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part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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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那天是周一，本来我以为他不会来的，因为下午他的航班就要离开了。我们坐在位置上等待广播通知升旗仪式的安排，静静的等待里我看着旁边空掉的位子，心里是说不出的落寞，我想那个讨厌的家伙现在应该在家里整装待发吧。
想起再没有人可以在我恍惚的时候把我拉回现实，没有人可以会让我在课上安静下来，专心听课，没有人可以不管不顾的给我听好听的旋律，想起那个美好的侧脸，想起这个坐在我旁边二年的同桌，想起他今天就要离开，想起我无法听到他的低低偷笑，想起我不能看到他的淡淡神色，内心里汹涌起无尽的难过，就好像窗外淅沥沥的暴雨，一刻不停的倾泻。
那么现在的他应该站在窗边看这场雨吧。
身边多了一团温热的湿气，我懒懒的投去一瞥。一时间无法动弹，他满身湿漉漉的，像往常一样拎着个包。
我移开放在他椅子上的手，深呼吸让自己稳住欣喜。然后我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今天怎么来了？
他一边抖身上的水，一边把包塞进抽屉，很习惯的说:垫板。
我把垫板恭恭敬敬的递过去，看着他疯狂的扇着风缓缓的说，今天发现档案丢在学校里，来取一下。顺便参加一下升旗仪式，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看着他一如往常的表情，一样不动声色的语气，还有坚毅而英俊的侧脸，心里的落寞又开始弥漫起来。
忽然广播里面冒出声音说，现在全体同学起立。
他放下手中的垫板轻轻敲着我的头说，起来了，发什么呆？
我挠了挠头，和他一起站起来。
国歌在雄壮的奏响，高低起伏的音符，学校广播杂乱的音质，都包围了每一个人。我微微侧着身看着和我并肩的他，我才惊异的发现，他比我整整高了一个半的头。我在他的旁边是那样的渺小和微不足道，那么他离开了以后应该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吧，忘记这个一直和他唱反调的同桌。
就在我低下头兀自伤感的时候，手被一层温湿的温度包围，手心里多了一份轻轻的握力，我还没来得及抬头，他用力的握了一下我的手，靠近着俯下来，声音凌驾在头上，我想我是很喜欢你的。
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旋，国歌陆陆续续的没了声，我也渐渐感觉手里温度在慢慢远离。等到广播里说，同学们可以坐下来了，大家都稀稀拉拉的坐下来。
我移开视线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玻璃窗反射出他收拾装备离开的影像，是沉重的思绪堵塞了喉咙，我想我连一句再见都说不出来。
他站起来，挎起包，敲了敲我眼前的玻璃窗就像以往那样，淡淡的笑着，别老是发呆啊。
我的浅浅笑容还没隐去，他对全班说了一句诸位，再见了。然后眼神停在我身上一小会儿，笑了笑就抽身离开了。
之后的记忆都在雨的洗礼里变得模糊而透明。
他急速的在学校的树下穿梭，拿着包顶在头上，换做平常我一定在心里笑他这样无用功，可是现在我只是看见他一点一点远离，就在他即将消失的转角，他忽然转过来对着在窗口怔住的我，用力的摆了摆手，雨下的很大，他摇晃的手在水的印象里融化成遥远的画面，一瞬间沉淀在心里。
他就这样在视野里彻底消失，我想我们没有再见的时候了。
身边的空位被女生填满，从此开始女生们的叽叽喳喳的生活。一切都聒噪而不复从前。
在极少的时候，会有人对我提起步臣，总是男生们一大清早就在班级里吼着昨天步臣来电话了，男生们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他在那个城市的新生活，新的同桌，在地铁里的奇遇，等等。
我也只有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获悉他的现状。
程老师很想念他，我想大家都看得出来。
课上总是说少了一个专心听课的小孩，有些落寞啊。
我们都明白他在说步臣。
我们也都挺理解他的，毕竟他当初和步臣的交情那是好的不可救药啊。听说他们两个人还在高二的暑假去自助旅游来着……
两个城市的距离，是要坐上好几个小时的飞机跋涉的路程。
在他离开的两个月后，接到围棋决赛的通知。
原本厌倦了比赛的我，一直以为能在决赛中与他相遇。连相见的场景都梦过无数回，想象他坐在我的对面，亦如当时的淡定，对我微笑然后落下致命的一子，将我击败。可是梦中的场景在现实里没有兑现。
我独自坐着飞机到了他的那座城市，在地铁旁边，在红绿灯下，在玻璃幕墙的光影里，都不曾遇见关于他的痕迹。
那个曾经在身边叽叽喳喳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有点不甘心，于是就这样一直一直的等待他的出现。我以为他会参加国内的赛事，每次有大赛的时候，我就踊跃的报名。直到在决赛的成绩单上看见陌生的名字，才有点灰心的垂下头来。
时光在等待里显得漫长，可是漫长终于也走到了尽头。我的高中在疲惫的等待里匆匆收尾，留下莫名的遗憾。
毕业会上，程老师和我们依依惜别。大家举杯的时候，我又想起步臣，这个离开了整整一年的家伙。我想起有一次在暑假聚会的时候，大家就是这样坐在一起，一边聊着，一边举杯。
那个时候，我坐在光线参差的树影下，看张爱玲的书，我看的正入迷，口里轻轻念着不错的句子。步臣弯下腰拿起我泛黄的书，轻轻笑起来，没想到你看这种书啊。
我没好气的夺回书说，什么叫这种书，这是经典，好吧。
他眉头一皱，惊诧的表情表示质疑。我把书背在身后，在树下信步娓娓道来那些张爱玲笔下美丽的句子，他感叹的做出鼓掌的动作，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文艺。
我看他对我佩服的表情，大方的说，诺，书借给你拉。里面有我划线的句子，好好欣赏一下。
他被我硬塞了一本书，不情愿的看着我做了一个不用感谢我的表情。
只是第二天，他就把书还给我。
我惊诧的说，这种经典，您还不满意？
他有些尴尬说，那个，还行。反正你就自己看吧，搞不懂你怎么喜欢那么深奥的东西。
深奥。就是深奥所以才想了解啊，你难道就没有探索的精神么。我拍拍他的肩，一脸正色，拿出你在化学实验室里和老师刨根究底的态度吧。
不一样。他丢给我一个背影，跑出去和他的同伴们打球去了。课桌上安静的躺着我那早就发黄的老书，在默默诉说它风华绝代的精彩。
是阳光漫射进教室，忽然就觉得怅然若失。
而现在，依然是温柔的光线走进视线，我抬头看着窗外如水的月色。包间里的大家已经乱了套，东倒西歪，有些人忙着彪歌，有些人已经直挺挺的横在沙发上补眠。
糟糕，这么好的时刻，怎么去想起那些陈旧的事情呢。
有些人，终究会在某些场合失约。
有些人，终究会在某刻缺席。
他似乎忘记了，是谁信誓旦旦说毕业要一起点亮照亮未来的孔明灯。是谁说，毕业之后要集体共赏明月，要像王羲之一样，每人赋诗一首，说是要书写成一部《月下赋》，当时班级个个呕吐，说自己背诗都记不住，还写诗？是谁激动地说，同学们，正是因为我们长年累月受到诗赋的摧残，所以，我们就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百年之后，我们集体创作的《月下赴》被当作名人遗作选入课本……是谁一直一直在临近高考时说些激励的话，是谁说即使毕业也不代表忘记，是谁说就算离开仍需调动通讯抓好联系。是谁自恋的说要和我来一场棋盘上的硬仗。
是谁说和我一样喜欢雨季里的南方小隅，毕业后的第四年一定要去踏踏那里的山山水水。说不好，会在那里遇见。
可惜，他不是似乎忘记。
而是，一定忘记了。
忘记那时候我听到以后的震撼，我仿佛手握无限力量，摆在眼前的压力和担心，都就此停摆；忘记我微笑的点头答应，口口声声叫着，到时候看谁会失约啊！
忘记谁别过脸去，轻轻的笑起来。我在旁边挤眉弄眼，搞什么，笑就笑么，还学人家小家碧玉，笑不露齿？
忘记谁马上恢复死德行，什么啊，你也知道小家碧玉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行为，还说我。我是看你龇牙咧嘴，忍不住。
受够了。我一蹿起来，扬起巴掌正中他的背。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他一个转身，一只手捏住我的手，我的手心有些温湿，轻巧的滑出他的魔掌。
忘记谁得意的说，以后没什么本事，就别较真了。
改天真碰上一人和你一个脾气，你就死定了。
我拿书拍过去，不用你担心。
真糟糕，有在兀自想念某个人了。或许，他也在庆祝自己离开背书包骑单车的日子吧。
我起身，混乱的音律，涌动的人潮，不安的情绪，一点一点把我包围在一个恍惚的空间里。有人拉过我的袖子，是老师。
老师捂着耳朵对我大声嚷，简影，听得到么。
我也捂着耳朵狂叫，听得到。
结果是，所有人都停下了，看着我们两个莫名其妙下去。
我们挺不自然放下耳朵中的手，至此大家才真正回复正常，开始侃东侃西的。
猝不及防，有人问，这一年，歩臣怎么样啊。那一秒之后，七嘴八舌的又来了。重整的思路好容易恢复正常，一下子被打乱。
老师颇有大将风度的做了安静的手势，人群中沉默了一秒，下一秒继续爆发。
这下子程老师跳上茶几，视死如归的说，求你们了，听我说啊。
被吓到的我们开始进入程老师跳跃性的逻辑思维叙述中。
什么，几经辗转到现在的城市，什么为学业放弃棋赛，什么突然又搬了新家，养了可爱的狗，有的没的全部乱说一气。
我平静的说，他考哪了？
老师喝了口可乐说，不是很清楚，现在成绩不还没出来么。到时候知道就告诉你。等下跟你说件事。
『四年后』
一晃多久过去了，而那个记忆朦胧的少年也渐渐淡去。自从脚伤后就暂时离开了围棋的赛场，四年前的车祸伤口，仍然隐隐作痛。
已经忘记了那年毕业会时如纱的月色，忘记了老师有些嗫嚅说，其实歩臣那小子，一直记挂你呢。他那臭家伙还不让我说。
所以我忘记了是什么情绪会让我恍恍惚惚的回家，忘记了为什么听到长鸣，看到渐行渐近的车灯，即刻想起曾经在天桥看过的满市霓虹，以至于闭上眼感受的风也一如当年，沉醉的迷糊过去了。
醒来才发现，自己安睡在医院，四周是紧张兮兮的大家，距离我出事已经四天了。我就这么大睡了96小时，父母开心的又蹦又跳的。冲出去找医生……
老师松了一口气，递给我一张祝福明信片，上面熟悉的字体写到：
请早日康复，快点好起来。
等下次同学聚会我一定会到。（帮我转达给同学们）
我希望不要被当时言中，轮椅一定与你无缘的。
乌鸦嘴。
我笑着想，这个乌鸦嘴，竟然还记得那时候他说过我熟练的动作就好像残疾人坐轮椅而引发我们恶语相向的事情。
我若不经意的说，怎么他会寄明信片，旁边人语气怪怪说关心你啊。
等我在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几句话时，我忽然想起了我忽然想起了那时候他还我张爱玲经典时的表情，很久的后来他说起这种女生读物时一脸的疑惑：“真想不通为什么你们非要这样研究爱情，随遇而安不是很好？”
他一脸的不解和认真让我有点想笑，我像是耐心解答一般说：“那多浪漫呐。”我故意把尾音拉长让他恶心了一把，又补充说：“你不知道古代诗人的藏头诗很多都是用以表白的，看看人家古人都有那种情怀，你这个迂腐的木头估计要打光棍一辈子喽。”
他只是听过就罢了。原来时隔那么久,他依然记得我这个不讨好的同桌,那些片断他能记得.可是如今他用那三句简简单单的首字拼凑出最朴素的“请等我”让我觉得心安，然而依旧失约的他让我的等待更迭成遥遥无期。
高中毕业之后的我们像是风中飘散的花瓣，各自蜿蜒不同的风向，飘向各自的远方。
大一充满期待的我。
大二碌碌的生活，偶尔的时候会想起那个请等我的心动语句。
大三在空虚和微薄的希望里消磨。他的笑容时常在闭上眼睛的刹那闪现，让我错觉他在我的身边。
大四的平淡而终。
在正式走上社会的那个盛夏，我想起南方小隅之约。那个老是背约的家伙一定是不记得了。早已中断的联系，无法启齿的问候，让我们对彼此都渐渐淡却那段美好的约定。
可是我整装离开大学所在的城市时，夏日里浓烈的阳光还是让我想起了他。所以还是释然地决定去曾经向往的南方小城，去那里的山光水色间告别那一段没有结局的单恋。
就好像是对着寂静的山谷大声的喧嚣，仿佛一场回忆的祭奠。
终于要放下了，放下存了四年的思念，放下多年的等待，一如是储蓄罐中积存的许愿硬币刹那间的簌簌下落，释怀的有些晃眼。
等。在某时某刻，在某处某地。
于是就这么背着大大的旅行包踏上南方潮湿的小桥，在农家旅店听破晓的美丽，欣赏黄昏的时分，只是我的身边没有他，没有他在身边的聒噪，没有他在身边的吵闹，没有他兑现的随口誓言。
一日复一日，知道他的健忘，明了他的秉性。他真的失约了。
那么就一个人绵延在缓坡上听风的呓语，一个人摇曳在湖中心看水的涟漪，一个人蜗居在木舍尝南方菜的清淡。
不想离开这么美好的地方，不仅仅因为它是我们心中曾共同的国度。
时间流泻而过。
窗外的薄雾还没有消散，有鸟儿在窗边轻轻吟唱。
爱晨读的我起了个大早，披着外套就站在旅店的草坪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捧着我最爱的书坐在石椅上默念着句子。
于千万人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
“你也在这里么？”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曾经在我出神时唤我回到现实的男生，他现在就站在距离我不到一米的树下，依然是老样子，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伫立在那里对我微笑。
太阳破晓，柔和的光泽在他的发梢蔓延成一片金色，山谷在那一刻寂静无声。
只有那一句在默默的绵延。
你也在这里么。
在这里么。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part 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