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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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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冰箱里住了一个脾气古怪的瓶子。
和普通腐乳瓶一样高,和普通腐乳瓶一样宽,和普通腐乳瓶一样是玻璃瓶,是的,它就是一个腐乳瓶,就是一个装着腐乳的玻璃瓶。
它顶着绿色的盖子和标签,标签上的字也和其他腐乳瓶一样,写的牌子、产地、生产日期和营养成分,那些获过的奖就跟勋章一样用金色的线勾勒出来。
可即使它外表如此千篇一律,它还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瓶子。
我无数次想要砸碎它,破坏它的固执和高傲,在冷藏室的灯光下,它闪着不怀好意的,冷冰冰的笑。
可最后我能做的,不过是安静地关上冰箱,离去。
不知道是哪一天,它出现在这里。不像是从超市里领养来的,我没有印象。也不可能是哪个访客的礼物,有谁会用这么寒蝉的东西当作礼物啊?会是上一个住客留下的吗?就像留下一个哥德巴赫猜想一样。可我看过它的生产日期,不算很新鲜,但也不那么老,正是最有内涵,最吸引人,最容易被超市拿来当打折商品的年纪,有点危险,满是诱惑。
如果腐乳还会在瓶子里继续发酵,那么现在无疑到了应该把它吃掉的时候了。关于它的来历,我不再纠结,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不需要原因只要求结果。就算不知道它从何而来,这点小秘密,最多当作品尝时的佐料,吓不到我。
我轻轻撕开最外层的塑料膜……用“轻轻”这个词只不过是一种文艺的用法,让人可以联想到纤细鲜红的指甲和翠绿的盖子以及之间那层似有若无的薄膜泛起的挑逗感。事实上,在手术室一样机械的厨房节能灯下,我用剪鱼鳍的钢剪刀随便地搅碎了它。
但顺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被它难住了。
盖子像是用百得胶粘在瓶口上一样,任我对它使出十八般酷刑仍无所动,反而是我这个上刑人的手被卡得满是凹痕,像一段段细长的竹轮。我想起气压理论于是猛力敲击盖子的正中,指望能让里面那点被迫稀薄的空气缓过气来,但这不过是让澄澈的腐乳汁稍微泛起一点小气泡而已,并没有“芝麻开门”那样的神效。
它成了一道待解的难题,每个来我家的人,都会被邀请来试试看。
我见过孔武有力的大汉用毛巾把盖子绞紧然后用力大喝一声额边爆起青筋,也见过斯文的白领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建议:“你可以用锥子在盖子上开个小孔,两边气压平衡就能打开了。”最聪明的是我的闺蜜,她捧出来闻了闻说:“密封性老好的闹。”就镇定地把它放回去了。
哦,这个难题,让我如此不甘心。整理冰箱的时候,我把它推到最里面,用乐扣乐扣挡住,可还是没用,透过乐扣乐扣,它还是对我露出不怀好意的,冷冰冰的笑。
我想过用刀片把它锯开,又怕光滑的表面会唆使刀锋割伤我自己。我想干脆把它扔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又让我犹豫再三。
唉,它那么那么的狡猾,又那么那么的完整,叫人丢不得用不得,爱不得恨不得,亲热不得又忘记不得。
就好像一个固执得不肯开口的人。
后来,看了一个科学节目,说爱因斯坦的大脑还活着,被放在营养液里,被放在一个玻璃瓶里。
我开始,有点理解这个脾气古怪的瓶子了。
大概,那些腐乳也产生了什么极了不起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