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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期雪 ...

  •   《南方》第一章 期雪

      《南方一场雪》文/秋田裔

      /壹

      我出生于夏末秋初,在一个南方的小城市里。
      我不知道有没有“夏末秋初”这种说法,只是参考了四大名著的“明末清初”,觉得这样写有点意思。
      出生地也要加个前提,“最南边”。

      我出生在海南三亚,这里四季如夏,有雨,有风,有吸引大批游客进来造访的旖旎风光,却没有我最盼望的雪落。
      他们管这里叫天涯海角。
      他们说,我想和你去天涯海角,陪你到天荒地老。
      这听起来像是宇宙的终点了。
      我出生于终点,向起点走去,与人群逆向而行。

      四岁时,我认识了一个和我同样的逆行者。
      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有伙伴了,我们于是结伴而行,在心底悄声描摹着一个相似的愿望。

      我的记忆里是有一个母亲的角色出现过的。她的手暖暖的,轻轻搭在我头顶上时像一个炽热的小太阳,“砰”的炸开一片天光。
      可是后来她好长时间不出现了。
      我把我的小太阳弄丢了,只依稀记得她的轮廓。

      我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他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又问:有多?远到一辈子都到不了吗?
      他说,远到会下雪的地方。
      我还问:会下雪的地方在哪里?
      他不回答。
      我一直在问,他握着鼠标的手停停顿顿,一直忙碌着。
      我觉得他虽然在我身边,给我的温暖却远不足那个记忆里的小太阳多。

      我于是去问比我大两岁的伙伴。
      我问他,会下雪的地方在哪里?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只知道北方的城市都会下雪。
      我有些不悦: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连论语都会背。
      我这个伙伴叫言必行,他向我介绍自己时说就是《论语》里“言必信,行必果”的那个言必行。
      我愣了愣说,那不一样吧。
      他也有些蒙圈,说哪里不一样?
      我说言必信和言必行,不一样吧。
      他的脸迅速涨红,仿佛我说了什么羞辱他的话似的。他超级大声的说了一句:“就是一样的!你多读点书吧!真没文化!”然后拍拍屁股灰溜溜地跑走了。
      我觉得他这人有点意思,追上他,于是我们就成为了好朋友。

      他说不一样。
      我又问怎么不一样。你知道论语了,怎么不知道哪里会下雪?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笑话。
      他说:论语又不是告诉你哪里会下雪的。而且我只会背那一句。
      他又说:我们还是多读点书吧。你总是在问问题。
      我们又在心里悄声种下一颗种子:要读好多书,多到能够解答所有的问题。
      我郑重地点点头:而你总是答不出来。
      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说:你不准这样说我!

      我笑了笑,决定不逗他了。我问:你为什么只会背那一句啊。
      他说,因为奶奶只教了我这一句。因为里面有我的名字。
      我呆了半天,缓缓回了一个:奶奶?
      奶奶是一个人吗,我的记忆里怎么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说:就是爸爸的妈妈啊,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是奶奶把我带大的。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什么不在了?你说的好吓人啊!
      他低头摆弄他牛仔裤上的拉链口袋,拉上拉下地:他们说要去很远的地方,不就是不在了嘛。
      又是很远的地方啊。我在心里想。

      他接着说:他们也说,那个地方会下雪。和你妈妈一样。
      我两眼茫然:“会下雪的地方有那么好吗?为什么他们都要跑去会下雪的地方?”
      海风越过叠叠山脉,拂过海面,吹向天涯海角。那个夏天我和我的伙伴吹着夏日的凉风,在沙滩上聊天聊地,聊会下雪的地方。
      椰子树的阔叶在海风里摇曳,满满的都是夏天的海盐味。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
      我问:什么是离婚?
      我总是答不出问题来,在别人问我的时候。可幼儿园没教过这些,爸爸教过我除了课本上的东西,就是妈妈去了会下雪的地方。
      他说:就是分开了,不在一起了。
      他又说:你好可怜啊。
      我说:分开有什么好可怜的?我跟妈妈也分开了,我不觉得我可怜啊。

      他大概是怕我伤心,很快又安慰我: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找妈妈。
      他伸出一根小拇指:“我们一起去有雪的地方。”
      我笑得很开心,因为这个“有雪的地方”。我伸出小指和他勾了勾。
      很奇怪,没人教我怎么拉钩,可我就是会了,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使我一样。
      他笑着说了一句话,只说了一遍,我却也记下来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猪八戒!
      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是多久?
      猪八戒又是什么?

      但所有的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我们心心念念的念想,似乎快要实现了。
      “长大”这件事,好像就在眼前。

      ——

      /贰

      我和我的伙伴都对自己的名字很感兴趣。
      我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便告诉他:爸爸说我的名字是他和妈妈一起取的。他们在这里生在这里长,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看雪。
      因为海南从来不会下雪。这几乎成了一个定理,这里就是不该会下雪的。
      我的伙伴说:那你妈妈一定很开心吧。她离开这里了。
      开心?这个词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着,一不小心就有一大堆记忆泼洒出来。她开心吗?
      她离开这里的时候,好像是挺开心的。我从她脸上除了开心,看不出别的情绪。

      我怔怔地答:是开心的吧。妈妈一直在笑。
      她总是一直在笑,不论从我残留的记忆里,截取哪个片段。
      所以他们不是离婚了。我说,所以他们不是离婚了。
      伙伴奇怪地把头凑到我脸前:你难过了?
      我将他的脸推开:难过什么?我才没有那么丢人。
      他笑嘻嘻地坐下,问:那他为什么不带你去?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我答:他都四十多岁了。而且他很忙,走不开。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四岁,他怎么就四十多岁了?好老。
      我小声说:我好像还有个姐姐。她被妈妈带走了。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那她为什么不带你去?
      我呆呆的看着他。是啊,为什么不带我去?
      为什么要把我留在爸爸这儿?
      我忽地恼了,推了他一下:关你什么事!
      他怂怂地看我两眼,小心问:你生气了?
      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伸到我面前。糖在他的手心稳稳地躺着,橙色的糖被,像雪一样。
      我看着这颗糖痴呆了。我没见过雪,可要我说雪一定要有颜色的话,一定是橙色的。和记忆里的小太阳一样,也和太阳一样。
      我一边冲他喊:屁!我才没有那么容易生气咧!一边快速地把糖抓走,狠狠地攥进手心里。

      我想起他和我讲名字的由来,忽地笑了。
      幼小的时候我们好像都是情绪易变的怪兽,上一秒还气鼓鼓的,下一秒就能开怀大笑起来。
      他也和我一块儿傻笑着,一边笑一边说:看来你真的没有生气。
      我板起脸:谁说我没有生气?我可生气了!
      他小声嘀咕:可是你说你没有这么容易生气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只好说:你真厉害,我还从没有讲不出话的时候过。

      他问:所以你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啦?作为我的朋友,你有好玩的事就要和我分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
      那会儿我已经看了点书了,也知道了他背的《论语》。
      我说,傻猪,你的名字不是《论语》里的一句话,只是像而已。
      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是在惊讶我懂的这么多,得意地望着他。
      谁知他吐了句:“你什么时候学会骂人了?!真没礼貌!”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我就骂你!蠢猪!傻猪!大猪头!”我抓住他的衣角逮住他就要打。
      他像个泥鳅一样飞快地甩脱了我的手。
      “你这个活泥鳅!站住!”我拼命跑,却怎么也追不上他。
      他回头朝我做了个鬼脸,扑通一下摔入海里。
      “哈哈哈!”我看他狼狈的样子大笑起来,从岸边捧起一捧水撒向他。
      他很快站起来,也拿水泼我。
      我们在黄昏下,落日下,清晨,傍晚,就这样欢快的追逐打闹着。海浪被我们远远地抛在身后,一晃好多个日夜。

      “呼——”我拎了拎粘在身上的被海水浸湿了的衣裤,单手撑在海滩上看着活泥鳅。
      他停止了泼水这项幼稚的活动,蹲下走了一圈,才又回到我身边。
      “给你!”阳光下他的眉眼炽烈,笑颜灿烂,像天边的远阳。
      我的内心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我有好多小太阳啊。

      “你怎么傻掉了。”他问了句。
      小太阳才怪!我气鼓鼓的说:“你才傻呢!”
      我这才看回他的手。是几块贝壳。
      “好漂亮啊。”我双目圆瞪,赞叹不已。
      要不是贝壳真的很漂亮,我才不愿意把这句话写出来。因为他往后总是笑话我口齿不清,每次都会扯出这句“好漂酿啊”。
      我说我明明说的是好漂亮,你耳朵不好还无理取闹。

      我握着他送的贝壳,挑了一个还给他。
      “送你。”我大气地说。
      他笑起来:“你这也太随便了吧。”
      “切,爱要不要。”我收回手。他拉住:“我要。”
      我又说:“晚了。没机会了。”
      他可怜巴巴的说:“我的大小姐,看在我捡贝壳这么辛苦的份上就给我一个吧……求求你啦……”
      我骄傲地一扬头:“叫我期雪公主。哦不,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是我最喜欢的童话角色,原因很简单,因为白雪。
      这个公主让我短暂怀疑了一下雪的颜色,但我很快说服自己:就是橙色的。

      于是他这么做了。
      我觉得他今天乖巧得有些过了,于是伸出手,给了他一个。
      “什么白雪公主,你这么黑!”他喊了一声跑开了。
      我真傻,居然还追着他跑过去了。一边跑一边作势要打他。
      不过这样的时光,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出现过。

      ——

      /叁

      我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言必行。
      我总是去海边守着,那么宽阔的一片海,海的这边是我家,沿着海走,可以到达他的家吧。
      那样长那样无垠的边界线,在儿时的我眼里,就好像是这个世界的大小。
      后来我知道,原来我是井底的一只小蛙,眼里的世界是那么狭隘,只有冰川一角罢了。
      看到一片云,便以为天空里只有这么多的云;看到一片海,便以为世界上的人都围着它生活了。
      我曾以为会下雪的地方,大概就是在海的那头吧。
      我尝试过沿着海边走啊走,走到我走不动了,也没有看到我伙伴的家,没有走到海的那头。
      于是我总是等着他。毕竟他说过,等我长大了,就带我去找妈妈,去有雪的地方。

      我再一次见到我的伙伴时,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他比我先到了,看上去经历了点儿人生大事。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言必行你怎么啦?你怎么好久不来,我等了你好多天。
      我那时只知道是有好多天,但其实他消失了半年。
      那半年里,我满了五岁,读了很多绘本和十万个为什么,知道了一些事情,也知道了雪是白色的,什么地方会下雪。
      我每天都会读不同的书,吃不同的菜,玩不同的东西,进行不同的活动。
      唯一不容改变的,是每天下午沿着海岸线走一遭,寻找我伙伴的身影。
      我想找到他。这个世上任何活动,在我眼里都没有和他聊天来得有趣。

      他不说话。两眼无神地望着没入海平面的夕阳。
      我有些急了:言必行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样好没礼貌哦。
      他还是不说话。他的嘴巴就像被缝上了一样。
      我忽然意识到他可能遇到自己跨不过的什么坎儿了,我得帮他解决。
      我耐心地问道: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遇到麻烦也要告诉好朋友,就像开心事一样。
      我又接着补了一句:就像你说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等到太阳的头顶也潜入海底,天边只剩金光灿灿粉亮亮的光时,他忽然张口,很是悲伤地说了一句:
      “吴期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吴期雪,我们不去有雪的地方了,好不好?”

      我呆在原地,不明所以。
      这回轮到我不说话。
      我小小的眼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很是吃惊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他张张嘴,有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
      泪水滴到沙滩上,一下子就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
      但是海水冲过沙子,为什么能留下潮湿的痕迹呢?

      “我奶奶生病了……”他哽咽着,很努力地说。
      他用手背狠狠地在脸上摩擦,可还是止不住大滴掉落的泪水。一串一串的泪珠顺着他的手背滑下,终于能在沙滩上留下一丁点儿印记。
      “我好怕……你知道吗?人是会死的……死了就是不在了……我怕她会死掉……”
      “我想带她和你一起去看雪的……可是她连走都走不动了……”
      他大声啜泣着,好似从没有这样担心,这样害怕,这样难过。

      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也好想哭。
      我看着他的眼泪滴到海滩上一下就没了踪影,看到和我嬉笑打闹的伙伴忽然遇到了我也解决不了的巨大难题,想到我还不曾见过他的奶奶一眼……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在那么短暂的几秒时间里被我想到,我忽然也好想哭。
      然后我就哭了。
      我想到他不带我去看雪而我也没办法时,哭得更厉害了。

      他见我哭好像有点急了,很神奇地没再掉眼泪,但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和哭腔:“吴期雪你……”他走过来扶起我,“你哭什么啊?”
      我扯起衣角在脸上抹了抹,有一滴眼泪流出来我就把它抹掉。因为我害怕看见它们落到沙滩上就消失不见的样子。
      “我、可以去你、家吗……我想、看奶奶、一眼……”我只觉得哭的喉咙有些硬。
      他答应了。那天晚上我就去了他家里。

      ——

      言必行并不住在海边。我和他走了很远的路,绕近一条偏僻逼仄的小巷。
      房檐上有水珠滑落,被水润过的地方亮澄澄的,让人好想伸手碰一碰。植物的叶子大多像是被翻新了一般,除了个别黑色紫色的叶子看上去还是萎靡不振的样子,连枯叶都更有生气。
      这里是海南,一个下讨人喜欢的雨、空气里含着饱满水分的地方。
      我在叮叮咚咚的下水道声里,跟着他走过一个个摇着蒲扇的爷爷,一个个摆满盆栽的窗台。

      他终于在一个破败的瓦房前停下。
      潮湿腐朽的木门上,沟壑纵横。长方形的一边被人为地上了一个铁制门把手,轻轻推开,吱呀作响道着它的年岁。有清新的空气涌入,吹散屋里无处可躲的浊气。
      没等他招手示意,我赶忙跑进屋里,四处张望寻找奶奶。

      我注意到一扇半开半掩的木门。
      我转头小声问言必行:“奶奶在里面吗?”
      言必行小心地点点头,和我一样小声地说:“嗯,她现在应该在睡觉!”
      我有些兴奋这样新奇的说话方式,几乎是用气音又说了一句:“我喜欢这样讲话!”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也用气声说:“我要给奶奶熬药,你要不要看?”
      我用力地点点头:熬药?我从来没见过的新鲜事儿。

      言必行像一条活泥鳅一样钻进了厨房,并且很小心地注意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他等了半天还没见我进厨房,回头看了看我。
      我正在鬼鬼祟祟慢悠悠地学着朵拉历险记里“捣蛋鬼”狐狸走路的样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他看见我这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碗都差点拿不住了,搁在一旁又冲着我一通笑。
      我加快步子跑过去,从一旁搬了一个小板凳学着他的样子摆好了,再站上去,有模有样地拿起一个研钵和里头捣药的棒子。

      他从一个药罐里抓了一把草药,又从墙上取下砧板和刀具,开始切药。
      我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你干啥子喔?这么危险的事。”
      他撸了撸袖子,认真地切着:“别跟我说话。”
      我大概是怕他切到手,真的没有再继续说话。
      他把那些草药都切成小段小段的了,关上厨房门就开始剁。
      我有点担心他会把刀甩出去,稍微站远了点儿。

      一直剁到草药稀碎,他才吐了口气,转了转手腕:“酸死我啦。”
      然后他把一部分草药放进我拿的研钵里,自己也拿了一个。
      我盯着他忙碌的身影,没头脑地问了句:“现在可以讲话了?”
      他看了我一眼:“傻。”
      “刚刚是因为切东西怕走神才不让你说话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第一次没纠结他说我“傻”的事。

      我学着他的样子磨起那堆稀碎的草药来。我的眼光不错,磨药比切药看上去要好玩多了。
      我看着他熟练的样子,有些犹豫地张口:你每天都要这样磨药吗?
      他点点头,很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研钵,和研钵里的草药。
      “以前一天要煮三次,早中晚各一次。现在一天煮两次,早晚各一次。”
      他说完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下午我可以去海边找你了。”

      我将注意力放在他熬药的前半句话上,问了句:“言必行,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的呀?”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问:知道什么?
      “你怎么知道奶奶生病要吃什么药一天吃几次的?你看书看来的?”
      他摇摇头,说不是。
      “奶奶说这是她摘的草药,喝这个就好了。她以前也经常熬给我喝。”
      “可是这没有用的呀,生病了就是应该吃药,吃药才能好的快。”我这些年经常生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也算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孩子,觉得对这件事我还蛮有发言权。
      他握着捣药棒的手停了停,小声地咕哝着说:“我们没钱……买不起药。”

      我忽然有点伤心。言必行没有钱就没有办法给奶奶买药,奶奶买药就好不起来了,好不起来我们就没办法带她一起去看雪了……
      我忽然觉得这事我好像很有办法,拍拍胸脯对他说:“言必行你不要担心,包在我身上!”
      “包在我身上”是我从电视里学来的一句台词,我觉得主人公们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很酷,就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困难能难住他们一样。
      我觉得此时我就像一个主人公,正在帮我的伙伴解决他遇到的难题。

      熬完药之后天色渐晚,再不回去我就快要看不清回家的路了。
      我不舍地和我的伙伴道别,言必行提出说要送我到海边。
      也是,我都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于是我答应了。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走着,我问他:“言必行,我明天还可以来看奶奶吗?”
      他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这样问,答道:当然可以啊。
      我又强调着问了一句:“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都可以来吗?”
      他似是被我的执着逗笑,认真地一字一句说:“当然、当然、当然可以,我们家永远欢迎你。”
      我也笑了。年少的我们似乎藏不住心事,哪怕是被路过的风飘过的云窃走,也要将心里的话吐尽。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旦遇到了他们想要关心和挂念的人,不在乎血缘不在乎关系不在乎利益不在乎是陌生还是熟悉,就会将他们时常挂在嘴边,不时提起。
      他们只在乎这个人。

      这里的晚霞极致绚烂,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从晚霞下,沙滩边,慢悠悠地走过,留下一步一个脚印。
      这种感觉实在很美好。虽然我们怀揣心事,面临诸多不确定和无可预料之事,但我们的心情是轻快的,像一只抓在手中的氢气球,一旦松手,就快乐地飘上天。
      后来我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浪漫。

      我们在一个地方停下。那里已经离我家很近了,我想让言必行快些回去照顾奶奶。
      我就快要和他说再见的时候,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轻声问,有些犹豫不定地,像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言必行……如果奶奶的病治好了……你能收回早上的话吗?”
      他有些懵。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奶奶好了,我们还要带她去看雪。”
      他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我觉得他不够坚定。我想让他坚定地回答。
      于是我搬出了《论语》。
      “言必行,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他摇摇头。
      “《论语》里的‘言必信,行必果’是说一个人说话一定要讲信用,做事一定要有成效。”
      “你的名字是说到就要做到的意思,懂吗?”
      我怕他仍不坚定,直接甩了一句狠话:“如果你不去,我也一定要去。我要拍好多好多照片,告诉全世界没见过雪的人雪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不告诉你。”

      他似乎是被我的话吓住了,连忙点头:“不行,我收回我的话。”
      我换了一张笑脸,内心有些窃喜。但我仍然严肃地问了句:“你真的确定吗?做人要有担当,以后的话你可不能再收回了,也不能说到不做到!”
      他又点头,小鸡啄米一般:“是是是,我一定会带你和奶奶去看雪。”
      “我一定说到就会做到。”
      拉过钩的事,可不准办不到了。因为一百年都不许变。
      我们挥挥手,是互相告别,是向不开心和烦恼告别,也是在向实现心愿打个招呼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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