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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互猜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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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之日,拜堂的公鸡飞走了,朱家一片大乱。最后不得不另寻了一只打焉的老公鸡来代替,这鸡恐从没见过这么大阵势,前脚拜堂完毕,后脚就活活吓死了。
与此同时,独苗又开始呕血,这一次连朱天明都开始慌了。涨红着一张老脸就奔朱善兆的房间去了,新嫁娘被晾在一旁半天没人搭理。
幸而新娘不是大家闺秀陆芸娘,是不知道爹爹姓啥名谁的小棠,她不顾秋若的劝阻寻了个凳子坐下。秋若是个实心眼的,秉持着陆老爷的教导,死都不肯坐,如此从青天白日站到了月上中天。
折腾到亥时,朱家独苗一口气总算回转了过来。七夫人轻抚着亲生儿子苍白的面容语带哽咽:“老爷,这是冲喜吗?明明是要瑞儿的命啊!”
一时间十多人的新房里竟没了声息,只闻得一双大红喜烛燃炽的噼啪声响。朱天明望着满室的喜红拧起了眉头,叹了口气吩咐:“福妈,先去将少夫人带来。”
福妈是朱善兆的乳母,一边抹了泪一边往喜堂去了。
此时小棠正一手扯着红巾,一手抓果盘里的果子吃。瘫在椅子上的秋若不知是不是应了近墨者黑的俗语,看到小棠递给她的果子没有拒绝的接过就啃,啃了一半才发现喜堂门口一脸诧异的福妈,忙不迭扔了果子,手忙脚乱的去扯小棠。
“小……小姐!”
“啊?”
福妈眼见一颗啃了一半的苹果顺着那陆家小姐转身的动作骨碌碌滚到脚边,她呆滞的视线移到那一身华丽喜服的新嫁娘身上。
白皙的脸庞,顾盼生辉的美目,小巧的樱唇,不想初见那刻的狼狈倒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就是……她居然自个把盖头扯了下来。
“作孽呦!”福妈一拍大腿,上赶着抢过了小棠慌乱之中扯下的红头巾,“新媳妇怎么能自己把头巾扯下来?不吉利啊不吉利!”
小棠还不及开口,视线又被一片大红覆盖。福妈一边扶着她往新房走,一边又抢过了话头:“少夫人,虽说你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可是这朱府和别人家还是大不一样的。再加上少爷身子不爽,你更是要处处注意,这神佛也是带着眼睛的,或好或坏都是要应在少爷身上的。”
小棠隔着红巾翻了个白眼,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照她老人家的说法这神佛还真都是不开眼的了。
绕过一重重回廊,在福妈和秋若的搀扶下跨过一进进的门槛,最后微屈膝在朱善兆床前半蹲下。隔着红盖头看不见什么,只闻得那浓郁的药味合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小棠微微皱眉,身子几不可见的往后缩了一下。彼时榻上的朱善兆睁着一双无神大眼,茫然的看着那一身红衫的人,这微小的退缩动作自然是系数落入眼中。
“瑞儿,这是你娘子。来,掀盖头。”朱天明半扶起儿子靠在身上,从管事手里取过一柄杆秤递到他手中。十五岁的病弱少年看了看自己身上鲜红的喜服,又望了眼床头蒙着红巾的新嫁娘,颇觉无趣的一把扔开了手里的杆秤。
因小棠靠的他极近,这杆秤就歪歪斜斜的砸上了她的头,只闻得“哎呀!”一声连带将红巾一起卷了下来。
四下里不知是谁发出了憋笑的抽气声,小棠柳眉倒竖盯上了那病榻上的少年。入目的面容让她不自觉的顿了呼吸,坊间只传说朱家独苗病弱不堪,并不曾说明他长相如何。
与别家十五岁岁的少年相比,朱善兆显得要孱弱不少,但是别家同岁的少年也没有他长的那般好。苍白无色的脸庞,微扬的浓眉下一双黑眸略显几分疲累和涣散,但是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双勾魂媚眼。挺直的鼻子下是一张形状优美的淡色樱唇,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以大红锦布绑扎,几缕发丝散在额前颊边更添加了一丝清秀稚气。
如此病容之下,依然难掩他的绝色,若等这身子好了定是那倾国倾城的祸水一滩。
小棠在心中暗自品评的同时,朱家独苗却对这陆家千金兴致全无,他的苦痛没有人可以体会,也没有人可以分担。教他习字的夫子曾像他描述过那繁华的中秋灯会,可是他去不了,这付破败的身子甚至让他没有离开过这小小的朱府。
心灰意冷之下,他挥了挥手道:“都出去,我乏了!”声气虽弱但是有显而易见的蛮横。
这掀盖头的方式虽然与众不同了点,也算是完成了,小棠反身欲走。朱天明却发话了:“等等,瑞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朱善兆垂眸不语,既不说好也不说坏。
朱天明略一沉吟,使了个眼色,一旁早有伶俐的侍女端着两杯小酒趋前,面对那合衾酒小棠只觉得两脚一软,身边的秋若搀扶不及,新嫁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倒了那两杯酒,白玉制成的酒杯跌落到地上,哐啷碎裂。四周除了一两声忍俊不禁的窃笑外还是没有人动弹,只秋若和那小丫鬟着急上火的动手去搀。
小棠一边心疼那昂贵的酒杯,一边眼里泪就涌了上来,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着实惹人心疼。
朱善兆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脑子眼睛还是好使的。绝对相信那陆家千金是故意打破这酒杯的,为了向他刚刚砸秤杆的行为挑衅。
于是,小棠刚刚站直身子,就听到朱善兆略微低哑的声音响起,“福妈,再去取两个金杯来。”
福妈手脚麻利,两个金杯斟满了酒重新回到两人面前。这一次是专人递到她手上的,再失脚就说不过去了,小棠只得乖顺的接过金杯,在秋若的扶持下和朱善兆绕臂饮酒。
朱善兆只是略沾了那酒水,立刻轻咳不已,朱天明神色即刻大变,推开了小棠等人,唤着大夫的名字。七夫人也是一脸忧色的上前,轻拍着独子的背。
“老爷,我一早便说过,这是什么冲喜,这是个煞星!”
“易蓉!”朱天明薄责出口:“这是仙人的意思,不可枉议!”
七夫人转身狠瞪了小棠一眼,那眼色叫她想起了月香楼里的环佩。和她一般也是楼里某个姑娘诞下的孩子,只是不像她有众人疼宠,及笄礼一过就被逼着挂牌了。那日送她出城时,回望之际看到环佩眼里也是这般的异色。
她不禁瑟缩了下,一边的秋若轻扯了下她的衣袖,道:“小姐,莫怕!”
是的,莫怕!她还有那个梦想,还要回去叫妙仙子一声娘亲的。怎么可以为这小小一个眼色就丢盔弃甲了?
后半夜,她就这样杵在新房的角落,看着侍女小厮来往,耳里听着一群大夫在那交头接耳说着铁树叶,六月雪,祖师麻,蜀羊泉,急性子鹿茸,田七,参芪,龟甲之类的药名。朱天明和七夫人彻夜守在独苗的床前,直到窗外传来了喜鹊的鸣叫,天不知何时亮了。朱善兆的脉息也平稳了下来,朱天明这才揉了揉眉心道:“都下去歇着吧,少爷没事了!”
福妈在七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她这才似想到了小棠主仆二人,美丽的脸上笼了一层冰霜望过来,语带冷意:“芸娘可是你的闺名?”
小棠怔了一下,续而在秋若的提示下微弯了身子,“是!”
“好,你的房间缓缓会有福妈带你过去,早晚记得向我们请安便够了。至于瑞儿——”她视线长久的胶在朱善兆苍白的病容上,“不需要你经手任何事。”
“……不好!”那原本是昏睡的少年竟是在这时睁开了眼,颤着手指向愕然不已的小棠,“她……她是我娘子,便要照顾我,陪着我!”
被病痛折磨的身子让他扭曲了本性,看着不远处活蹦乱跳的小棠嫉恨不已。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健康,这么快乐,凭什么他要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既是仙人旨意让他娶了她来冲喜,那么她便是不能摆脱了。
“瑞儿,你莫要胡闹。”七夫人闻言脸色更滞。
“易蓉!”朱天明抬手示意她噤声,转而望着小棠:“芸娘,我知你嫁来是不愿的。现下瑞儿要你照顾,你可能恪受一个妻子的本分?”
芸娘,陆芸娘,她们问的都是那远在盐蔓的正主儿,她这个不知姓什么的小棠要怎么回答?视线和床榻上的朱善兆对上,那十五岁的少年居然有如此苍凉的视线,心上莫名一紧,她道:“每月15两银子!”
“啊?”朱天明和七夫人异口同声的发问。
这15两就是小棠提出的照顾朱善兆的报酬,虽然那名义上的公婆知悉原委后神色诡异,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其实小棠虽然热爱铜臭之物,只是和它们的关系并不融洽,一旦攒了些银子,就会以各种各样离奇的方式失去。
比如之前她都是随身携带银子铜板,每次都是便宜了偷儿;后来学乖了存钱庄;岂料,没多久那家钱庄就关门大吉,她的银票就这样成了废纸一张。再来,她将钱埋在了月香楼的桂花树下,就在前几天她答应陆老爷代嫁之时,银子居然被楼里的狗旺财给刨了出来,鸨母见之大喜,拿了她的银子赏了旺财一顿肉。她躲在角落觉得那旺财啃的不是猪肉,而是她小棠的骨血。
一腔热血撒在了月香楼一只叫做旺财的狗身上,真是想来都叫人扼腕落泪。
这次陆老爷给的卖身钱,她就忧虑再丢了,怀揣着尹固最大的钱庄孔方号的5000两银票当真是日夜不宁,就是在梦里都能听到自己吼出一句:此人无银5000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