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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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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虽然会留下一些疤痕。
在所有的人不曾意识的情况下,已经过去了五年。
连刑拿着毛巾来到院子里,见到已经身形拉高的亚瑟在私人医生和看护的帮助下,放开拐杖练习走路,虽然满头大汗,但还是努力地向前移动僵硬无力的腿。
亚瑟的腿不能走路,但一直在做复健和按摩,才不会因血液不循环导致两腿萎缩,反而拉长了许多,相信有连刑一样高了。
“亚瑟,歇一会吧!”连刑大声道。
亚瑟回过头,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连刑掩嘴惊呼,医生跑过去将亚瑟抱起来放到轮椅上,连刑走上去一边说抱歉一边给亚瑟擦汗。
“老师,你不去陪里欧练琴了吗?”亚瑟仰起阳光般的笑容。
“先过来看看你,就上去了。”把毛巾交给看护,向亚瑟作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来到里欧的琴室,钢琴圆润优美的声音由门缝里流泻出来,连刑轻轻推门而进,在门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坐在钢琴旁边的里欧没有因为他而分心,依然弹着《水边的阿蒂利那》。
一曲结束,连刑小声鼓掌,深吸了一口气道:“里欧……我……我和你爸爸有件事想同你商量……”见里欧没有反应,但是手上也没有弹琴,意思就是说连刑可以说下去。
“我和你爸爸的关系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我们想结婚,但是……想到你已经十二岁,在这个家中有发言权,所以我们应该征求你的意见……”不等连刑说完,里欧的手指猛地敲动了琴键,激动急促不成曲调的声音响彻屋内。
连刑闭上了眼睛,心在微微的刺痛,顷刻,张开眼睛,站了起来,缓缓开门出去。
里欧跳跃的手指骤然停下,一切归于沉寂,干涩久未发声的唇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连刑惊讶得回过头,慌乱失措的奔向亚瑟,颤抖着双手捧起他的脸,激动地道:“你终于肯说话了,终于肯说话了,真是太好了,不用说抱歉,只要你肯说话,什么都无所谓!邦德斯!邦德斯!”
“喂,小俊,你过得怎么样?”连刑挤在沙发里,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啃着梨。
邦德斯在他的旁边坐下,将他抱上腿。
连刑脸上的笑容随着电话那边陆文俊严肃的话语迅速褪去,手上的梨子滚落在地。
放下电话,连型转向邦德斯,面无血色地道:“我父亲昨天去世了……”
再一次踏上家乡的土地,竟是是十几年后的事,让连刑感到生命的迅速消逝。他和邦德斯用的是假护照和身份证明从罗马飞到香港,辗转才到了这里。
来到父亲的灵堂前,连刑不敢进,仍记得那年前跪在父亲的面前,挨着他的棍棒和怒骂,自己被赶出了家门,从此与家人断了往来。
他不恨父亲,也从没怨过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只是他无法面对社会的眼光和伦理的谴责,但是他现在得到了幸福,他希望它光明正大,所以他把邦德斯也带来了,去见父亲。并不是让父亲死去了还要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不得安宁,只是想告诉他老人家,自己找到幸福了,相信天下的每一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即使再恨子女的不争气并断绝来往。
“友客到!”连刑和邦德斯均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墨镜走进灵堂。
脑袋像僵了一样,木呆呆地望着中间父亲的黑白照片,严肃的面孔,深陷的眼睛仿佛在盯着他,连刑的印象中,父亲从没有笑过。
连家的亲属们见到多年未露面的他,惊讶不已。他们已经不为他的性向而感到羞耻,因为随着社会的开放程度和时间的冲洗,大家也就渐渐不以为然。
连妈妈却是又悲又喜,跪在火盆旁的腿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
连刑的大姐呜咽一声,低下头,他的二哥则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拉到了连妈妈旁边跪下,邦德斯坐在友客一边。
参加葬礼的人木然的走进来,木然地坐上车,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家,开开心心的生活,从来不考虑自己进火葬场的那天是什么样子。
出殡完毕,连刑来到久违的家中。
连妈妈,姐姐和哥哥坐在沙发上尴尬地看着连刑和邦德斯坐在对面。
连妈妈为了缓和气氛,沏了一壶茶,为邦德斯和连刑倒上,大姐干咳一声,试探地问道:“你们……?”
连刑不好意思地用中文道:“他是我的爱人邦德斯*利夫。”
邦德斯听得懂中文,但说的不太好,点点头用古怪的声调道:“你们好,请你们同意我们在一起吧,得到你们的认同,我们会更加幸福的,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会永远爱他,一直到我死去。”
连刑拍了他一下,以英文道:“你还是说英文吧,我大姐和二哥都听得懂,说中文会被笑话的。”
大姐瞪了连刑一眼,即使对待他的情人,小弟也不应该这样没有礼貌的指出人家的发音不好,离家久了,越来越没教养了。
连刑吐了吐舌头,在家里大姐最疼他,也是他在做人的道德方面的启蒙老师,所以连刑也是最怕大姐。
“嗯……其实早些年阿刑已经成年人,他有他自己的选择权,我们无权干涉,只是爸爸的思想比较保守,使得阿刑在外飘泊了这么久。现在他都快步入中年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他幸福,就是我们最大的安慰。”大姐微笑道。
邦德斯发现,连刑的家人真的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连笑容都那么相似。
“阿刑,搬回来吧!”本来连妈妈要开口,却因为天生懦弱的性格欲言又止,二哥看出了她的意思,代她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连刑为难地低下头:“我……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对不起……”
二哥摇摇头:“算了!”
连刑抱抱连妈妈,抱抱连姐姐,被二哥抱了抱。
家人问起他们这几年的境况,当然,两个人不可能说他们现在的职业,不然会将家人吓死,只是说他们在意大利开了两间酒吧,生活很好。
晚上,大姐和二哥分别将自己的丈夫和妻子以及孩子叫来吃了顿便饭。
大姐生了一对同胞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调皮的不得了,看到邦德斯这样的外国人来到外婆家,开始还不敢说话,后来见邦德斯也没那么可怕,还和他们玩电动玩具,就放肆起来,非要骑在邦德斯脖子上,因为他很高;二哥则是个小女儿,才六岁,晶莹可爱,不喜欢出声,模样跟爸爸妈妈都不是特别相似,反而跟连刑格外神似,连妈妈说这孩子的性格特别像连刑小的时候。
邦德斯更是喜欢这个小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怀中发呆。
在回意大利前,连刑带着邦德斯拜访了陆蒙一家人。
小风的年龄和里欧差不多,小学就快毕业了,古灵精怪。
“你们的身体还好吧?”连刑看到陆蒙的两鬓已出现白丝,意识到他已经四十五六岁了。
“身体倒是挺好,就是这两个孩子让我操大心了。”雷敏叹了口气,“小俊不在我们身边,就管不了他,交女朋友像换衣服似的,这风流的脾性早晚出问题;小风更不用说了,一天到晚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才十二岁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说这两个孩子像谁呢?”
连刑笑着榄住雷敏的脖颈:“他们都还小,过几年就懂事了,再说你有两个从小就精明的宝贝儿子,还怕他们会受欺负吗,你和陆蒙就少操那份心了。雷姐……”他拉长了声音,“打不打算再要一个?”
雷敏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啐道:“呸呸,你当雷姐二十岁吗?再要一个,要我的命吧!”
连刑笑嘻嘻地道:“雷姐永远都那么年轻!”
雷敏抬起头白了他一眼,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的飞机,因为在罗马还有事情要做!”连刑靠在雷敏的肩头。
雷敏皱眉叹道:“这么急,为什么一直不肯把联系方式告诉我们,你这几年到底做些什么?”
“人家到处走,什么都干啦,现在职业也未定,哪有什么联系方式?不过我还想做化妆这一行,打算明年在罗马搞间人体包装公司。我还收了个小徒弟,又可爱又勤恳。”
“唉,不管你了,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只要记得定时给我们打电话就好,还有,不要让你妈妈和姐姐老是到我们这边问你的消息,太不懂事了!”
“知道了!”雷姐的肩头好温暖。
坐上到香港的飞机,连刑终于体会到了那句话:聚散离合始无常。
天空中飘着淡淡的雪花,路灯昏昏沉沉的。
平安夜来临了。
“里欧和亚瑟呢?”连刑进门摘下帽子和围巾,跺掉脚上沾的雪,四下张望找两个孩子,见邦德斯坐在沙发上看报,“我给他们两个买了几件衣服!”
邦德斯从报纸中抬起头:“我也回来没多久,里欧留了字条,说他和亚瑟到加纳那边过圣诞,把仆人都遣回家过年,叫我们也过去。”
“那我们准备一下吧!”连刑把手中的大包小裹丢到沙发上。
“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吧!”邦德斯一把将从他身前走过的连刑拽入怀中,揽着他道,“让我们单独呆几天,只有我们两个,安安静静的。”
连刑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邦德斯以吻打断了他:“怎么?独处不好吗?”
连刑摇摇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好,当然好,那我们干些什么呢,堆雪人?可是外面的雪很少。我做圣诞大餐罢,早知道卖些面好了,就可以做饺子了,我们中国过年都是吃饺子的,味道不错,明年做给你吃。我去冰箱里找找,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吃!”语毕,就要起身。
邦德斯加重了手劲,连刑的屁股刚抬起来又坐了下去。
“等一下人家给你抱个够,让我去吃饭啦,你不饿吗?”连刑拍拍邦德斯的手。
“我不饿!”邦德斯将脸埋入连刑已经及胸的黑发中,“嘘……让我这样抱着你。”
“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么?”连刑心中充满了疑惑,以邦德斯的性格,这样虚弱的情绪他从没见过。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让我这样抱着地呆一会儿吧!”邦德斯摇摇头,搂紧了他。
连刑安静地让他抱着,过了半晌,旋身抱住了他,抚摸着邦德斯金色柔软顺滑的头发,叹息道:“我们两个都快四十岁了,是不是考虑退休了呢?”
“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自从伊万的事情过去后,索斯丁家族的人对我们两个又怕又恨,其他的帮会对我们虎视眈眈,这……并不是好事,亚瑟和里欧又是与世无争的孩子,无法生存在这种紧绷的环境里,我很担心。”邦德斯抬起头。
“那天利尔特跟我说,他想领养个孩子,不然加纳就后继无人了,我想这也预示着我们该退出战场了,不如我们带着两个孩子‘逃’罢,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定居……”连刑双手在胸前相握,憧憬着未来。
邦德斯拍了拍他的小脸:“不要想得那么简单,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那你的意思不就是要脱离这个家族吗?”连刑嘟起嘴。
“还要再等等,时机还未到……”
“不说这些了,我们来跳舞吧!”连刑站起来,向邦德斯伸出手,“亲爱的,我从来没邀请你跳舞,今天……我们可以跳只舞吗?”
邦德斯抬起手,让他把自己从沙发上拉起来,连刑走到音响旁边,把一张唱片放进唱片机,轻柔的音乐缓缓响起。
“跳一段华尔兹罢,平四怎么样?”连刑抓着邦德斯的手。
“好!”
两人相拥,慢慢地踩着舞步,在大厅里旋转着,别墅的外面格外地寂静……
记得你曾经对我说,铃兰的暗语是旧情复燃,我总是笑着对你说,一旦分开了,还有什么留恋
直到有一天,你悲伤的告诉我,我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不能逾越的鸿沟,寂寞是最好的选择
伸出手的挽留,开不了口,期待有一天你拿着铃兰来到我面前,爱情可以从头
不想让你失落,任你远走,头也不回把伤感留给孤单的我,面对空虚不知所措
懊悔与心痛燃烧着我
日与夜的交替还在继续
我却依然笼罩在乌云之下
走不出这个多雨的天空
尾 声
加纳和利尔特收养了一个四岁的男孩,在这之后没多久,邦德斯和连刑协同里欧及亚瑟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从此索斯丁家族陷入了另一场混乱之中。
-----某狐作于2002年秋季·一个这辈子值得怀念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