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沉欢》流离不失所

29、师生和谐的美好场面

　　周下茫茫一片，透蓝的湖面仿若一脚轻踏，便成破碎水光。
　　青空高悬，暖阳与残月平分了整片天，黑白交融成一道无形线，线上湖心一树金桂，半边向阳而舒，半边沐浴星辰。
　　有风袭来，漫天点点的澄黄婆娑起舞，于黑白间辗转，轻落于脚边荡起淡淡涟漪，间或几朵吃醉香风攀上了青玉桌，伴着树下灵师的授课声摇摇晃晃。
　　“古荒本呼上荒，是以古姓世族大义凛然，全族上下修灵者不计其数，更有天命强者以身侍河，古家魄灵镇于逆河之上日夜不休，上荒为佩其恩，遂呼古荒，以铭大义...”
　　浮欢一身嫩黄的流烟裙，斜身曲肘，单手撑在青玉桌上，偏头仔细瞧着手中的书册，时而把眼睛睁成滚圆型，嘴里发出几声咂咂，以表内心的惊叹，额间的暖玉折着细碎的光，印下一书斑驳。
　　当真是，一师生和谐的美好场面…
　　“灵师，古荒古家的传记你已讲了许多遍，每次开头课都要再讲，讲来讲去，何处断句，其中口吻都要记得了，莫不是忘了，咱们浮欢城女，是短短四百年就半只脚踏入命灵境的绝世天才，天资何其惊艳，将来定是比古家那位族母更出众的修灵人，这样的人物哪里会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此时，正值授课停顿的空隙，寂静中，一绿衣少女突兀出声，轻易打破这融洽气氛。
　　十五六岁的模样，音容相貌却已经初堪明艳，张扬的做派浑是少女的娇蛮，许是声音脆生生似敲冰戛玉，便是出口成讽，竟也是不让人生厌。
　　浮欢正看的入神，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那熟悉的嘲讽味道，不禁面色一黑。
　　果然还是来了，月瑰雪…
　　自打搬离城主府，她爹都从不喊她回府叙旧，远比不上这位月府世女，时刻不忘警醒她，孜孜不倦找她麻烦的架势比她爹还要勤奋！
　　“这样说来，实在也怨不得我们浮欢城女，百无聊赖之下，翻翻闲书什么的…”绿衣少女说完，勾着嘴角在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其实城女若是觉得灵师教不了你，大可回家专心摆弄你那一屋子的石头，不必每日特意跑这一趟的，我瞧着都累。”
　　浮欢闻言，微拧着眉，没想通，“不是说好不找麻烦的吗？”
　　月瑰雪冷笑，“谁跟你说好了，我只是说名额的事不再跟你争，可没说要对你忍气吞声，你未免脸太大了吧！”
　　浮欢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她从决定要来学堂上课的那一刻就知道，再不得安宁。
　　只是经过了河堤那件事，倒是让她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既然无论她怎么做，都换不来旁人一丝改观，反而因此差点失去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浮欢索性不再委屈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反正名声也不会比现在更臭了！
　　将手中那卷书册一扬，浮欢似笑非笑的看向她，目光微凉，“你怎么知道我看的是闲书，进了这明月一线天，龙来了都得趴着，我倒是好奇，以你现在被压制到筑灵境初期的修为，怎么破的了我的气象万千？”
　　灵界重血脉并非没有道理，就像她，虽然如今因为破境失败修为跌倒了谷底，但凭借着血脉之力还是可以施展一脉传承的秘术，除非对方修出命灵，以本命感召方能看出端倪，所以她这么断定，月瑰雪即便没有被压制修为，以她半步命灵的修为也无法勘破她的幻象！
　　月瑰雪依旧飞扬跋扈的盯着她，眼神毫不畏惧，“你管我用的什么法子，总之，你课上翻闲书，就是违反课纪，理应受罚！”
　　说完一愣，又是大怒，“我跟你说你无视课纪私看闲书的事，你在跟我扯什么！”
　　浮欢无辜，“我也在跟你说闲书呀，知错就改，总得知道自己错在哪，才能改啊。”
　　月瑰雪蹙起眉头，总觉得对方的话哪里不对劲，还没等她想明白，思忖间，灵师已从树下走来，垂眸打量了一眼浮欢手里的书册，飘长的白色眉须抖动了一番，手中戒尺带着些力道敲向书册，一团雾气散尽，原本湛蓝的封皮褪去颜色，露出真实的泛黄旧色，透着股岁月的沧桑，书封上歪歪斜斜写着四个字。
　　“宝器冷史…倒也算不得闲书，只是”灵师的白眉无风自动，“你可是觉得我所授之识过于反复枯燥，因此不愿再听？”
　　浮欢起身，拱手，一脸的悔恨交加:“并非如此，是学生顽劣，让灵师劳心了，今日课下，学生定将灵师方才所授课识抄写背诵，请明日灵师当堂验收，灵师看看，可还有要罚的，学生一并受了，如此可好？”
　　或许是看在她城女的身份上，也或许是念着往日的天才之名，又或者，是因为这无岁城的无尽岁月，总之，这位灵师一副慈善心肠，对她从未刻意刁难，甚至在自己被找麻烦的时候，还会，试着帮她息事。
　　灵师闻言，捋着胡须缓缓点头，“如此甚”
　　“不可！”月瑰雪一声高呼，打断灵师的一个“好”字，冷冷的眼刀扫向浮欢。
　　以前是她太蠢，以为对方天资被废，名声恶极，众叛亲离，便再无出头之日，等待她的是无穷无尽的落魄与喊打，没想到最后，城主府竟然将那样的殊荣都给了她！她一个玩物丧志的废物，凭什么，就凭她是城女，就凭她一身半残废的血脉吗！
　　月瑰雪拳头捏的死死的，压制自己的火爆脾气，“城女六百年前就是如此，目中无人，无视课纪，并且屡教不改，那时灵师就是以城女天赋绝然，不可以常理待之为由，堵我等的口，可这次，咱们高贵的城女殿下灵路已断，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她都打不过，敢问灵师，那么这次，能不能以常理待之了！”
　　“这…”灵师眉头一皱，有些为难的看向浮欢，他身为灵师，本应一视同仁，从前偏袒浮欢，一是因为城主的嘱托，二是纯粹欣赏浮欢的天资，无关为人如何。
　　这些年，满城风雨皆是因她而起，无岁城也是因她而现，她虽闹了个天翻地覆，可终究却是天资犹在，灵路已断，终其一生，筑灵境巅峰就是终点，顶着这般尊贵的出身，却落的这样的下场，何其的令人心酸，他心里终有些不忍，可眼下又没有什么理由推阻…
　　浮欢看着灵师的难色，感激一笑，转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月瑰雪，视线偏转，对方发间插着一根绿色玉钗，晃动间正散发莹莹光华。
　　双目微睁，刚才的想不通似乎有了答案，浮欢扬起手中手册，神色莫名，“为了破我的气象万千，体内灵力抽空了吧？”
　　月瑰雪目光一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进了这明月一线天，不是灵力大减。”
　　浮欢看她一副打死不会承认的样子，也不再跟她兜圈子，直接戳破道，“不亏是绿钗，宝器榜名不虚传，这么轻松就破了我的障眼法，只是，我与你说过吧，你修为不够，绿钗保命可以，但若强行催动，恐有反噬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