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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驯服 ...

  •   再恨再怨,谢宁柔想到下场,都是不敢明着祸害朱启行的。
      她将朱启行养在了隔壁屋里,找郎中来给他仔细看病,又命下人们足足用了几个时辰将他洗干净,等给他上完药膏,谢宁柔才平复好心情,带着煎好的药施施然进去。

      屋里散发着温热的皂角香味,薄雾浅浅散去,人在半真实的朦胧中,似梦似真。
      少女如今已换了浅绿色的齐腰襦裙,广袖飘逸,领间镶着银边云彩,头戴两支黑檀如意素木簪,颇显得高洁清雅,脱俗出尘。
      见下人们鱼贯而出,谢宁柔探了探脑袋,下意识抚匀耳畔鬓发,又理了理本就整齐的衣领,才端着两只纤纤玉手,施施然轻步走到他床边。

      被收拾干净后的朱启行,再没了如被酿在泡菜坛子里的酸臭味,他的皮肤冷白,只剩骨相,棱角如刀眉眼锋锐,目光如狼环伺,总忍不住要疑他背后伤人。
      谢宁柔被他这样的目光吓了一跳,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卸去伪装,如此锐利。
      她站在床边不敢动作,小心翼翼望着他,她冥冥记起来了:这是未来的帝王。后知后觉,她憨厚而懵懂地笑了笑,带着几分讨好卖乖。
      她其实有点怕他的,哪怕神仙向她保证:只要她按照指令完成任务成为他的白月光,那些结局也会因此而改变。可她依然怕。
      又怕又恨,恼的牙痒痒。

      他总是不肯说话的。谢宁柔轻歪了歪脑袋,带着几分天真无邪,主动道:“小先生,得吃药了,好好吃药,才能好起来。”
      朱启行的目光带着几分莫名地桀骜与玩味,他抬手毫无顾忌地扯着少女的衣角往下拉,她便顺势在他床边坐下。
      离更近了些,桂花清香再次扑进了少年的鼻腔里,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知是谁顺了谁的意。
      倒是谢宁柔,被他冷不丁地望着,却忍不住心虚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娇憨。

      “药有些烫,我给你吹吹!”谢宁柔便自顾自轻吹冷药,再伸出手,将调羹递到他唇边。
      嗯.....谢宁柔的心里不禁忐忑又得意。——嘿嘿,她对他有气,所以煎熬时,她趁人不注意偷偷往里头丢了许多黄连!

      眼见着朱启行的眼里渐渐放软了几分,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下,谢宁柔死死望着他渐渐紧抿起薄唇与紧皱起的眉头,嘴角更是喜不自胜地翘了起来。
      可又怕被发现,她只好天南海北与他胡说:“小先生,我就住在你旁边的屋子里,离得可近了,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消大嚷:谢宁柔!谢宁柔!我必能听见,然后,我会跑着来救你!”
      谢宁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甜言蜜语往朱启行的脑门上拍,一招接着一招。
      朱启行静静听着,眉头便不自觉舒展开来,嘴角也微微翘起,他望着谢宁柔,眼里带着些似是而非的兴喜,似是欣然入瓮,更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倒是做贼心虚的谢宁柔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又怕朱启行在街头见了15年的形形色色,看待人心甚有丘壑,不敢与他交浅言深,她两眼弯弯,笑容满面,只专注起给他喂药了。

      这苦药的威力实在大,才两口的功夫,朱启行的目光便沉入了她碗里的药,见他满面愁苦,谢宁柔的心里简直舒畅痛快之极!
      大仇小报,谢宁柔激动的指尖发颤,她耍着小心思,后来干脆只盯着勺里,每勺只喂点儿润舌的量。
      于是,在她的刻意下,这碗药足足喂了半个时辰。

      “很苦吧!”谢宁柔折磨够了,心满意足的她刚放下碗,却不料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捻起一颗蜜饯。
      下一刻,她见自己回身,轻轻塞进朱启行的嘴里。
      ???
      天知道,谢宁柔可没准备给人一巴掌后,再赏颗蜜枣的!但意识到是系统神仙在给她推波助澜后,惯会见风使舵的谢宁柔紧跟着温柔一笑,逢场作戏道:“小先生吃惯了苦,往后,谢宁柔便要给你尝这世间所有的甜!”

      朱启行听了,竟也颇为受用,他朝她似认可般轻点了点头,唇角弯弯,笑如星河灿烂。
      真俊朗。谢宁柔一时忘了防备,心里又迷糊起来,她望着他呆笑,只觉得手里黏腻,她下意识轻吮了吮指尖的蜜饯,一时间嘴里被甜腻塞满了。
      谢宁柔的唇本是不点而朱的,此刻沾了晶莹,便如叶上披露,透着几分新鲜朝气。教人想起初春里推门时,钻入腹腔的第一口空气,沾着几丝凉意,你都不知道这五脏六腑内,究竟是什么被搅乱了。

      唇齿沾上的甜蜜化进人心里。谢宁柔还没想明白呢,只觉得唇边的手腕被人扯下。
      她醒过神,便见朱启行的目光里没了警备敌意,甚至带着一些无奈,他轻叹了口气,扯过她的手帕,一点点给她擦净指尖。
      好吧好吧!谢宁柔心里也跟着一软,她左右看了看,又笑意盈盈提议道:“小先生,无聊否?我给你念些志趣故事罢!”
      ——当然不可能真是什么志趣故事啦!谢宁柔准备给她的未来夫君好好讲讲齐家治国的大道之理。
      虽然身为谢家二小姐,在胸无大志,唯有商计的商贾世家里长大,仗着富甲一方的她也未曾好好读过一日书,但她至少知道,也必须得让小乞丐知道:随便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是不对的!是蠢猪!

      **
      朱启行伤的重,谢宁柔原以为,加上她的有意阻挠,起码能让他在床上躺三个月。
      她没见他下过床,心里安然,日日边仗着伺候偷偷折磨他,边给他讲些由浅入深的大道理,这一日日过的倒是快乐。
      却是没想到,这一夜她睡的正香,偏听见系统神仙道:警报!警报!朱启行准备跑路中!
      啊?谢宁柔睡意朦胧,却听见屋里真生出细细的动静。
      朱启行的举止很轻,翻进房后,悄悄从她的首饰盒里挑拣收藏。

      伤是什么时候养全的?而且......他病好的头一件事,竟然不是来哄我?谢宁柔心里越想越气愤,只能紧咬着手指,劝自己千万不能扑过去撕咬他。
      冷静!冷静!还得成为他的白月光呢!谢宁柔只觉得头皮发热,不由地苦挠了两下。

      系统:警告!警告!朱启行即将跑路!
      谢宁柔惊恐抬眼,眼见着朱启行都整装待发了,不敢再等,她故意将枕头丢下床去,轻声嘤咛,才惊得他止了举动。
      “小先生,小先生,喝药,养伤。”谢宁柔声音轻柔,如梦里呓语。

      朱启行到底是没功夫的人,动作再轻,却也掩不了动静。
      察觉朱启行走到她床头,谢宁柔抱着被子,便蜷缩着,如无边江际里的一叶扁舟,弱小无助。
      夜里又静又凉,风声如萧,在屋外呜咽阵阵。听着如歌如泣般的风声,谢宁柔的心里的委屈越甚,想到她在明知日后朱启行对她的伤害后,还能对他以德报怨,她简直......
      谢宁柔由着伤心泛滥,小声啜斥道:“放着锦衣玉食不要,认了死理要走?不想靠岸爱漂泊,你简直是蠢猪!”
      谢宁柔其实想跳起来指着朱启行的鼻子破口大骂的,可为了大局,她只能如此含沙射影,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当她是醒了也好,梦呓也罢,如今,全凭他们各自的心意。
      可她的难过是真的,她只是希望朱启行的心肠别这么硬,别捂不热。

      她始终没睁眼,任泪从眼角往外蹿,哭过了劲儿,又如往白玉上泼了彩霞,她如病态般纯幼的脸,因为脱力而渐渐显出粉色,像刚出世便被丢弃的幼兽。

      人心里望着,总忍不住得失察的。

      好一会儿,谢宁柔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接着,便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擦过她的脸,擦去她的泪。
      那只手细细瘦瘦,又粗又糙,是伤透了再养不回来的质感,有些磨人,但胜在掌心温暖,举止轻柔。
      谢宁柔嘴角低垂,她带着几分赌气般地冲劲儿,反手紧抓住了他的手,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小小报复,不成敬意!谁敢跟她算账,那就是猪狗不如!
      谢宁柔心里气鼓鼓的,可感觉到那手轻颤了颤,不仅没躲开,反而回握着她的手,她的心便跟着软下来了。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在装睡,试图再用言语糊弄他几句,又察觉胸腹里竟是凝塞,她早一句也说不出来。
      算了!就这样罢!谢宁柔心里烦乱,紧握着他的手塞在自己的脸颊旁,她也不管他得如何拧拗身子了,自顾自又埋下头,在月色里继续寻找睡意。

      朱启行就这么被抓住了,他强撑了一会儿,察觉自己没有抽身的可能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不懂规矩更不守规矩的,干脆爬上床蜷在了谢宁柔身边。
      朱启行是个极容易睡着也极容易见动静而清醒的人。没一会儿,倒是谢宁柔率先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
      这小贼果然没良心!竟然比我更快入睡!谢宁柔心里又气又恼,还不敢惊动他。
      她耐不过,还是偷偷轻睁开眼,便见他正睡在她身边,红唇白润,便透着几分清俊。
      朱启行的容颜干净,轮廓漂亮,没了那一对时而尖刻时而温软的双眼,他瞧着也是很乖的。

      不知从哪儿冒进一阵寒风,朱启行突然侧过身,将风挡在身背,又伸出手,将谢宁柔一把捞进了自己的怀底。
      谢宁柔顿时被吓得不敢动作,只觉得脊背坚硬。
      倒是朱启行,先是轻拍了拍她的背,又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他的下巴正触着她的额头,她闻到了他身上混杂着的苦涩药味,混着他灼暖的体温。

      好一会儿,应是过了好一会儿的,见朱启行无异,谢宁柔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只觉得头脑发沉,有些想睡了。
      似梦似真间,谢宁柔竟有些分不清了,可她似乎就是听见了朱启行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几分梦醒时的含糊。
      她听见他念了一声:“谢宁柔。”
      这是她自遇见他的那一刻起,第一次听朱启行开口。

      等她从梦中惊坐而起时,朱启行也跟着惊醒过来。
      少年与少女的神情皆带着几分混烂,倒是那些掉落的金银首饰碰撞着发出的声音,惹得他们清醒了几分。
      谢宁柔看了看首饰,又看向朱启行。
      他微高她半个头,正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她,他的眉头紧皱,眼里带着几分警惕克制,却不显慌乱。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谢宁柔的心里也渐渐清明安静了几分。
      要走的人,总是强留不住的。

      她低头捡起一件玉钗,放在手里细看。嗯.....是火速捅进他的胸膛以此斩草除根,还是拿首饰砸他并将他赶出府呢?她允自斟酌了好一会儿。
      谢宁柔侧头看他,却见他微低下眸,静静看着床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事到如今,他眼里所有辗转的情绪她都不想猜了。但看在系统神仙的面子上,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将玉钗塞进他的衣襟,又一一捡起床上的一件件,一并小心塞回他身上。

      她轻拍了拍他衣襟,语言晦涩不明道:“即是你挑的,我都送你。只是这事儿背离理法,你得记住,日后不得再做了,知道吗?”
      朱启行没说话,只降了降身型,躬着身,背侧过头静静望窗。刚露白的时辰,纸影上是有一道道浅显的轮廓,是屋脊、是高墙,是高耸无限的天。

      屋子里尚有些寒气,谢宁柔抱住身下的锦被,护着刚显寒意的心口。
      望着他圆满的后脑勺,少女还是没忍住挽留,她挣扎道:“小先生,我知道,这宅子虽宽大舒畅,终归是高墙林立,困人身心,初时你不想来,如今你想走,我都是理解的。只是,若没学好本事便往哪天高海阔处闯去,只怕得来的不是自由,而是死期。”

      朱启行的身型微僵,好一会儿,他转回身看着谢宁柔,似被她言辞里的理儿给吸引了,他掖了掖身后的枕头轻靠上去,以手为支,轻撑额头,他望着她,目光深沉,藏着许多看似幽邃实则浅显的情绪,竟是几分等待之意。

      被他这么看着,谢宁柔才发现,顿顿滋补养了月余,今日的朱启行如饮饱春水的禾苗似的,一日长一日,身架似乎立挺了许多,脸上也更饱满了些,越加俊逸倜傥。
      真真如画里的男狐狸精!谢宁柔紧抿着唇,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有几分想嫁给他时,她几乎有些恼羞成怒。
      “你这人,不明事不上道.......你,你,你,你不许走!”谢宁柔怒拍向床边,半爬起身插着腰理直气壮道:“钱是有限的,总有用完的一天。就算要走,也得学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再走。从明日起,我便找来两个先生教你习文学武,待习成之后再走也不迟......反正有了本事,或建功立业,或科考登榜,都是你的好日子,自此,才是天高任鸟飞!”

      谢宁柔一言一语,皆在察言观色。她细细看着朱启行的脸色,却叹他竟如此神色自若,全无无半分破绽。
      是也,街头戏子,为了讨活早生了张千变万化的脸,真要藏情,总教人难猜难解。
      这个月相处下来,谢宁柔也算是摸清了他的性子,她知道如果他不愿意,她要关住他,还真是个难事。
      谢宁柔赶忙爬起身,决意趁朱启行还没反应过来前,找十几个护卫看着他!叫他插翅难飞!

      可才刚爬两步,她被那只坚实有力的手掌给抓住了。
      却见风景混乱,待谢宁柔再看清时,她已跌坐回床内,而朱启行已起身。
      他立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她,微弱的光被他的身影藏住,她落在他的影子里,看不清他的眉眼表情。
      好一会儿,他道:“谢宁柔,给我起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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