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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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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丫头们仍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宁王世子的事情,祖母那边好像又派了人来,成箱成箱的绫罗绸缎、翠玉明珠,源源不断的送进院内,连久不问事的喻二夫人都送来了示好的头面,喻十二娘的小院一下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自喻沅生病后,小院还没这么闹哄哄过。
张罗着收礼物的莹玉吐了一口气,雀跃地说:“世子爷来就是不一样,咱们娘子有人撑腰,这府里风向立刻变了。”
周妈妈看着礼单,知道这点东西对喻老太太来说,只是手缝里漏出来的一点东西罢了,还没喻九娘生辰时得的多。她稳得住,对几个管事的丫头说:“眼看着咱们娘子要去帝京,老太太重视起来了。最近东西该要的要,该告状的告状,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再让人欺负到头上,都挺起腰杆子来,给娘子好好壮气势。”
莹心则忧心忡忡地看了好几眼没任何动静的屋内:“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娘子怎么还没醒,我去把药热一热,再准备些好消化的食物,等会进去看看。”
喻沅这一觉时间太长,莹心进屋内看了两次,见她睡意沉沉,默默退了出来。
丫头们的声音低下去,提到喻沅突然伤人,又开始担忧起十二娘的病症,喻沅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
“十二娘好端端的,从前连脸生的人都不敢见,怎么会咬世子爷,你们说是不是撞邪了?”
“喻九娘经常在外嚷嚷,十二娘咬人的谣言就是她传出去的,说不定就是九娘子要害十二娘,以后更得小心。”
周妈妈偷偷摸摸说找了个治疯病的偏方,想给十二娘用用,被莹玉劝住。
“世子爷亲口承诺,去了帝京要给十二娘请太医,那偏方再好还能好过太医,这节骨眼娘子可不能出事,管她九娘不九娘的,以后都比不过宁王世子妃。周妈妈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先别操心这事,不如趁机把院子清理一遍,收拾干净。”
她们的对话戛然而止,脚步声四散。
喻沅听着外面的人说完,垂下眼帘。
她从一场短暂的镜花水月里面醒来,心里仍想到帝京大雪的寒霜公子,孟西平就如今天所见到的那样,温润如玉,内藏冰心,无情却似多情,这个宁王世子妃的名头,也没什么好的。
暂时不想再听到孟西平这个名字,喻沅小心落了窗,隔绝外界声音。
这一世喻沅刻意纵容,莹玉她们活泼许多,起初想在离开之前给她们都找好后路,现在看来,怕是时间来不及了。以后是祸是福,只能等喻沅自己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将她们弄出喻府。
喻沅从桌上找出来本书,从夹页里翻出一张被翻阅过很多次的地图,用毛笔在地图上圈了两处,决定今晚就启程离开江陵。
宁王府势力极大,尤其是在帝京附近,找一个人轻而易举,还有江陵周边是待不成了,北边还不太安稳,只能向南或者向东。
她看着被墨色圈住的两座城市,去西南,还是去宜州。
西南蛮烟瘴雨,苦闷潮湿,一向是百族聚集之地,关系错综复杂。只要进了西南,便是如鱼入海,难寻踪迹,是喻沅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或者从江陵顺着江水直下,一路东行,过江州,到了入海口,便是宜州。宜州是东南沿海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和孟西平成亲时,喻沅曾经收到过宜州知府送来的贺礼,一整套的宜州窑青白瓷茶器,釉色青白,光照见影。
然后等事情平息后,孟西平回帝京娶妻生子,她或许会回到江陵再看一眼旧友们。
至于帝京,太冷了,适合孟西平那样冷心冷肺的人。
喻沅在宜州两字上重重点了一笔,揭开灯罩,将地图丢了进去,她看着纸在里面扭曲变形,火星将纸燃烧殆尽,最后化为一缕袅袅青烟。
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终于云过天青,一片亮色。
脚步声渐近房门。
喻沅忙吹散纸灰余烬,盖好灯罩,她开了窗,起身走到房门口,抢先一步拉开门。
莹玉刚要推门,门却自己开了,门内露出喻沅恬淡的脸,她一怔,随即欢快道:“十二娘,你可醒了,快把药喝下去。”
往常要喝药,喻沅总不配合,这次她拿过碗一饮而尽,眉毛都没皱一下,轻轻悄悄地将空药碗放在盘中,清楚地问:“还有吗?”
莹玉觉得睡醒的喻沅好像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变了,可要说具体是哪里发生了改变,又说不出来。她和以前一样,哄小孩似的回答:“剩下的明天喝,晚上十二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喻沅不客气,一连点了好几个拿手菜,都是费时费心的大菜,要花心思准备,一时半会还真吃不上。
可叫喻沅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看着,拒绝的话更是说不出口,莹玉温柔笑着应下。
喻沅很少主动提出要吃些什么东西,其他几个丫头也围上来,不管她说什么,通通答应。
当她们问起其他的事情,喻沅又不说话了,痴痴傻傻的站在门口,刚才口齿伶俐点菜的样子像是回光返照。
莹玉带着人去小厨房,去准备喻沅点名要吃的东西:“那我先去给你做南瓜羹和芙蓉虾去,其他的十二娘再等会。”
喻沅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分开,眼皮一撩,暗中扫了一圈。她出来便发现院子里面大变样,那棵树上挂的红丝绦更多了。院内多了几个眼生的婆子,婆子们第一次见到她,有恃无恐地打量着喻沅,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
她心下哂笑,忽的两指拔下眼皮扮鬼脸,直勾勾盯着她们,把那些婆子看得心里发慌,主动移开目光。
喻沅眷念地在小院里面走了一圈,最后轻轻抚摸着那棵歪脖子树。
今夜过后,最伤心的应当是祖母和爹娘。
丢了一个金龟婿,进帝京无望,他们该怎么向孟西平交代。
更深夜静,整座喻府锁了门,只有角落里的灯莹莹闪烁,巡夜的下人提着灯笼,呵欠连天,不怎么认真的走走停停,按往常那样,找了个角落舒舒服服打盹。
喻沅折腾着要吃晚饭,莹心她们弄完,侍候着喻沅吃完,小院的灯一直亮到子夜时分,喻沅才被哄睡下。
一炷香后,吃饱喝足,养足精神的喻沅掀开被子,静静下了床。
莹心她们忙碌了一晚上,陪着喻沅用了些点心,现在酣然入梦,喻老太太派来的婆子们住在偏房,无人能听见屋内的动静。
喻沅放心地从床底翻出套衣服,背着包袱,临走前不忘将剩下半碟子的山楂枣泥糕打包带走,
从歪脖子树上翻身下去,为保险起见,她将挂在树上的那条绳子取下来,捏着手里,然后从喻府后面转了出去。
烂泥巷与黄金居相接的老地方,有一叶小舟停在两边院墙的阴影里,划船的老船夫静静等在那里。
喻沅看了一眼船夫佝偻的后背,缓缓上船。
月光洒落在河水中,像大片闪烁流光的碎银子,千里皓月当初,水上万斗星河。
水里飘着一叶小木舟,飘向不知目的地的远方。
喻沅端正坐在船舱里面,回头望喻宅,喻宅就像一座庞大的山的阴影,连绵不绝,更远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是徐府。孟西平既然在徐府出现,那今夜他应该会在徐府留宿。
她轻松笑了笑,和船夫说:“快点出城。”
船夫哎了一声,拨动船桨。
顺着河水直下烂泥巷,江陵府各处城门已经关闭,但是烂泥巷的人有的是办法出城
喻沅一只手放在水中,江水冰凉,她撩了一捧水,缓缓擦拭干净自己的手,将麻绳咕咚一下扔在水里。
小木舟顺流而下,时而听见两岸狗吠和一两点人声,临近城门时,渐渐只有河水被船穿过的水流声。
又过了一会,河面遽然宽阔起来,两岸树木林立,小船顺利穿过暗道,出了江陵府。
喻沅从腰间摸出块碎银子,递给老船夫:“我要出趟远门,此后不必再来,今夜送人出城的事情你烂在肚子里面,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芦苇枯草,满荡寒水,烟波尽出。
喻沅盯着波光粼粼的银月与寒霜,心里陡然生出一股茫然无措来,此去远隔关山万里,山也迢迢,人也迢迢。
愿孟西平得偿所愿,愿孟西平与所爱白首齐眉。
愿与孟西平此生不复相见。
等她回过神,发现那贪财的船夫没接话,也没伸手来接她递出去的银两。
喻沅疑惑地转头,正要问话,发现船不知不觉已经停了下来,无依无靠地停在水中央,老船夫将船桨都扔在另一边,他见喻沅转身,顿时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喻沅皱了皱眉,她静默地站在原地,静静盯着老船夫。
片刻后,她捏紧拳头,整颗心脏被突如其来的慌乱占满。喻沅豁然回头望向岸边,语气严厉地问他:“你在等谁?”
老船夫头贴着船板,猛地给喻沅磕头,依旧不敢回答她的问话。
前面阴影重重,芦苇飘扬,喻沅等了一会,拼命盯着那边,那人终于肯现身。
从黑暗里钻出来骑着马的人影来,一人一马越走越近,在岸边停住,露出模糊的侧面。
喻沅死死盯着那道人影,试图看出来来人是谁,是谁收买了船夫,想阻拦她离开江陵。
那人也看到喻沅了,似乎是看了一会她脸上的表情,才朗声回答喻沅的问题:“他在等我。”
船夫不敢看喻沅,他朝来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