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争吵 ...
-
期末考后的最后一周课,像是为了寒假牺牲的炮灰,老师和学生都有些漫不经心。
班里暂且分为了三种人,一种是时安陈颂这种疯狂写寒假作业为自己的假期预留充足娱乐空间的;一种是秦壮飞庄越这种疯狂抱大腿抄兄弟作业为自己寒假预留娱乐空间的;还有一种是已经进入假期,一天之内因为各种放飞自我被请到办公室好几次的。
这天放学后,时安还在奋笔疾书创造“时安速度”,就见陈心悠娉娉袅袅地向她走来。
“安宝,你这都快把寒假作业做完了吧……”
时安抬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一时都没发觉放学铃已经响了很久,班里已经只剩下几个还在稀稀拉拉打扫卫生的同学。
“还剩一点,今晚回去画手抄报。”时安一边回应,一边伸手摸向抽屉里的水彩。
摸了几下没找到水彩的影子,时安面色一变,连忙蹲下,把抽屉里所有的课本文具掏出,细细找了一遍,却始终不见那盒水彩的影子。
“怎么了?”陈心悠见她面色不对,也在身边蹲下帮她整理。
时安的一颗心忽地悬了起来,面上却还是恢复镇定,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回答陈心悠:“没什么大事,我新买的水彩不见了,应该是落家里了。”
嘴上这么说,眉头却皱起来,因为她分明记得,自己的水彩是放在抽屉里的。
果然,在时安急匆匆赶回家里,把出租屋和外公家都找了个遍的时候,她可以确定,自己的水彩丢了。
这件事时安没有和任何人说,因为她不知道,妈妈得知那么贵的水彩丢失后,会有怎样滔天的怒火。她也更不想看到,偷窃者,是自己身边的同学。
可一切就是这么巧,时安最不愿意面对的场面,在这个心神不宁的上午,悄然而至。
第三节课间,前排的夏文慧上厕所时,时安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在她的桌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熊橡皮,视线下移,一盒水彩赫然躺在夏文慧的抽屉里。
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伤,一股一股的浪潮在时安的胸腔里翻涌,打得她脑子嗡嗡,呼吸都有些停顿。
最终愤怒战胜了理智,在夏文慧回到座位上准备坐下时,时安叫住了她:
“文慧,可以给我看看你的那盒水彩吗?”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但目光却冷得让人发颤。
夏文慧的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拿出水彩的手都有略微的颤抖。
接过水彩,时安一眼认出了自己在紫色笔盖处的咬痕,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最终只是淡淡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只有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文慧,这盒水彩是你借我的,你现在用完了,我可以拿回去了吗?”
原本,只要夏文慧点点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夏文慧突然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哭诉:“这明明是我的东西,时安你怎么诬陷人!”
刺耳的哭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原本洋溢着放假喜悦的教室瞬间停止了欢笑,一双双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
看热闹这种本性,在四七班小朋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我的!时安……你不要仗着学习好欺负人!”夏文慧继续哭喊,不一会儿,身边尾的同学一层又一层,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
反观处于纠纷焦点的时安,仍旧是一脸镇定,只是面色冷漠阴沉,看着愈发不像好人。
“时安,你不能这么不讲理,你天天行事作风跟强盗似的,就会仗着老师喜欢欺负别的同学!”
“就是,也不看看文慧家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文慧身上一件衣服能买你好几套水彩,谁稀罕偷你的?”
时安紧紧盯着说这话的女生,心里冷笑,难道家庭条件好的人,就永远不会是小偷吗?
“你们胡说什么呢!”
陈心悠挤开人群,拦在时安前面。
“心悠你别再跟时安玩了,时安她就是个村里来的乡巴佬,你看她天天在课堂上咋咋呼呼的,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平常蛮横不讲理就算了,今天倒好,直接欺负上文慧了!”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指责的队伍,时安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人,原来是这样看自己的。
陈颂被人急急忙忙地叫回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不堪入耳的指责。他拨开乌压压的人群,看到了坐在最中央的两个人。
夏文慧经过了方才的嚎啕大哭,现在被朋友抱在怀里,还在流泪哽咽,不停地说着“那就是我的”。
对面的时安倒是一脸桀骜不驯,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女孩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扫视一圈,一字一句地开口:“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对,今天终于能说说心里话了,我们早就恶心你了,时安你凭什么,一个村里来的转校生,活得那么嚣张!”
“柳容你够了!”陈颂的眉头皱起,呵斥那个叫柳容的女生。
“上课了,都回座位去,这件事我会向老师复述。”
毕竟是当了四年的班长,陈颂在班里秩序管理上还是很有信服力的,此言一出,人群顿时作鸟兽状散去。
陈颂来到两人身边,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同桌,对着时安开口:“时安,夏文慧,你们跟我去一趟老师办公室。”
这样在班里吵翻天的一件事,到了班主任李老师跟前,不过小事一桩。
至少,李老师是这么认为的。
“你怎么确定这是你的?”李老师坐在办公椅上,不带任何感情地望向时安,语气像极了宫廷剧里掌握生杀大权的太皇太后。
时安与她对视,语气不急不躁:“紫色笔帽上的痕迹,我上次用时咬的。”
“你胡说!那明明是我弟弟在家给我咬的!”夏文慧像被踩中了尾巴,不带时安说完就着急反驳道。
“这盒水彩确实没有写时安的名字,但到了我跟前,谁要是还想跟我耍小聪明,当我这么多年书是白教的吗?”
严肃的目光在两个女孩身上打量一圈,看得夏文慧莫名发颤。
最终,多年从师的威压下,夏文慧对着李老师那张阴沉的脸,颤颤巍巍开口,称自己或许记错了,自己的水彩应当是落在家里了。
时安很想当场笑出来,你的落家里了,我的怎么就出现在你的抽屉里了?
“你先回去吧。”李老师示意夏文慧。
随即看向从头到尾一直冷静得不符合年龄的时安:“这件事是她手脚不干净了,我会联系她的家长的。你不要再在班里和同学谈论了。”
不仅时安,就连一旁的陈颂都有些哑然,就这么处理了,一个道歉也没有吗?
时安抬起头,看着李老师“那,我可以请求,她顺便把我的小熊橡皮还给我吗?”
小熊橡皮带香味,是陈心悠最近送她的礼物,她珍爱极了。
“时安,你不要没完没了!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在班里闹翻天,给别人看了多大的笑话?一块橡皮也要追究,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李老师突然发火,并没有吓到时安。
但“小家子气”这个词,让她想象力丰富的脑子卡顿了一瞬。
一旁一直在沉默的陈颂这时候抬头,不顾李老师的通天怒火,字正腔圆地陈述道:
“老师,第一,刚刚在班里哭闹的并不是时安;第二,我认为夏文慧有必要给时安道个歉。”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他们在班里这样起哄,都传到隔壁班主任耳朵里了,丢不丢人?”
陈颂还想辩解,被时安及时拉住,“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时安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颂却敏锐地捕捉到,就在时安弯下腰的那一瞬间,未曾在女孩身上见过的,通红的眼角。
第四节小自习在最后一周没有老师监管,李老师也没有针对这件事在班里发表任何言论。
以至于时安进班时,听到柳容嘲讽的声音:“哟,时大小姐告状回来了?”
这次陈颂还没开口,庄越一个纸团就砸了过去:“柳大妞你这张嘴除了吃就是留着犯贱的是吗?”
时安没有理会,转身冲出了教室。
临近春节,北方的冬天冷得凌冽彻骨,学校花坛里只剩下了干枯的灌木。
时安靠着花坛蹲下,今天在教室里听到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
“乡巴佬”“村里来的”“咋咋呼呼吵死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原来这一个学期下来,大家是这样看她的啊,亏她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马上就能像在村里小学一样,拥有一大帮新的弟兄了。
时安将头埋在膝盖上,不争气的眼泪氤湿了一小片布料。正当她哭的起劲时,感觉到身旁坐下了一个人。
“这地上还挺凉的。”
陈颂在她身旁坐下,煞有其事地评价道。
时安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只能看到男孩隐约的轮廓。
老天爷真不公道,有的人单单是一个轮廓都那么好看。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时安看着眼前的男孩,话语间还带着哽咽。
陈颂闻言皱眉:“时小安,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反应迅速如时安,此刻却用了好一会儿,才理清他话里的含义。
平常的时安哪一刻不是鬼精鬼精的,这样呆呆的样子却甚是少见,陈颂看得稀奇,忍不住抬手扒拉了一把时安的头顶。
“刚刚在教室的时候不哭,在老师跟前不哭,自己一个人到花坛后面躲着哭,时小安,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笑你傻呢?”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时安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刚刚她就是憋着一口气,让自己死也不要哭出来。
“那不符合时女侠的风范。”女孩不假思索地回应,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又黯然下去:“应该还是傻吧,不傻怎么每天乐呵呵的,以为所有人都喜欢自己。”
“没有人会取得所有人的喜欢的,如果被所有人喜欢,那就不是凡人了。”男孩清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冬日里彻骨的风仿佛都温和了几分。
“时安,我爸爸曾经对我说,落井下石是人的劣根性,你优秀时人们喜欢你捧着你,但一旦有一天你摔倒了,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来踩你一脚。当然,你今天没有摔倒,你只是遇到了一点点小麻烦。”
见身旁的女孩还不说话,陈颂继续说道:
“不信你去打听一下,班里骂我的肯定比说你的多。”
“骂你什么?你有什么好骂的?”
陈颂凝滞了一瞬,最后还是看着女孩哭花的脸,老实开口:
“骂我装……”
“噗……”时安忍不住笑了,陈颂真的不是在哄自己吗,这么骂过他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见她终于笑了,陈颂局促地挠挠头:“总之,事情并不是像你听到的那样,大家和你相处的时间还很短,你要给他们看到你魅力的机会。”
“我和庄越也从来没有因为你是转校生来而觉得有什么不同。你和我们都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你好像天生带着无尽的活力,从一来到这里就是要闪闪发光的……”
“陈颂。”
男孩还在绞尽脑汁想安慰她的话,就见时安出言将他打断,澄澈的目光望向他看着他,眼里似乎有星子在闪烁。
“陈颂,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是,早就是了。”
男孩微笑,不假思索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