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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动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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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铮维持着跪地姿态不知过了多久,屋檐外的雨渐小,可他耳边嗡嗡杂杂,似乎一刻都没停下。
若是郡主没来过,他可能还像开始时那样认命地赴死,该给母亲和瑛瑛的未来,便祈求用下辈子还。
可洛嘉来过了,同他轻声柔软地揭开了残酷的真相,告诉他这件事究竟有多严重,她不能随随便便豁免他们兄妹。
……可若是他彻底归顺呢?
她动过这个心思吧?
她还说过……说过只有她高兴了,她愿意了,便才会让他如愿。
能帮自己的只有她了。
贺云铮无比唾弃自己此刻疯狂动摇的念头,甚至痛苦地假设,要是郡主没来就好了,要是郡主没来,他起码还能梗着脖子赴死——
不像现在,他满心眼里都是卑鄙无耻的苟且求饶。
去求她吧,不顾一切地求她,把自己这条命都给她,求她放瑛瑛一条生路,行不行!
行?不行……
贺云铮,你……你就非得当这种前后不一的孬种吗!
母亲教过你什么,那些为人处事的道理,那些君子该端的规矩,你全都不顾了吗?
明明眼睛都没眨一下,滚烫的泪水却簌簌滚落,一边冰凉地滴在膝盖和手背上,一边流回心间,把自己烫的千疮百孔。
洛嘉走后,府牢的看守重新回来,远远瞧着这小子和傻了一样跪在原地不起,便也肆无忌惮地聊了起来。
反正等天亮了,王妃就会请府衙的人过来给这罪奴按个手印,在他们眼里,贺云铮同个死人也没甚区别了。
却是没料到,半个时辰后,外头来人换班的时候,带了些有意思的新消息过来。
“什么!郡主派刘管事连夜去义庄验陈四的尸?”
轻悄一声,在已然麻木的少年人耳中,却如晴天一道惊雷。
换班守卫煞有其事坐下来,给自己添了杯茶水:“当然真的,刘管事点了几个人一道去,我远远瞧着都瘆得慌,这么大夜里,出发的时候雨还没停呢。”
“这这这……仵作都验过尸了,郡主还派人去看,难不成有猫腻?陈四该不会真是她克死的吧?”
外头几人瞬间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郡主的私事。
换班守卫看了眼牢里的“始作俑者”,紧张嗤骂几声同僚口无遮拦。
“我又没说错!哥几个在京中待得久,知道的保准比你多,你可知郡主今晚趁着雷雨来牢里,我就吓了一跳?”
“怎的呢?”
“嗨!你们是不知道,这郡主啊美是美,可人呐……邪乎着呢!”
“我知道我知道,当年郡主克死郡马爷的事儿街坊邻里都传遍了,雷雨天,劈谁不是,巧得是就劈死了她的郡马!后来回了郡主府,但凡打雷下雨都得死人,连她的大丫鬟叫……叫芝棋吧?硬生生在她眼前被劈死了!”
“就是!你看看,多邪门儿?所以听说那之后,郡主每逢雷雨天都窝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是王爷心善,又是天家血脉,能镇压这些邪祟,接了郡主回府才没酿出更多惨剧,谁知道今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紧张刺激地议论这些秘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郡主,此刻好似也只能任由他们搓捏评判。
只有来换班的那个守卫欲言又止,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一个字儿都没敢参与,期间不时悄然瞥向牢房里那犟种。
“要我说,她派走狗去验尸,也是心虚!王爷刚走就出事,她定要弄清楚同自己有没有关系!”
“我看也是,不然与她无关,她干嘛主动沾一身腥?果然啊,这女人就是不能放荡忘本,身份再高又怎么样?老天爷治不了她,就治她身边的……”
“闭嘴!!!”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打断!
夜深人静的,府牢里的看守们无一不被这突然发疯的少年吓到魂飞魄散!
几人反应过来后,顿时抽出棍棒冲过去敲打牢门,连敲带骂:
“叫你个死人头啊!”
然而贺云铮好像毫不在意,青红斑驳的手牢牢握着木栏,像头凶猛的困兽,目眦欲裂地吼道:
“放干净你们的嘴!”
*
贺云铮是个没什么弯弯绕绕的直肠子,年轻,莽撞,空有一腔真心实意,认准了死理就不会被轻易撼动。
洛嘉回到曦照阁,小丫鬟服侍她更衣沐浴,她在香气氤氲的净室内想起对方刚刚在牢狱中的模样——
满眼通红,喉头哽咽,仿佛有千言万语,虽然被岌岌可危的自尊心阻拦了,但只需要轻轻动摇一下,就会倾泻而出。
还差一点点。
洛嘉仿佛在掐算着最后的尺度,伸出青葱玉指,盯着鲜红的蔻丹目光深沉。
几个时辰后,天际破晓。
半梦半醒间,洛嘉听到屋外小丫鬟们惊惶失措地阻拦,更有她那位不太聪明的嫂嫂怒不可遏的呵斥——
“洛嘉!你不怕沾染一身晦气,也别拖累王府,怎敢大夜里着人夜探义庄!”
赵琦昨日被这遭事烦了一天,早早睡下,可谁知一大早便听到下人来报昨夜种种,养了多日的气血瞬间有些控制不住,噌噌便往脑袋顶蹿。
好在今日洛嘉没有拿乔,曦照阁的门很快打开。
相比眼下青灰的赵琦等人,永嘉郡主一夜好眠,哪怕时间仓促素颜相对,仍被那一身嫣红的大衫映得面若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赵琦看着怎不来气?
洛嘉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吞浅笑着朝她行了个礼:“嫂嫂早安万福,可用过饭了?”
“洛嘉,你不要与我左右言他,”赵琦绷着脸,不信她在屋里没有听见自己今日发难的缘由,
“快将刘召叫回来,再过半个时辰,府衙就会来拿人,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若胡搅蛮缠,别怪我不讲情分,连你一道逐出府去!”
洛嘉伫立门前,今日刘召不在,随侍和小丫鬟没得她的令也都不好近身侍奉,余她一个孤零零的,有种凌厉决然的锋利。
她垂眸,轻轻启唇:“嫂嫂,这次可是死人了。”
赵琦一顿,胸口闷堵:“你当我不知?”
况且洛嘉心里就没数,这人为何会死吗?
也不打听打听,府里下人们虽被下了禁令不准外泄,但多少人编排,事情起因就在洛嘉身上,她命数不祥,连牢房里蹲着的嫌犯都是她的新宠。
这时候才说这话,不觉得假惺惺吗?
洛嘉定定看了她一眼,缓步走出屋阁。
她的身上还有昨夜晚浴残留的花露香,被雨后的青草气浸润,比寻常多了几分柔软。
“嫂嫂是知道该快些处理妥当此事,好保府中其他人安心,更保住王府声誉,洛嘉懂你的苦心,”
她略微停顿,意味深长,“可若有个机会,让表嫂看清这件事是有心人从中作梗,你就不想查清验明,还王府一个真真正正的清白?”
赵琦冷笑:“所以你着人夜探义庄便是要去查清?陈婆子还在后院进气多出气少,我倒不知你有如此好心。怎得,那小马奴便这么称你心意?”
蓦然听到陈婆子,洛嘉还反应了会儿,想起是赏春宴上嚼舌根的那玩意儿。
沉吟片刻,洛嘉轻笑摇头,刚想说与那马奴无关,哪怕他到最后铁了心要领罪受死,她们主家也应该将事情捋清,而非囫囵定论。
自己榻下,不该留别有用心之人酣睡。
可话未开口,也是巧了,有侍卫匆匆忙忙来禀——郡主的那个马奴昨夜在牢里伤了三个守卫,今早换班的人去才发现!
那小马奴现在正满身是血的求见郡主!
洛嘉微愣,过了片刻缓缓挑了挑眉,反应过来——
贺云铮心中那一点点权衡,酝酿了一整晚,终于酿成了她想要的结果。
于是刚刚心中所想的那番话便也尽数吞回腹中,只回以赵琦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
“是啊,他倒是……越发长在我的喜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