由己,便不免被磋磨,要么哀怨而死,要么面目可憎,先做了恶人,难怪当年黛玉笑他悟不了。
      尔有何坚?尔有何贵?
      这问题的答案到今日才勉强堪破。
      宝玉便自语道:“宝玉本无坚,公子亦非贵。本来无分别,庸人多自累。生无一长物,死余抔土灰。岁岁甲子沧海平,不废日月万古辉。”
      忠顺王见他又说胡话,倒没有之前那么恼火,意满情足之时,多了三四分耐心:“又发疯了,忘了我的规矩,不许你乱说刁钻的话么?”虽嗔怪,却没真罚的意思。
      宝玉似没听见忠顺王的话,闷声道:“言不发郁于心,岂有不言之理?”
      “你!”忠顺王一皱眉,正要怒,眼见怀中人双颊微红,热量透过肌肤传递至自己的胸前,不由改口道:“罢罢罢,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一丝柔情在忠顺王心间蔓延,他暗自心道,难怪当年琪官见过他就要离了我这王府,我若要早得手了他,大约也是不要琪官的。可惜没如果,琪官之事,我同他已经结仇,此仇不报,焉得为人?

      自此之后,忠顺王越发喜欢作弄宝玉,对府内的妻妾多有冷落,也难得再带宝玉外出见客,只在府里狎戏亲呢。
      只是宝玉的疯病越发重了,时不时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既听不懂,忠顺王也就随他去了,只当他真疯了。府里上下都看不懂,王爷若看中哪个奴婢,抬了身份,封个小妾,也是常有的事。可现在,身份是没有的,人却是随身带着的,还真分不清是得宠还是不得宠?只有知道内情的那几位亲随,心里暗暗多了几分算计,留客住的好东西一日日多起来,看得人眼热。

      不久,皇帝召见忠顺王。
      “听说,你得了个极漂亮的哑巴侍女?”
      忠顺王只得点头。
      “有多漂亮,把王妃都冷落了,朕想看看。”
      忠顺王抬头,心一惊。皇上既出此言,便一定是王妃进宫告了状,王妃是太后的表侄女,她找太后,太后再找皇帝,这是顺理成章的事。眼下却是两难,宝玉身份尴尬,若不对皇上说实话,将来只怕不好收场,若对皇上坦白,现在就不好收场。略一思索,忠顺王忽然一跪:“皇兄!求饶恕弟弟!”
      他声泪俱下,告诉皇帝自己如何和贾家二爷相好,贾家败后不忍宝玉受苦,将宝玉带入王府厮守。
      “求皇兄成全!他是个男人,断不可能威胁王妃的,求皇兄让我们在王府长相厮守!”
      龙椅上的皇帝神情莫测,阴晴难定,任由忠顺王跪了半天,方道:“过两日我会去宫外行宫避暑,我要你送他到朕的身边来看看。”
      忠顺王大惊,先应了退下,一时想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宝玉的命么?直到马车回府,方才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只怕皇帝也有三分色心,想看看这贾家衔玉而生的公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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