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雪殇》夭宴

24、第二十三章

　　陆雪季已经很久都没有上朝了，他这个翰林院侍读学士形同虚设。皇上不是眼聋耳瞎，这朝堂之上也没有谁是傻子。不过大家暗地里议论议论也就罢了，没有谁会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他是住在权倾朝野的三殿下府上。
　　至于皇上没有什么动作，不过是顾念一点小的可怜的所谓亲情而已。或者，压根和他无关，只是忌讳卫子鸾罢了。
　　陆雪季手抚瑶瑟，冷笑一下，指尖流水一般的音符顺势而出。
　　那琴音如泉水叮咛，连天空中的飞鸟都驻足凝听。
　　陆雪季虽身在卫府，但是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卫子鸾也会和他说一些朝廷之上的事情当作趣事讲给他听，比如，李非钦诱敌深入，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不日，即可回朝。
　　想到卫子鸾微笑着说出这件事时的样子，陆雪季猛地停下了手中悦耳的旋律。
　　除去朝中几个一品大臣没有明确表态，现在朝中局势日趋严峻。自从那一日，他被卫子鸾接到八王爷府中，就听闻皇上突然得了心疾，一口气没上来昏迷了过去，之后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而卫子鸾自己身在朝堂之中，武官那边现在又出了一个李非钦，他本就势力庞大，现在又打了胜仗，怕是等不及要动作了吧。
　　抱着紫玉瑶瑟，他轻轻叹息一声。
　　此时正是上午十分，卫子鸾上朝还没有回来，深秋的天空有些阴沉，零星飘着一点小雪花，不注意看都不会发现下雪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可真早。
　　陆雪季披着雪白的狐裘坐在玉岚亭中，有些乏力，于是站起身准备回房。却听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雪季……”声音很干净，陆雪季此时听来却觉得有些刺耳。
　　男人头发上有些小水珠，怕是一下朝就直接赶过来的吧。
　　陆雪季凝望他片刻，缓缓坐了回去。
　　白未眠的确是一下朝就过来了，他只想来看看他，和他说几句话，但是，有些话他并不想卫子鸾听到，所以快马加鞭的赶到这里。
　　白未眠其实有好多话想说，他不想陆雪季走上不归路。但是，当他看到这个美丽的少年低头坐在那里轻抚瑶瑟的样子，只觉得很孤单很难受，却又不忍心打断他。
　　他痴痴凝望着这个儿时玩伴，一时间只觉得全世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不该来的。”陆雪季淡淡对着白未眠说道。
　　“我知道。”白未眠走到陆雪季跟前，抬手轻抚陆雪季的发丝，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别人都欺负少年时的陆雪季，即使被欺负惨了他也不哭，只会找个角落呆着，然后把小脸埋在双腿之间，倔强的不说话。每到这个时候，陆婆婆就会去找白未眠，因为只有白未眠知道他在哪里，他会轻轻抚摸他的发丝，用行动告诉他，他在这里，在他的身边，他并不是一个人。
　　回想着这些往事，白未眠觉得好像一场梦。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白未眠看着冷漠的少年，轻抬起了右手。却不料，陆雪季偏头躲了开来。
　　白未眠一愣，眼色黯然。伸出的右手凝成寂寞的姿态。
　　他颓然放下右手，坐在了另一边的石椅上。
　　未眠，对不起。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我现在很脏。

　　雪落无声。
　　白未眠坐在一边，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有些忧伤的看着陆雪季有些艰难地缓缓开口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知道，只怕现在没人不知道吧。”陆雪季听闻，突然展颜一笑，笑得有些张扬肆意。
　　白未眠一怔，这不是他印象中那个骄傲又内敛的孩子。
　　似乎，他越来越不懂他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都怪我，帮不了你。我很没用吧。”白未眠惨然一笑。
　　他的事情他知道，但是，他帮不了他，他无法忤逆那个男人。
　　“不怪你，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陆雪季看着他摇摇头，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白未眠听他这样说，心里并不轻松，反而有些酸楚，遇到那些事情，谁会真的无所谓。而且，他又是这样的心性。只怕一生都难以释怀。不过不想自己操心而已。
　　白未眠也不想再提这些事情，环顾四周就他二人，话题慢慢转了过来。
　　他压低声音靠近陆雪季：“雪季，你知道么，现在朝中局势越发紧张了。皇上身体大不如前，你最近没上朝不知道，现在朝廷上真是压抑的可以，大臣们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太子殿下不若往常一般事事隐忍，三殿下似乎也有些等不及了，看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下去，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其中隐藏的意味。
　　“是么。”陆雪季淡淡反问道，这些事他早就料到了，现在听白未眠说来也无甚惊讶。
　　白未眠坐直身子，看着陆雪季气定神闲的样子，想来陆雪季这么聪明，即使不上朝，加上卫子鸾也不可能一点口风也不漏，该是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吧。
　　既然知道，他还这么无所谓，白未眠有些着急，干脆也不多说，直接说明此次来找他的目的：“李非钦月底即可回朝，只怕，变天也就那些事日了。雪季，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一次，肯定要死好多人。”白未眠顿了顿，继续说到：“你一直站在风尖口上，只怕……雪季，你和我走吧。乘现在还来得及，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白未眠这次是豁出去了，为了陆雪季，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有什么后果自己承担就是。他决定自私一次，哪怕死，也定要保住陆雪季。
　　他满怀希望的看着他，却只看到白衣少年坚定而缓慢的摇头。他的心，也随着那一下下的晃动，缓缓沉入了谷底。
　　陆雪季决定是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
　　白未眠不死心，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瞬间看到陆雪季凝视着他的眸子，那样坚定不移，那样无可妥协。
　　被那样清澈的眸子凝视着，白未眠已经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两人无声的互看着，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白未眠才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陆雪季面前，然后伸出双手抱住了他，不若旁人那般似乎要把他刻进骨子里，白未眠的拥抱很轻很柔，似乎抱着心爱的宝贝一样，生怕弄碎了似的。
　　这一次陆雪季没有推开他，他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白未眠身上干净的青草香味，心里暖暖的。
　　未眠，你知道么，早就来不及了，我很早很早就没有了任何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