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看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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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躺了十几天、经过医生首肯后，张晁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出院。一方面是因为请假不宜过久，不然这个月的工资都得泡汤，至于另一方面……他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次绑架事件一旦曝光，不仅会对当地社会风气有不良影响，对林隽的名誉也会有所损害，所以钟姐亲自来和张晁见了一次面，千叮咛万嘱咐他最好不要告诉别人。那天张晁一边面对着这位娱乐圈中赫赫有名的金牌经纪人的审视和打量，一边和她“亲切”交谈了一番，几乎每一句话都是绞尽脑汁后才说得滴水不漏，等人走了之后，冷汗都沾了他一背。
不过就算钟姐不来，张晁也没打算说出去。身边的同事没有关系好到这份上的，父母一得知又肯定会受到惊吓，二老都一把年纪了，他可不想他们再因为操心他而多几根白发。于是病床前就一直维持着空荡荡的状态，他每天大概只会和林隽为他请的护工交流几句，而那天林隽没说出口的话就真的成为了一句无声的承诺，直到张晁出院，他都再也没来“碍他的眼”。
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张晁叹息一声，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来到本层的收费处想缴纳住院费用，却被告知已经被一位姓林的先生付过了。烦躁感更甚，他点头谢过护士，而后便离开医院，打车回到了家。
压下心中忐忑，张晁深吸一口气，拧转钥匙打开了门。
一踏入家中，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张晁明明还什么都没仔细看，就已经觉得有所不同。抓了抓头顶的乱发，他换鞋后状似随意地在家中走了一圈，像是在观察，又像在确认，过程中几番无言驻足。
最后，他在餐桌旁颓然坐下，望着桌上的钥匙发起呆来。
他有时候还真不希望林隽如此知趣。
不出他所料的，林隽的所有物品都已经被清空，家里干净得像从来没有另外一个人入住过一样。
那些孤零零的东西旁本来应该有的另一副用具，他全部带走了。
连着带走的，还有张晁心中莫名缺失的那一块。
其实同以前也没有区别的，他八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房子一个人住，东西买一人份；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宽慰自己……可单单只是因为这两个月来林隽的出现，他却仿佛一朝回到了刚返回家乡时那种空落落的状态，好像灵魂生生被人撕去一片，只是想起过去热闹的日子都觉得难过。
张晁将那枚曾属于林隽的钥匙从桌上拿起，放入手心把玩，动作却逐渐慢了下来。半晌，他终于受不了家里沉寂的氛围，将钥匙揣进口袋里，出了门。
张晁在街道上胡乱走了一阵，最终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家商场。
正值周末，再加上最近要过购物节，商场里的顾客格外的多。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群中，路过了牵着手的情侣，路过了打闹的一家三口，也路过了和他一样孤身在外的人。
他最终在楼层中央的空台处停下，倚着栏杆看着下方楼层的景象，思绪却忍不住放空。
那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心头被另外一个人剜下一块之后，无论是在空无一人、万籁俱寂的家中，还是在熙熙攘攘、喧嚣吵闹的公共场合，都会觉得孤寂难耐。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张晁苦笑一声，正准备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张晁吗？”
……？
一个月内被陌生人认出来两次，有一次的经历还极其不愉快，张晁是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这么多人记得自己。他无奈地回过身，发现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便点头应道：“嗯，是我。”
“天呐！我……我居然真的能亲眼见到你……”女孩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却掩饰不住激动的神色。她走近几步，像是要确认，而张晁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便只好轻咳一声，红着脸任由她看。女孩大概也怕自己会吓到他，连忙退后，又忍不住笑起来：“你别介意啊，我真的怕我在做梦……你都退出娱乐圈多少年了，我居然还能看到活人，实在是太激动了。”
“八年。”张晁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弯了弯眉眼，接着不太好意思地试探道：“你……以前是我的粉丝？”
“要是你愿意重新出道，我现在和以后都会是你的粉丝。”女孩一本正经地应道，又生怕他不信般地掏出手机翻找了一阵，然后给他展示自己“压箱底”许久的图片，“喏，你看，我还存着你的照片呢。”
张晁定睛一看，顿时分辨出那是自己成团夜上唱完歌后看向林隽的那帧画面。思绪触及那个现在不知在何处的人，他的笑容淡了几分，女孩却没注意到，依然兴致勃勃地絮叨道：“不过，你当初为什么要直接退圈啊，而且那个微博账号也关闭不用了，搞得我们这八年都非要回顾之前的节目才能看到你，每一期看得都快背下来了，你就算不想混娱乐圈了，发点自拍也行啊……”
“说起来，你和林隽还好吗？现在还联系吗？我记得我们当时可喜欢你俩了，每天磕生磕死的……”
听到熟悉的名字，张晁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女孩以为是商场里杂音太多，张晁一时没有听清，便凑近他放大了音量道：“我说，你和林隽还好吗？我们当时特别喜欢你俩……”
“喜欢谁？我和林隽？”
“对啊！你看过节目没，你俩的互动可甜了，我们当时剪了好多cp视频呢！对了，还有好多太太写你俩同人文、画同人图来着——当时感觉自家真是家大业大，粮吃都吃不完。”女孩吃吃地笑道，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舞到了正主脸上，“可惜你后来退圈了，你俩的同框就彻底没有了。但是啊，我跟你说，正当我们以为我们的cp即将BE的时候，五年前林隽干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吧？我的天，当时我们整个圈子都疯了——在你家乡开演唱会第一站啊，他怎么这么会！还有那首《失眠》，一听就知道是唱给你的呀！”
张晁对cp粉圈的用语听得一知半解，但看到女孩飞扬的神采，便轻声附和道：“……是吗？真的有这么多人会喜欢我……喜欢我们吗？”
女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唐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诧异道：“晁哥，你不会不信吧？你真的特别好啊，你和林隽也特别好，看着就养眼。虽然咱们家可能没有别的粉丝团体那么壮大，吵架时也经常占不了上风，但是喜欢你们的人，绝对不比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少！”
“不论是你，还是你们俩，我们真的都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张晁的眼眶蓦地就红了。
沉默片刻，他望着女孩真诚而坚定的双眼，终于露出了一个衷心的笑：“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
——谢谢你，在我这么黑暗的时刻出现，挽救我不再坠入深渊。
“谢我干什么呀。”女孩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认真道，“我要谢谢你才是。我高中的时候成绩不是特别好，有段时间状态很低迷，后来是因为在节目中看到那么努力的你、被你打动，我才有勇气和毅力去克服很多遇到的困难的。没有粉上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所以，谢谢你，张晁。”女孩笑得甜蜜而耀眼，宛如阳光穿透了张晁心中的乌云，终于将其下的迷雾驱散。神思逐渐清明一片，他望着要了合照和签名之后开心离去的女孩的背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曾经错得有多彻底。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在收获喜爱的同时，也会接收到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也许二者展露在每个人眼前的比例是不相同的，但若是被任意一方蒙蔽，便都会对人生造成不好的影响。
当初是他一叶障目，只看到了消极的那一面，以为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他和林隽亲近，于是便自以为是地断绝了这份感情，殊不知与此同时，喜欢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他当初就能听到某个粉丝这样掏心掏肺的一段话，知道自己忽视了那么多属于他和他们的喜爱，那么这已然逝去的八年时光，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答案是肯定的。
张晁慢慢趴在了栏杆上，任由苦涩充溢心头，用力闭了闭眼。
都怪他。
怪他自卑，怪他敏感，怪他自作聪明。
怪他懦弱，怪他狠心，怪他愚不可及。
怪他……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其实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对林隽产生了不该有的念想，也不是没有想过小孩青春期的异常是不是为了相同的原因。
可当时林隽还太年轻，他便粗暴地把它划归为不懂事和依赖，又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异样。
无他，大概就像那个女人说的一样，他觉得他不配。
林隽对他来说，一直是太阳，可他觉得平凡的自己，永远只能当一颗拥抱他一次就会粉身碎骨的星星。
他们能力不匹配，身份不匹配，即使是八年后，依然如此。
不是不喜欢，是喜欢了也说不出口，喜欢了也不敢去想那是不是那种过界的喜欢。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愿在林隽靠近时多贪恋一分他的温度，而后又告诫自己不能上瘾。
于是他拒绝他，又暗自心如刀割，惶惶不安。
他知道他很自私，可也正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希望林隽可以拥有更好的，而不是乱七八糟、一无是处的自己。
可刚刚女孩的话，仿佛在他心里点亮了一盏灯，让他知道，原来他只是当局者迷，只是太看轻了自己，原来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看他出现在他身侧，与他比肩而立。
但是……这些，还不够。
张晁说不清自己还在犹豫什么，手机界面明明已经调出了林隽的号码，却迟迟按不下通话键。他有些痛苦地仰了仰头，正想将手机锁屏丢回口袋，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人姓名，有些意外，接起电话恭敬道：“喂，段经理。”
“哎，小张啊。”电话那头是他们部门的经理，平日里比较和善，张晁对他也不怎么犯怵，此时正乐呵呵地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听说你明天就要回来上班了。这两个星期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如果还有不适，晚一点再复工也没关系。”
“不用了，段经理。”张晁寻思，自己再休两天得没钱吃饭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少工作起来绝对没问题。”
“那就好。说起来，这些天缺了你，部里的大家还真是觉得工作吃力了不少呢，我听到好多人想念你来着。”段经理像是饮了口茶，忽然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你们副经理即将退休的事啊？”
“知道啊，怎么了？”张晁一愣，不明白段经理此时提起这个的意图。
“你别紧张。”段经理笑了笑，终于揭开了这通电话的真实意图，“其实啊，你们副经理向我推荐了你接他的班，你平日里的表现我也看在眼里，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员工。我已经向上面提交了提名，并且已经通过了审批。”
“也就是说，明天你来，就是直接上任副经理的岗位了。”
张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谢段经理的提拔与赏识，又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想见他。
很想很想。
慌忙打开手机，一则信息却心有灵犀般地推送了出来。他看见那个单字备注，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
“今晚十点，顶楼天台见。 ”
连带着发过来的地址是张晁家附近的一栋大楼，非常高，听说站在天台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景象。
一如他们当年那样。
张晁控制不住地笑了，迈步向约定的那个方向走去，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去见喜欢的人的话，要用跑的才行。
而且，被他遗忘良久的初心，终于在刚刚被他参破。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那个最重要的人分享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看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