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他的传记作者 ...

  •   他感到自己被轻视过吗?他曾经因为缺乏确凿的印证而不安吗?他因为随时会到来的离开和漫长的等待而孤独吗?他感到灵魂的寒冷吗?
      因为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丁点,所以理所应当的,姑且当做没有,像他的存在一样微不足道。

      「我恐怕不能很好地理解你的意思,福尔摩斯先生?」莫里斯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唔,我不否认自己的发音并非十分地道。」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句,把那根棘手的荆棘条丢给了罗平。
      「是啊,我甘拜下风,」罗平讽刺地笑了一声,「别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嘛,莫里斯——虽然我现在有点搞不清你在为什么而生气——为什么不继续记录我的故事呢,先不要急着拒绝我,我将要你记录的也许是一个跨国阴谋呢,莫里亚蒂教授在巴黎有一个大计划,是这么说吗,歇洛奇?」
      「这事尚不明确。」
      「但总归不虚此行,歇洛奇。」
      「亚森——?」莫里斯被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一唱一和搞得一头雾水,「亚森——也就是说你这次回来只是为了让我继续写你的故事吗?」
      「你大可以这么理解,莫里斯。」
      「只是这样吗?」
      「显而易见。」福尔摩斯抢在前面回答。
      「可是——」莫里斯把双手撑在身后的写字台上,咬紧了下唇,「我现在受编辑委托,正在写一些短篇,我暂时不能记录你的故事,亚森。」
      「那没有关系,你就像往常一样等我们解决了之后听我慢慢讲给你好啦。」
      莫里斯在花了比思考这件事所需的多的多的时间去沉默之后,终于开口答应了,只是声音中有一丝透着压抑的苦涩。
      「好吧。」
      透过他身后的窗子能看到旅馆前面的广场,依旧没有什么人,只有喷泉独自发出簌簌的声响,水柱从池底冰冷而逼仄的管道里努力地向上攀爬,从华丽的石质开口里喷射出来,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沾满阳光的弧线,最终摔落在池底,回到它自己的原点,粉身碎骨,一场徒劳。

      「我可以说你发现事物本质的技巧退化了,或者本来就是我的期望过高吗?」
      在回阿勒贝住处的路上,福尔摩斯免不了开口挪揄罗平的行为,而罗平则不以为然。
      「我不认为你能,歇洛克,我亲爱的歇洛克,」罗平反唇相讥,「我不会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你不觉得你现在需要担心的是那个大夫吗?」
      「如果你记不住英国人的名字,我可以慷慨地一遍又一遍提醒你他姓华生——」
      「华生——」罗平打断他,「华生医生就住在那家旅馆里吧?我说的没错吧?」
      「什——」福尔摩斯停下来,吃惊地看着他。
      「继续走,」罗平拉着他的手肘迫使他继续前进,「别停下,我们的时间可耽误不起——我一直能看见你脸上的表情呀,歇洛奇。当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敲错了门的时候,那个开门的年轻人你好像认识,但是他却不认识你,这挺有趣。那屋子里一定至少有两个人,我听到有人问了一句,那是英语,我听得懂的呀,歇洛奇。那一瞬间你的脸色就变了,只要视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来你有多么慌张,你急着把门关上,一点礼貌风度都不讲。那么,那个临时调换的房间里一定住着一个你认识却不愿你让他发现你——或者是被他发现我在你旁边——的英国人,加上开门的年轻人在他认识你之前就被你认识了,那原本是莫里斯的房间他们一定是在莫里斯回来之前住进来的,才导致莫里斯换了房间,而莫里斯离开并没有多久——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得出结论就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了,你的表情我可以解读为嫉妒吗?你有时候太低估我了呀,歇洛奇。」
      他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那套推论,得意洋洋地看着福尔摩斯,福尔摩斯的表情却越来越阴郁。
      「如果我们非要和这种关系纠缠不清,你为什么——」福尔摩斯有点暴躁地看着他,「——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不放,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观察一下莫里斯呢?」
      「莫里斯?啊——这不公平——不公平呀,歇洛奇,你叫他莫里斯,却叫我‘罗平’,你怎么不叫我‘罗平阁下’呢?你要知道即使你的口音有一点生硬,叫起‘亚森’来还是十分迷人的——」
      「如果你执意要转换话题的话,我似乎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观察的结果的必要,不过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莫里斯有点爱上你了吗?」
      「莫里斯!‘爱’!这个词居然会有一天从你口中飞出来,而且是在接近九点钟的巴黎的大街上,歇洛奇!」
      「你逃避重点的本领比逃跑的本领还高,」福尔摩斯再次停下来,「我们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互相指责的——」
      「走!」罗平突然粗暴地扯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停下来,继续前进,「什么让你分心的那么厉害?你没有看见后面那个跟了我们两条街的人吗?」
      「什么?」
      福尔摩斯一边重新拔腿向前走,一边回头扫视着身后,这条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身影,两个衣衫褴褛的老妇瑟缩在门洞里,面包店的老板正忙着开张,上身脏兮兮的工人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巴黎尚未完全苏醒。
      「是那个东张西望的工人吗?」福尔摩斯低声问。
      「不,是那个低着头的人。」
      福尔摩斯再次迅速地回头扫视,发现了那个藏在建筑物阴影中的人,略微弯着上身,低着头,宽檐帽挡住了脸,无法分清楚男女和年龄,但如若他站直,应当高于五英尺十英寸,他那稳健轻捷的步伐也充分说明了他不可能是老年人。
      「跟了两条街了。」罗平装作交谈的样子告诉福尔摩斯,「会是莫里亚蒂教授的手下吗?」
      「有这个可能,他一向习惯于暗中行动。」
      「啊,这么说,他们并非放松了警惕,我们之所以能那么容易地进入巴黎,完全是因为他们想刺探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我觉得像是提防我们有什么行动。」
      「也许如此吧——这边!」罗平拉着他拐进一条小巷。
      「要甩掉他吗?」
      「我们从荣军院那条街的后面绕回阿勒贝的住处去,一个亨瑞就够了,我可不想让阿勒贝被他们盯上。」
      他们沉默地穿过那条小巷,一只乌鸦不知道从哪里嘶哑地鸣叫着起飞了,暗处的狗吠正在挑衅。他们到了对面的一条街上,这条街要破落不少,旧风琴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灰扑扑的窗框里飘出来,他们的步伐加快了一些,但在拐角的时候那个佝偻的身影又像幽灵一样地出现了,步伐仍然有条不紊,会是巧合吗?两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这个人也许有一双能够穿透砖石的眼睛,或者猎犬一样的鼻子,他身上有枪吗?
      罗平凭借着对巴黎大街小巷的熟稔,绕出了一条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线路,其间他们还喝了杯咖啡,就差到西岱岛上的圣母院里转一圈了,那个身影依然如影随形,最终在他们从阿勒贝住处所在的那条街中间的小巷穿出来时,那个低着头的身影没有再出现,而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
      「成功了。」罗平咕哝着敲响了公寓大楼的门,看门人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了。
      福尔摩斯踏进大门的一瞬间,那个身影却从他们刚刚穿过的小巷里走了出来,他慢慢地踱到街道上,顺着道路走了下去,他看没看到福尔摩斯和罗平进了公寓,谁也不知道。

      福尔摩斯进了房间的第一件事并非是和一脸疲倦的阿勒贝打招呼,而是冲到每一扇窗前,把窗户关上,窗帘拉紧,让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你在怕什么,歇洛奇?」罗平一脸不屑地倒进沙发,挥了一下手示意阿勒贝坐下来。
      「一位神枪手。」
      「在郊外拿我们练习猎狐狸的那位吗?」
      「非常正确。」福尔摩斯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们现在还舍不得射穿我们的脑袋,不然刚才在街上他们就这么做啦,歇洛奇。」
      罗平无忧无虑地把头枕到自己的手臂上,而福尔摩斯摇了摇头,无法明白他怎么能那样安之若素。
      「你不理解他们对悄无声息和毫无破绽的执著追求。」
      「好吧,我不理解,我觉得他们现在在做的所有事,就是在等着我们把珠宝藏在身上,在出门买面包的路上让它们从口袋里滑出去,他们在第一时间捡到就成功,歇洛奇。」
      福尔摩斯没有回应他,他闭上眼睛,感觉像是有许多瘦小的鱼在脑海中的旱地上不要命的挣扎着,让他接近发疯的边缘——不,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讽刺和自信,他需要他的传记作者,他需要他在他面前,认真地聆听他的每一点思绪,提出一个又一个微小、具体却关键的问题,用来润滑他思考的机器——火药的运输在什么情况下会遇到困难呢?非官方。它能被用到什么地方呢?不,他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历?他忘记了。他为什么会在华生那里?不,这与那阴谋无关——
      他确定自己一定是逐渐地沉入了睡眠,因为他向自己提出的问题越来越不着边际,而他的双腿慢慢失去了知觉,他大概是被睡意和烦躁同时及垮了。
      「他不可能呀。」
      半梦半醒之间,他说似乎听到罗平在低声说什么,是在对案情进行推论吗?他很想去拿起房间里的珠宝和信件再推敲一番,可他的手臂似乎不听使唤。不,不,罗平是在自言自语。
      「……他不可能呀……或者说,我永远不会让这可能性增长起来……」
      他在说什么?
      「……我可以拉着你躲避追踪……我可以在调侃你的同时了解案情……的确是这样呀,歇洛奇……我明白我在你面前被子弹射中你不会过于慌张……我可以站在你背后和对方搏斗……但是莫里斯……我怎么能让莫里斯卷进这种生活呢……我没有权利……」
      「我们正要准备经历一场战争呢,老板。」
      那是阿勒贝摸不着头脑的声音,接下来的对话他恐怕听不到了,就让他在椅子上思考着睡去吧,他习惯这样,就这样,告诉哈德森太太后天晚上七点半我再吃晚餐,我亲爱的华生。

      罗平在清早从毯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房子里依旧一片寂静——阿勒贝房间里的那张床又独自度过了一个悠闲的夜晚,福尔摩斯用一个独具特色又危险地平衡着的姿势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则在一片混乱和推测中倒在沙发上,阿勒贝出于手下的忠贞和胆怯只好睡在了地上,他们三个奇形怪状地睡在了客厅里,而卧室里的床空着,多么古怪而滑稽。
      罗平用双手蹂躏着自己的脸部肌肉好让自己清醒过来,除了阿勒贝正乐天知命地蜷在地上,这房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卧室里也没有飘出来危险的烟雾,福尔摩斯不见了。
      「哦,他去亲王旅馆了,这个口是心非的英国佬。」
      罗平心情恶劣地自言自语着,走进卧室,准备研究一下那信件和珠宝,比那个人先一步得出答案该是一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啊,但是他这股孩子一样的争强好胜之心在进门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桌上干干净净的,既没有包含着秘密和阴谋的信件,也没有什么珠宝,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休伦大街七号。」
      他咕哝着眯起一只眼睛,抬起头,窗外浓重的灰色包裹着头顶的天幕。
      今天将会是个阴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他的传记作者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