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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池鱼思故渊(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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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始经过伊婴长达三个小时的洗梳换装,已经变成了案上的一条咸鱼,任人宰割。
临近八点,天已经完全醒来。伊始也收拾得差不多,她揉了揉眼睛,自窗望去,是个晴天,阳光不骄不躁,照在人身上很舒适。
她搭着伊婴的手臂,直到走到伊府大门外,见到父母,都有种不太现实的感觉。
刚来就要走了。
这次是全新的世界,她没了预知的剧情,但这次也没了剧情的牢笼。
“傻孩子,哭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说话的是伊始的母亲,伊府唯一的女主人,苏清。
“有吗?”伊始闻言,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才发现自己真的流泪了。
苏清看着泪流满面的伊始,痛从心中起,一边用手帕轻抚伊始脸上的泪,一边心疼地安慰,“不哭,会见的,我和你父亲一直在你身后,保护着我们的宝贝。”
“嗯……”伊始从鼻腔抽出声音,闷闷地点点头。
她虽然想哭,但还忍得住,是原身的缘故,经过离别,死亡,再见家人,总会泪腺崩溃。自从第19世后,原身的感情越来越强烈,看来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伊始黯然了一阵,表情有些伤感。在苏清眼里,这活脱脱地演绎成了女儿不忍离别,独自苦咽痛楚,着实让苏清心里一阵痛,握着伊始的手紧紧不放。
这母女难舍难分的场景看得伊始的父亲伊烈心里一阵骚痒,清了清嗓子,声音浑厚有力道:“大不了不去了,好歹是自己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的掌上明珠,送去天门院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呢。皇上又如何,天门院又如何,还是宝贝闺女要紧。”
“不行!”伊始猛然拒绝,惊到正点头的苏清。她抹了抹脸颊,抽抽鼻子,对面前衣着素雅的苏清说:“娘,我没事的,我想去天门院,只是想到一时见不到你,心里难过罢了。但是女儿长大了,总要面对这些。”
苏清以前虽是个武将,但对自己的女儿十分心疼宠爱,其实她也想让伊始趁这次机会历练历练,但害怕娇贵养的性子,吃不了苦,眼下自家宝贝乐意,她自然同意。
苏清点点头,帮伊始理理碎发,温婉一笑,满眼赞许,“好,娘依你,有难处随时告知娘亲。”
“嗯。”伊始点点头,脸上重新挂起笑,又转向自己的父亲,拱手作揖,郑重道:“爹,女儿知道,您最是疼我,从小不舍得让我吃一分苦,但女儿作为当今丞相之女,和哥哥一样,身上肩负着丞相府的荣耀,那么,作为子女,怎能懈怠?”
伊烈愣了愣,片刻,哈哈大笑起来,拍拍伊始的肩,中气十足道:“好!不愧是我伊烈的女儿,不娇气,有出息。天门院确为晏城最好的学府,上次爹偶然得见天门院的院长,确实超凡脱俗。唉,不说了,女儿啊,你好好学,学不会就回来,爹养你。”
“爹……不带您这样诅咒女儿的。”
“好好,本相的女儿定是绝顶聪明的。”伊烈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
旁边的苏清掩面轻笑,抚上伊始的脸颊,说:“路上注意安全。”
伊始点点头,情难自禁地拥了苏清,又与伊烈抱了抱,转身踏上马车,掀起竹帘,与他们道别。
车夫驾起马,马车摇摇晃晃地上了路,伊始掀着帘子,向后望去,就这样,一直到看不见他们。慢慢地,伊始的眼睛又有些湿润。
真好。
【什么真好?】这次系统的突然出现倒没有吓到伊始,她像是提前预知了,放下竹帘,斜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眸。
“有家,真好。”
——
天门院坐落在灵韵深厚的天云山上,离晏城有几公里远,虽然御剑只要几分钟,但伊始做的是马车。
熬到第五天,伊始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她不晕车,而现在她晕马车。
“小姐,你好点了吗?”伊婴轻抚伊始的背,柔声问道。
伊始一手扶着树干,一手顺着胸口,幽怨极深地说:“伊婴啊,你走之前是不是说天门院试考在当天,对吗?”
伊婴眼睛四处飘荡,打哈说:“有,有吗?”
在伊始强烈注视下,伊婴扶起伊始,认真说:“哎呀,小姐,这试考在一个月后,我们现在早点出发,若路上发生了什么事,遇到抢劫的土匪之类的,不要耽误时间吗?”
“而且小姐你晕吐,就已经耽搁了好长时间。”伊婴越说越兴奋,“本来我们计划是十天后到绛梦村,而现在五天了,三分之一的路程都不到。”
这次出行从简,伊始只带了伊婴和两个护卫。
现在看来,伊婴带着就是个错误。
“……”伊始无话可说,转念一想,端起小姐的架子,厉声道:“伊婴,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这样很找打的。”
伊婴愣了愣,而后立刻噤声,没过两秒,就绷不住地笑出声,“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伊婴忍着笑,面露可怜道:“请小姐饶恕,小姐最好了。”说罢,还揽过伊始的手臂,轻轻地晃晃。
伊始绷着脸,拍掉伊婴的手,看了一眼合起双手,眼睛挤出泪花的小侍女,故作腔调道:“咳,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我……咳,本小姐就饶你一命。”
小侍女立马展开笑颜,甜甜地说道:“多谢小姐饶命。”
“小姐,你是感冒了吗?一直咳。”伊始刚要点点头,听到伊婴的后半句,差点没绷住,深深地看了一眼伊婴,对方一阵“不关我事,今天天气不错”的样子。
反了,反了,她平时一点威信都没有吗?现在这个嘴欠的小侍女到底是谁养的?
伊始觉得有必要重塑一下自己的威严,咬牙切齿道:“伊婴。”
伊婴走在前面,一转身,就看见小姐面带微笑向她走来,但愣让伊婴察觉到一丝危机。
猛然,伊始向她扑来,罪恶地挠起她的痒。
伊婴哈哈笑着往后退,喊着“小姐饶命。”
“晚了!”伊始笑道。
就这样,两人打闹嬉笑着走出林子。
率先停住的是伊始,伊婴还未缓过来,眼角还有笑出的泪花,见着呆住的伊始,收了笑,问道:“小姐,怎么了?”
说间,伊婴转头和身后十几个衣着简单,长相凶猛的魁梧男人来了个面对面。
后者手持着大刀,而刀下是车夫,伊始的车夫,那柄刀就搁在车夫的肩上,只一瞬,就可以人首分家。伊始又动了动眼珠,试图寻找一下两个护卫,嗯,安详地躺在地上。
伊始见着眼前同样静立的土匪,想到几分钟前伊婴说的话。
哇,乌鸦嘴!
率先打破寂静的是从车里出来的一个土匪小弟,那人是出乎意料的瘦,穿着布衣,怀里捧着伊母吩咐侍女装的钱财,朗声对持着刀的土匪说:“大哥,是个肥车,有女人的衣裳,应该是个富家小姐。”
“富家小姐?我找到了。”土匪头子笑嘻嘻地看着伊始她们,然后高声一喊,“兄弟们,上!粉衣的抓了做压寨夫人,另一个赏给兄弟们!”
“大哥威武!”土匪们欢雀道,当下就冲伊始她们飞来。
伊始拉起呆在原地的伊婴往树林里跑,心里疯狂呼唤系统,“洛千!洛千!救命啊!”
还好系统反应够快,【宿主,你……你——】
伊始脑中回过滋啦滋啦的电子声,最后系统直接断信。
怎么回事?关键时刻掉链子?不带这样的。
“洛千?洛千!”林子里的杂草很多,伊始绕过草丛,飞奔过去,但土匪们有刀,草丛对他们来说,根本形不成阻碍,伊始额前沁出汗,不停在草丛里绕着走,草丛高,变换方向,应该可以混淆视听。
伊始现在真心想换了自愈能力,换一身武功,起码跑起来应该也轻松点。她才刚醒五天,连攻略对象都没见,就挂了?要不要这么衰,刚下飞机就落地成盒。
“洛千?洛千?系统?系统?”伊始尝试着又喊了两声,无济于事。
要命!
拜托给个帮手啊,来人解决他们,她肯定重金酬谢,以身相许。
然后,伊始就听见身后“扑通”三声,她转身过去,又听的身侧“扑通”几声,她跑出草丛,就见脚前躺着一个人,是刚才的土匪之一。
要不要这么神?所以这是解决了?
伊婴拉了拉慢慢蹲下身的伊始,后者拍了拍伊婴的手,伸手想要探他鼻息,就听的一道清澈的声音。
“他死了。”
论前世给伊始的阴影有多大,只听这一声,伊始浑身都僵住,伸出的手指停在半空,阴冷感从脊背攀沿而上。
解沭,是他。
伊始曲了曲停在半空的手指,在解沭走到面前时站起来,看向眼前人。
黑衣,发带,高马尾,腰间香囊,是前世解沭的标配,在伊始印象中,解沭基本没变过,反倒是她每次去见他,都费尽心机的打扮,换着花样风格,企图引起解沭的一丝注意。事实上,她成功过一次,因为解沭有个白月光。
伊始越想越远,在看眼前一身蓝白云纹劲装的解沭,要不是声音,和与前世差不了多少的相貌,她绝对认不出眼前如此少年气的会是解沭。
若说前世的解沭是数个寂静无声的长夜,冷淡神秘但暗藏杀机,危险的一眼就看得出,那现在的解沭就是长夜中唯一的月色,皎洁温暖引人注目,但无害的让人胆战心惊,譬如伊始,她已经冷汗窜了半身。
我这是刚出狼窝,有入虎口?
“你在想什么?”解沭盯着面前的粉衣女孩半晌了,本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顺便赚点零花钱,而眼下紧张得一动不动的女孩,倒勾起了他几分好奇。
解沭的声音清冷,像从高山缓缓淌下的泉水,干净冰冷,而到了伊始的耳中,就只剩下冰冷了,她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扯出一个浅笑。
“公子,多谢救命之恩,我在想,如何重金酬谢公子。”
解沭:“没有以身相许?”
嗯?
伊始愣了愣,看向解沭的眼睛,黑色的,冰冷的。伊始被刺了一下,一句玩笑话。
“没有。”
“无趣。”解沭略过伊始,像她身后的树林走去。
伊始跟在他后面,衣袖被伊婴拉住,她看向伊婴,笑着问:“怎么了?”
伊婴凑近伊始的耳畔,轻声道:“小姐,我觉得我们还是跑吧。”
“为何?”伊始放低了声音。
“不知道,我只是看着他浑身发冷,尤其是他刚从我身边走过,我感觉像有一把刀穿过胸口。”伊婴拽着伊始的袖子,脸色有些发白。
伊始眸光动了动,上世伊婴就是被解沭一剑穿心杀死的。
她握紧伊婴的手,冰冷的,伊始揉一揉伊婴的头,说:“我在。”
伊婴劝道:“小姐,他很危险。”
“我知道。但你觉得我们跑,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少?”伊婴抿了抿唇,摇摇头,伊始继续道,“所以,我们先跟着他,见机行事,好不好?”
伊婴点点头,伊始拉着她的手穿过草丛。
一路上,她看见那些土匪的尸体压着草丛躺在地上,稍有不慎,就踩到他们的尸体。
伊始望着眼前解沭的背景,慢慢与印象中那个阴郁危险的解沭重合,她现在遇到的应该是还未走入主线的解沭,他的腰间没有香囊。但她没想到,少年时期的解沭就如此难搞。
真想同归于尽。
伊始正想得入神,在伊婴睁大的双眼中,撞到了解沭的背。
伊始手下意识触上解沭的背,下一刻,就如触电般退到三米之外,揉了揉鼻尖,立马道歉,声音还带着点鼻音。
解沭张了张口,见状,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小姐很怕我?我没记错,我们刚刚见面吧。”
“没有,你没记错。”伊始立马否认。
“我家小姐只是刚才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伊婴说着,不禁握紧了手。
解沭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搞得伊始心神不宁。
接着就听爽朗一声“解沭”,赶到面前的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子,穿着和解沭同样的服饰,看起来应该是哪个门派的,怀里抱着一个包裹。
然后,伊始开始此生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处理好了?”那人拍了拍解沭的肩膀,看样子和解沭十分熟络。
“嗯。”解沭淡淡回道。
那人一脸笑容,转眼看到解沭旁边的土匪尸体时,笑容僵住,黑着脸看向解沭,耐着性子问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嗯。”解沭又淡淡回道。
伊始眼见着那人握紧了拳头,落到解沭的肩上,又松开拍了拍,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他们只是普通人,你这样要受罚的。”
“嗯。”解沭淡淡回道。
那人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脸,无可奈何道:“你自己知道就好。”
虽然,解沭的反应淡淡,但伊始看到解沭能和人正常相处都十分惊讶,说的有些过了。不过,前世伊始的确没见过解沭和一般朋友在一起,他一直独来独往,这也成了伊始认为解沭偏激的原因之一——缺少朋友。
她突然觉得解沭或许还有救。
伊始正想着,袖子又被人拽了拽,转头就见伊婴脸上洋溢着喜悦,听着她说“少爷,小姐,是少爷。”
少爷?伊始愣了愣,伊婴直接凑到伊始耳边,压抑不住的喜悦,“是大公子,你的哥哥。”
伊始看了看伊婴,又转头望向一直在说教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料与解沭来了个四目相对,然后在解沭的注视下,喊出了伊珞的名字。
解沭旁边的人转头看向伊始,静默半会儿,怀里的包裹掉地,是伊始马车上的钱财首饰。
伊始望着那一包裹的东西,一整个尬住,正犹豫要不要开口打破一下沉默,她就被那人抱了个满怀,刚要推开,就听见那人唤了她的乳名“一一”。
好家伙,真是我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