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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抛砖引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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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跖掉下去十秒有余,易梦仍未听到水花声,她探了探头俯瞰下方,只见一道灵巧的影子在房檐上潜行,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
凤凰缓缓滑行向下,离蜃楼越近,宫闱越显宏伟巍峨。明明是夜半无人时分,蜃楼却灯火通明,万千枚灯笼悬于屋檐之下氤氲出一片赤红,借着光隐约能看见一两人秉烛提灯巡游。
易梦担心被他们的探照灯照见,埋低了头俯趴卧于鸟背之上。她一侧脸,见白凤也罕见地改站为坐,便知此行凶险系数不低。紧张之余易梦手心隐隐盗汗,她忙拿手在袖上擦了擦,问白凤道:“天宗人宗阴阳家素来不对付,大人可知陈平是如何说服逍遥掌门与晓梦来这的?”
白凤知却不答,耸耸肩道:“他们道家想怎么斗是他们的事,不必上心。”他顿了顿,低头看向易梦道:“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
这人把盗跖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去都不曾给预警,此番却好言好语地同她说话,易梦心下一紧,脑子里一溜烟窜过了一道[前方高能]的弹幕。她本是趴着的,此刻仰头做谨听状:“大人请说。”
“一会儿登上蜃楼后你即刻去找月神易魂。我知道蜃楼夜景甚美,但你别东张西望耽搁了要事。”
易梦本以为是什么严峻的事,听到这么个叮嘱后忍不住眉梢一弯,信誓旦旦道:“一定一定!”
“还有另外一件事。”白凤顿了顿,“待你易魂,我们就把伏念掌门送回小圣贤庄,然后一走了之,从此游山玩水再不理人间事好不好?”
易梦怔了怔,脸色都白了几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好。”
“不好?”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读书破万卷,易梦阅过的言情小说让她在听到这种约定句式时顿生警觉,顺势指引白凤举盾防刀:“大人你不要立flag,这太像flag了。你快把话收回去。”
易梦的前半句白凤没听懂,后半句不敢苟同,于是反问道:“说出去的话怎么收回去。你说的话难道也可以收回吗?”
“不是——”
“那不就是了。”白凤向她逼仄几分,问道,“先前你求我来见你,我来了。而今你却不愿与我同去,为什么?”
若是细听他的声音,当能从中听出七分气势汹汹,两分求知若渴,以及一分几不可察的委屈。然而易梦只听出控诉之意,她仔细回忆了片刻,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
她什么时候求他来见她了?她唯一一次求白凤做的事也不过是把少女漫还给她。
哇这人怎么张口就来!
明明他之前不这样的。
肯定是被陈平带坏的!
易梦登时有几分义愤填膺,她全凭脑补与成见完成了有罪推定,紧接着在心底大大方方原谅了白凤信口开河无中生有的操作,选择了求同存异:“我愿意和大人一起游山玩水,我只是不希望大人把话先说了。”
白凤脸色顿缓,好奇问道:“却是为何?”
易梦不知该如何跟白凤讲解flag这种事情,冥思苦想一番后以她的前一份工作做喻:“因为…因为我老板老是给我画饼。大人你知道什么是画饼吗?”
白凤摇摇头。易梦便抬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这里有一块香喷喷的饼,大人看见了吗?只有聪明人才可以看见哦。”
白凤脸露鄙夷之色,谍翅却从不知哪个角落窜来,朝着易梦画出的那个圈飞了两个来回,最后失落地抖抖翅膀停在白凤肩上,脸露鄙夷之色看向易梦。那一人一鸟的表情竟如出一辙,易梦捂嘴窃笑两声,继而清了清喉咙说回正题:“这就叫画饼啦。我在阴阳家的日子总是听星魂大人同阴阳家的弟子们说在阴阳家待着的妙处,一会儿说酬金不菲啦,一会儿说可结识权贵啦,一会儿说得以面圣啦,一会儿说前程无限啦……凡此种种,一次次给人念想,又一次次不兑现,是不是很过分?”
“你是怕我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不不不…大人的人品我信得过,大人是打工人,打工人都有说一不二,说六点下班就绝不六点零一走的美德。岂能和资本家一概而论!”易梦见跟白凤解释不清楚,摆摆手赔笑道,“是我举例不当,望大人海涵。但不管怎么说,Action speaks louder than words。”
“什么?”
易梦不慌不忙,故技重施道:“阴阳家的咒文,念一念用来祈愿诸事顺遂。”言罢她还偷偷观察起谍翅的反应,唯恐它是双语鸟把她的把戏当场拆穿。
谍翅不吱声,白凤却道:“那你未免也太术业不精了。”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路予易梦看:“看见那些车马没有?那是中车府令的兵马。他们出现在这只能说明诸事不顺凶多吉少。”
易梦顺着白凤指的方向瞅了瞅,惶惶然之际还不忘申辩一句:“冤枉啊!又不是我把他们给念来的。”
“但他们是冲着你来的。”白凤耸耸肩,眯眼估量起凤凰与蜃楼之间的距离。待他以为继续下降会有被蜃楼上的巡夜人发现的风险时,抬手摸了摸凤凰的脖子,那灵鸟领会了他的指令,懒懒垂了羽翼顺着气流在蜃楼上方盘旋。
“我们可以下去了,你站起来。”
易梦听目的地到了,欣欣然站起,甫一起身却见自己离蜃楼还有约莫三层楼高的距离,吓得脚一软一屁股又跌坐回原地,连滚带爬往中间靠了靠:“这也太高了吧!这怎么下去?”
“跳下去。”
“跳下去?!从这儿跳下去会摔死吧。”
“方才我的好兄弟不是跳给你看了?他不是还活蹦乱跳吗?”
盗跖那是跳下去的吗。他是被你推出去的吧?!如此一来“好兄弟”一词在这句话中便显得格外突兀,格外阴阳怪气。而且人和人之间能比吗!人家盗跖那是身轻如燕的梁上君子,伏念修的又不是轻功流!
纵然易梦百般不情愿,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战战巍巍爬起来,俯视近在眼前的蜃楼无论如何就是迈不出那一步。白凤见她踯躅不能动,颇为友善地助了她一臂之力。那一推尤为轻柔,导致易梦扑出去时都没意识到自己是被推出去的,她下意识闭眼,只体会到一瞬间的天旋地转,都还没来得及害怕双脚便已触碰到地面。她心颤脚更颤,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缓了好一阵才回过魂,死机的语言系统也终于重启成功,开口第一句便是:“呜呜呜这也太吓人了。”
“多试几次你就习惯了。”
“多试几次我阳寿都耗尽啦!”易梦连连摆手,笃定道,“不可能再试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试了。”
白凤莞尔,他刚想同易梦谈及自己初次御风时的经历,忽地瞥见转角处走出一人来,顿时神色一凛松开搭在易梦腰间的手。他一厢向前一步把易梦挡在右后方,一厢拾了一枚羽刃严阵以待。待那人走近了,见到白凤先是被吓了个激灵退了半步,继而站定身子,疾步上前迎他道:“大人你怎么才到啊!易梦人呢?”
不等白凤回答,陈平的视线已不自觉越过白凤的肩膀,落在了其背后伏念身上。陈平茫然地盯着着伏念看了看,蓦地恍然大悟,得解的同时忍不住弓下腰,捧腹大笑。他越是笑得前仰后合,易梦越是觉得憋屈,奈何她惹不起陈平,遂以白凤为屏障,躲在后边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陈平好不容易止了笑,饶有兴趣道:“易姑娘,你怎么成这模样了?”
“我哪知道。”易梦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借着伏念的威风吹胡子瞪眼道,“这不是拜阁下所赐吗?”
“易姑娘,你若化作张子房的模样,这事便与在下有些瓜葛。”陈平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可你化作伏念掌门,这事便怨不得在下了。”
陈平没说几句嘴角又忍不住噙了笑,他遂将头微微转至一旁避免直视伏念的尊容,抬手招呼易梦道:“你过来。”
易梦站如青松咬石,纹丝不动。她不配合,陈平也不恼,只淡淡笑道:“罗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若让他们发现姑娘在这,你还想易魂吗?”易梦撇撇嘴,嘴硬道:“或许他们认不出我是谁呢。”
“或许他们认不出。又或许他们认得出,之后一石二鸟直取你项上人头,杀你的同时顺便除掉伏念叫儒家大乱。”陈平笑道,“你想赌一赌哪种可能更大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