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蔷薇 右手玫瑰》木光

62、第六十二章

　　季沫馨哄然希睡下后来到房间，见尚卓不在，仔细一看他正站在阳台上。

　　宽松的白色居家裤在晚风中微微摆动，灰色的T恤衫，宽阔的肩背，修长的身体，这一切在黑暗中都显得格外鲜明。季沫馨木然地看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竟走了神，走近他。

　　“还不休息吗？”她轻声问。

　　尚卓侧过脸，黑亮的发衬得侧脸轮廓清晰俊逸，淡淡一笑：“还不困，然希睡着了？”

　　“嗯，一直缠着我给她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听了一半就睡着了，手指头还是要放在嘴里才安稳。”

　　“看来她真的很依赖你。”尚卓眼眸一转，望向外面的大海，眸底暗涌着忧郁的气息。

　　“我不是她的妈妈嘛？”季沫馨淡淡道，“我很喜欢她依赖我，这至少证明我是个合格的妈妈。”

　　“这三天来她真的很快乐，就好像之前的那场事故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一样。”尚卓安静时一贯低沉的嗓音，季沫馨此刻觉得没有任何的声音能比它更动听了。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她还这么小，忘记那些残酷的记忆或许对她来说更好一些。我想，她的爸爸妈妈一定也不希望她活在痛苦的阴影中吧。”

　　尚卓叹了口气，转脸认真地看着她：“你收养她好不好？”

　　季沫馨怔住了。然希这么可爱，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只是，她联想到了艾然，心里不免难过。她心里知道，自己终究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妈妈，更没有信心可以给然希一个明朗的未来。

　　“我……我不能收养她，我不配做她的妈妈。”

　　尚卓见她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心知艾然的事对她打击有多大，而她们母女间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多事，他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夜里，突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海面上被风暴掀起了巨大的浪涛，狂风怒号的声音从海上传来，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季沫馨倏然惊醒，听见楼下隐隐约约有孩子的哭声，猛地想起了然希！她急忙起身下床，这时尚卓也醒了，随着她一起下楼，来到然希的房间里。

　　一打开灯，见然希正满脸泪花地缩在墙角，双手捂着耳朵，害怕地哭喊着妈妈。季沫馨连唤了她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扑进她的怀里。

　　“妈妈，我好怕……”然希搂着她的脖子，哭着说。

　　季沫馨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然希乖，别害怕，妈妈在这里，就在你身边，还有爸爸，爸爸也在，他会保护你的。”

　　然希揉着泪花，渐渐停止了哭声：“我最怕打雷了，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就是因为打雷才会住进医院的，我讨厌打雷，我恨死打雷了。”

　　季沫馨回头和尚卓交换了个眼神，他表情依然平静，伸手揉了揉然希的脸：“然希要学会勇敢，打雷不可怕，只要你不害怕它，它很快就会离开的。”

　　“真的么？”

　　“当然了，你听现在它不是已经走了吗。”

　　尚卓话音刚落，只听见轰隆一声，外面又是一声巨响。

　　然希吓得搂紧季沫馨的脖子，好大一会才转过脸，嘟起小嘴看着他：“爸爸骗人！”

　　季沫馨担心然希再被吓到，只好将她抱上楼和他们一起睡。

　　然希睡在两人中间，紧紧抱着季沫馨的身体，缠着她给她讲丑小鸭的故事，可能是哭累了，没听多久就又睡熟了。

　　季沫馨望着她可爱的脸蛋忍不住轻轻亲了一下，对尚卓说：“以后如果我想她了，可不可以去看她？”

　　“可以。”

　　“会有别的家庭要领养她么？”

　　“或许吧。”尚卓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季沫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翻身望着天花板轻叹，胸口堆积的酸涩感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过了今晚就要跟然希说再见了，还有身边的这个男人，这幸福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的三天，纵然她千般不舍，下个日出时，一切终要划上句号的。

　　她翻身背对尚卓，任凭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眼泪还是不断地流出来。

　　尚卓凝视着她微颤的肩膀，伸手想要去安抚她，却僵在空中，心陡然痛了一下，又怔怔地收了回来。

　　尚卓心痛如刀割一般，彻夜未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尚卓重又睁开酸涩的眼睛，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然希和季沫馨。

　　然希的睡脸就像芭比娃娃一般可爱，而那张清淡的脸，安然依旧如往昔，散发着动人心弦的美丽。

　　这一刻，多么美好，即便是短暂的，也觉得无比幸福。

　　尚卓转身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拍摄功能，拍下一张张照片，季沫馨的鼻子，眼睛，嘴唇，还有她的侧脸……最后轻挪身体靠近她的脸，拍下一张三人的全家福。

　　探身在季沫馨和然希的脸上分别印下一个吻，眼眶不觉地便红了，心里装得满满的，嘴角露出释然的笑容，起身下床。

　　季沫馨早晨醒来的时候，然希还睡得香甜，却不见尚卓。下楼来到客厅里刚喊了两声，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正是那天到机场接她的那个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季沫馨已经猜出了大概，却还是怔怔地问道。

　　“哦，是尚先生他让我来接你的，你和小姐回程的机票也已经买好了。”

　　季沫馨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请问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季沫馨脑子里嗡嗡直响，只答了声好，转身上楼去，心空了一片，沉重的失落感闯了进来。

　　飞机穿行在高空云端之中，季沫馨只微闭上眼睛，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就又在脑海里慢慢铺展开来。似乎是不愿再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之中，她蓦地睁开眼睛打断纷乱的思绪。

　　突然间觉得周遭寒气袭人，她只感到一阵凉意从身体的每个关节处往体内渗入，不禁将罩在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

　　然希趴在窗户上好奇地往外张望，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冷呀？”

　　季沫馨伸手抚了下她的脸：“因为我们现在在很高的地方呀，越是高的地方就会越冷。”

　　“要是爸爸在就好了，爸爸的怀抱最温暖了。”

　　季沫馨一愣，是啊，那个人的怀抱曾经给过她短暂却幸福的温度，而现在一切都已冷却，仿佛生命走进了严冬，永远告别温暖时光。

　　那个人的怀抱永远不再属于她了。

　　下了飞机，医院里的一位护士来接然希。然希没有哭闹，很乖地让她牵着手带走，临上车时转过脸望着季沫馨，眼神里满是失落和不舍。

　　“妈妈，你会来看我吗？”然希可怜巴巴地问，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季沫馨心里酸酸的，点头道：“然希要听阿姨的话，我很快就会去看你的。”

　　“嗯，那你一定要和爸爸一起来哦。”

　　见季沫馨答应，她才开心地笑起来，跟她挥手再见。

　　从机场回到住处，季沫馨只觉得浑身无力，疲惫不堪，丢下行李便到房间床上躺下。刚闭上眼睛，手机响起来，她起身从包里拿过手机，微微一怔——是艾然打来的。

　　“艾然。”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心想艾然是不是原谅她了。

　　“是我……”艾然声音淡漠地道，“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之前的事情我会把它统统忘掉，我，我不怪你了。”

　　听到艾然这么说，季沫馨心里既开心又苦涩，纠结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然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尚卓已经答应我，等我伤好出院，他就会和我订婚……”

　　季沫馨只觉得心脏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连呼吸都开始疼痛起来，直到艾然挂掉电话，半晌才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她不记得艾然后来还说了什么，她又说了什么，脑海里不觉地就联想到了那天早晨她听到尚卓接电话时说的话。

　　原来这就是你答应艾然的事，以订婚的条件换来三天的自由，只是为了最后一次和我在一起……

　　季沫馨再也想不下去，令人窒息的悲伤从心底衍生，波及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将脸伏在双膝上，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周如刚结束一通跟丹尼尔甜蜜缠绵的电话，正准备继续伏案加班，这时季沫馨又打来电话，正为她会主动给她打电话而惊讶，一件更令她诧异的事情传进了她的耳朵。

　　“什，什么，你在酒吧？！”

　　虽然在电话里就已听出季沫馨声音带着醉意，周如赶到酒吧里找到她时还是被面前的情形惊呆了。

　　只见桌子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空瓶子，她正抓着一个酒瓶仰头猛喝。

　　周如一时觉得火大，上前一把将她的酒瓶夺下，大声道：“你发什么疯啊，一个人跑来喝酒！”

　　季沫馨怔怔地抬起眼，醉醺醺地朝她笑了笑：“周如，你，你来啦，坐下陪我喝酒。”说罢打了个酒嗝。

　　周如皱眉，一屁股坐下，砰地将酒瓶放到桌上：“大姐，你这副德行可是彻底颠覆了你在本人心中温婉贤淑的好印象啊。”

　　“我哪里温婉，哪里贤淑？我才不是！我只是一个，一个没用的笨女人。”季沫馨低声说，伸手又将酒瓶抓过来大口喝起来。

　　周如见她一副失魂落魄地样子，不禁朝尚卓和艾然两个人身上想，便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季沫馨只是摇头：“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周如见她不肯说，顿了顿，转身叫服务员又拿来三瓶啤酒，抓着一个酒瓶子跟她碰了下：“好，我就陪你喝酒！”

　　两人一起仰头喝起来。

　　周如一瓶酒减半时说：“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两个人互相喜欢，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这么痛苦呢！”

　　季沫馨头痛欲裂，却无比清醒，本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可心痛的感觉不减反增。

　　“你不明白，我，我也好想——”那句话哽滞在喉咙里难以说出，她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我不希望他们两个人受到伤害，我，我不可以那么自私，我做不到……”

　　周如见她表情挣扎痛苦，柔声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放弃尚卓，他就会幸福吗？不会。你这么做伤害的同样也是两个人，尚卓和你。你在乎过你自己的感受么？感情是两个人相互的，有一天你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的选择错的有多离谱。”

　　季沫馨眼神空茫地望着周如，她的表情认真凝重，仿佛早已将她混乱纠结的情感剖析看穿，对与错已然分明。

　　季沫馨低下头，紧紧闭上眼睛，内心里一遍遍反复问自己：季沫馨，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