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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后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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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后事
见林如海下定决心,秦沐叫丫鬟们都退得远远的,自己也离开林如海住处,将这一方天地都留给父女二人。
林如海看着女儿,清丽无双,不知再往后长大了又是何等容姿倾城,只可惜他看不见了。
林如海长叹一声,掩不住的凄凉神色,又道:“我这身子骨,熬得过一日是一日,总要为你将来打算。”
黛玉再也忍不住泪,泪光盈盈,泪水珠串一般坠下。
“父亲……父亲不必……”
林如海形容枯瘦,尚且靠着秦沐的良药吊着一丝人气,颤巍巍拿着帕子亲自给女儿擦去泪痕。
女儿幼时爱哭林如海便也是这般给他拭泪,那时林如海巴不得将天下好东西都搜罗来,只为博爱女一笑。
他平复心绪,唯恐忧及伤身,说出来的话更叫人伤心。
“好孩子,我这身子骨,自己心中有数。”
他这几日早已想过,好在林如海还有时间,将自己的身后事安排一番,若是猝然而去,黛玉又该怎么办?
秦沐看过林如海的脉象,料想原书中他必定是突然病重不治,未曾有机会安顿好黛玉。
以最近相处对林大人的了解,把宝都压在荣国府,这不像是林如海的作风。
但见林如海又从身后拿出一方匣子,叫黛玉打开看里面的地契和银票。
黛玉一看数额,也是一惊,虽说荣国府自诩富贵,怕是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林如海又道:“方才给你琏二哥看的单子,是你母亲的陪嫁,将来必然要你带着走,这一份是家中今后给你的嫁妆。”
黛玉愕然,抬头看向老父。
林如海继续说:“为父已是过了官府的明路做保,将来谁也不敢占了去。另有一份,为父要留给你的嗣兄打点前程,他已是在祠堂里立过毒誓,今后必定好生照管你。是我无能,咳咳咳……”
说到伤心处,林如海猛然咳了一阵,黛玉想让他歇一歇,不想他生怕有事交代不齐,缓过气,接着说:
“你这嗣兄和继母,人心尚可,办事妥帖,年初江南盐引船与一艘贵人的船相撞,一船人落水,若不是你嗣兄和继母搭救那几位贵人,我们林家也不知在不在。如今我与他些银两和身份,就算报答他对林家的搭救之恩。
当下老太太还在,也能护得你几时,父亲所能留给你的,也只有钱财,一面忧你因黄白之物被人谋算,一面又忧若无金银傍身,今后你又该如何过活。”
将来之事,林如海不敢去想,当下也只能留下家财。
黛玉见父亲如此,不忍再做伤心神态让他担心,反是安慰林如海道:“既有家财,又有兄长,父亲安心……”
林如海微微点头,见女儿乖巧懂事,一颗心几乎要碎了去,又将从前一事与黛玉说起。
“玉儿,你可知盐政要做些什么?当初父亲将你送到那边去,也是迫于形势。”
黛玉被送走之后,在荣国府中虽有贾母疼爱,却仍是时常思念故土,深深思念父亲之时,心中也会有怨,怨父亲将她送得这么远。
后来也是贾母私下会和她说明厉害,黛玉年纪渐长,多读了些书,渐渐也才理解父亲林如海当年的难处。
林如海当年的差使与盐政息息相关,彼时他在扬州地界还没那么得心应手,当年的盐税险些就不能像宫中那位天子交代,堪堪才凑够。
那一年宫里斩了好几个大官,一着不慎,林如海怕是躲不过倾轧,将黛玉送到荣国府,除却让老太太帮忙教导,也存着几分避难的念头。
黛玉捏着帕子,哭着点头道:“父亲,女儿都知道,如今大了,总在书上也看过。”
林如海很是欣慰,虚弱的笑了。“你知道便好,得女如此,是我之幸。”
说完这一回话,林如海耗神太多,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服下安神药躺着休息。
秦沐怕林如海太过劳心,病情恶化,实在不放心,又折返查看,远远见黛玉站在那里,像是来找自己说话,但在犹豫,于是她主动上前,和黛玉说话。
“想必今日大人已是与你说了缘由,今后日子艰难,咱们娘们儿几个,须得互相扶持着过。”
黛玉当下只是半大小孩,愁眉不展,小心翼翼问她:“太太,不知我父亲,还有多少时日?”
和陈妈妈仔细了解过林如海的病况后,对于秦沐的医术,黛玉当下却是不疑,满心希望秦沐能说出父亲过几日就能痊愈的话来。
秦沐也不给她准话,总不能告诉黛玉,林如海是九月里没的,轻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这怎么能说得准,如今老爷见你回来,精神愈发好了,他安排着那些事,只图心安罢了,你不要多想。”
秦沐知道自己的安慰实在苍白无力,她也不想如此,可林如海病逝,那是书里安排的刀子,秦沐一把脉,就知林大人五脏六腑都衰竭了,除非能将衰竭的脏器都换了,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们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太迟,想救也救不了。
若不是秦沐用药吊着,林如海当下应该是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等死。
黛玉听完,默默回了院子,歪在床上又开始流泪,紫鹃看不下去,又开始与雪雁磨牙:“姑娘自从回来南边,也不知哭过几回,若是宝二爷在,总也能想法子逗得姑娘开心片刻。”
原先紫鹃时时刻刻伴着黛玉,如今到了林家,黛玉好些时候都单独和林老爷和续弦的继室说话,紫鹃上不得前,心中不安,就更加想回荣国府。
她方才咕哝完,就见陈妈妈冷冰冰盯着自己,连忙闭嘴,假装要给黛玉打洗脸水,背过身去。
……
“太太,奴婢瞧着紫鹃丫鬟……可要提点一二。”
这已经是陈妈妈第二回向秦沐提及此事,正好林觉也在。
林觉对陈妈妈面色和悦,耐心道:“我知道妈妈心中想什么,那紫鹃在荣国府中服侍了妹妹几年,最是亲厚,如今也算不得什么大错,若是真训了她,倒是叫妹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平添一份愁。”
见陈妈妈依旧愁眉不展,林觉又打了包票:“我明日想法子逗妹妹开心就是,你们多留意贾府人的去处,如今父亲病着,莫要叫他们惹麻烦。”
得了林觉的保证,陈妈妈这才离开。
林觉的话被楚苏苏听去,待他进屋就被拦住去路。
楚苏苏笑问:“你明日要如何逗林妹妹开心?”
这又有何难,林觉将自己的扇坠子解开,答道:“那贾宝玉逗人开心的法子,不过是说好话和送些玩意儿,这又有何难?如今林大人病着,黛玉一个做女儿的如何能舒心,也就是贾府的人只图当下享乐,才说得出这种话。”
而秦沐正忙着看药方,让林如海在生命的最后几日能少受点罪,也算是临终关怀。
秦沐也插嘴道:“紫鹃丫头若是不多提一提宝二爷,万一林妹妹将人忘了,那可如何是好?”
只是如今黛玉满心只装得下林如海的病情,紫鹃还要引着自家姑娘儿女情长,殊不知宝玉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太虚幻境学会男女之事,和屋子中的袭人偷试了好几次。
难怪陈妈妈看不下去。
第二日,林觉果然寻来了好些玩意儿,当中最有去趣的是一只会说话的绿毛鹦鹉,立在架子上叽叽喳喳的说话。
秦沐和楚苏苏一道将鹦鹉送到黛玉院子中,见了这么一只可爱的活物,黛玉也上前来看。
秦沐叫人将鹦鹉架子挂好,又教黛玉怎么让鹦鹉说话。
“你哥哥费了好大力气寻来的鹦哥儿,送来给你解闷,它除了会说话,还能念诗。”
秦沐才说完话,那鹦鹉也不用教,对着黛玉边点头便说:
“姑娘开心”
“姑娘平安。”
“天生我材必有用。”
楚苏苏直接将鸟儿拿了起来,让鸟儿站在自己肩头,摸着它的脑袋:“你这鸟儿的用处,就是叫你在此处逗人一笑。”
黛玉见了,也有样学样要让鹦鹉在自己肩头站着,一只绿皮鹦鹉,在两人肩头蹦来蹦去,若是贾宝玉见了必定是要羡慕鹦鹉艳福不浅。
那鹦鹉跳了一会儿又飞到架子上立着,仰着脖子开始唱歌,奈何它唱的不好,勉强能听出个调子。
黛玉夸它唱得好,鹦鹉又美滋滋唱了一次,逗得黛玉发笑。
秦沐一看紫鹃背着身,脸色仍是不好。可见这丫头也有私心,感情黛玉只能因着荣国府的人和事开心,只能与那位宝二爷逗乐?
如今黛玉难得排解心绪,满口为着姑娘的紫鹃,怎么还不高兴了?
几人正逗着鹦鹉得趣,忽得外面有人来回话:“太太,知府大人家来人探望,老爷叫您和大爷过去。”
秦沐又让来人去给林觉传话,要黛玉和楚苏苏在这边玩,她去去就来。
紫鹃觉着好没意思,借口更衣,四处走走,晃荡到黛玉院子的角门。
门外不太远就是去林如海书房的路,那天林家姑老爷就是从这个门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
门口有个媳妇竟然是和她们一道来的贾府中人,紫鹃刚想上去寒暄几句,又见那边几个丫鬟拥着林觉和太太从回廊走过。
那媳妇啐了一口,恨道:“还真有款有眼,叫起大爷和太太,也不就和鸟儿一样,学舌取乐的畜生!”
紫鹃见她说话不中听,又是在林家,那边陈妈妈还带着几个人过来,紫鹃赶紧撤了几步,身子躲在盆景后。
陈妈妈说话竟然十分客气:“如今老爷病着,我们林家也没有叫下人赌博吃酒的规矩,若是冒犯了您,还望担待。”
那媳妇也不敢蹬鼻子上脸,说话却又带着刺,只听她尖着嗓子,阴阳怪气:“这是我们的不是才对,先前老太太和太太宽宥,念着下人辛苦,方才许我们做局找点乐子,是我们没弄清楚林家的规矩,倒是我们错了,只是您家管事的,未免也太严。”
陈妈妈又向着这媳妇赔个不是,叫人预备一桌酒菜,那媳妇方才好了。
紫鹃也觉林家太严,春夏秋冬几个姑娘和戏文里四大天王一样,整日盯着她,她战战兢兢,生怕出了错。
又听外面陈妈妈说要锁上小门,紫鹃怕她们一行人从角门进来发现她偷听,虽说自己是无意为之,到时候怕也说不清楚,侧身顺着墙根,绕回黛玉院中。
两位姑娘仍旧在教鹦鹉说话,紫鹃便当无事发生,后面却收敛了许多,乃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