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话杜十娘（完）》富贵闲人

2、第二章

　　第一章
　　啊！又忘了拉好窗帘，他这朝东的房间位于十层楼顶，只要不拉好窗帘，每天都会按时迎接阳光的普照……照得他睡不成觉！
　　“唔……”费力地缓缓起身，眼睛仿佛被胶水粘住似的，脑中也似乎盘旋着小鸟的叫声。范物理闭着眼慢慢地往记忆中的窗口挪过去——
　　嘭！
　　“痛死啦……”一个踉跄地跌倒，继而大叫起来。
　　呃——范物理的脑子在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后，开始死机，就这样坐在地上发起呆来，直到脑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呵呵，醒，了啊？感，感觉，怎样？’脑海里浮现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电波不稳般地伴随着呲呲咂砸，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绝对是他那个死人老哥的声音！这下子他完全清醒了，跳起来就破口大骂：
　　“感觉怎样？！你应该问我是不是还活着才对吧？该死的你们究竟把我送到哪儿了？我到底是不是你兄弟啊？你这样对我……”一肚子的怒火在看见满眼的古香古色后再也无法忍耐地大叫出来，这些是什么？褐漆的四脚圆桌，绣花的浅黄丝质被褥，上部镂空花纹的木床，两边还有黄色纱质帘子，还有，那个窗，那个门，那个人……
　　人！？
　　门口出现一个穿着古装纱裙的妙龄女子，莲步轻移地走进门，手中端着一个金色脸盆，盆边搭着一块白色毛巾。
　　“少爷醒了，可有不适之处？”说着将盆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双手叠合置于身前站在桌子旁。
　　“不适之处？有啊有啊，我饿了。”管它在哪里，填饱肚子最重要。范物理立刻一脸的献媚，他不知道到了哪里，不过既然被人叫做少爷想必还是有口饭吃的。如果他没记错，系统也没有传送错，那么此刻的他应该是在万历年间的燕都，不，好像已经改名为北京了。
　　“少爷昨日出游，不慎跌落入了河中，老爷夫人都心惊不已。幸而大夫言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那女子笑意盈盈地说道。怕他一时记不起昨日的事，可是，是她的错觉吧，怎么少爷瞧起来有些怪怪的……
　　“跌入河？”范物理阴森森地回道。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那个不再吭声的大哥。
　　“你装什么死啊？说话！”范物理仰首对着空气喊道。自己的脑波已经被系统记录，且时刻被监控，所以他说的话大哥那边都听得到，然后他们会通过已经植入他听觉神经的感应器回话给他，而通讯器的开关就置于他的左耳垂。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他的，所以他才会答应他们当试验品，实在混不下去，大不了让他们把自己接回去。
　　没听见大哥的回话却看见那少女噗嗵一声跪了下去。
　　“少爷饶命！奴婢……奴婢也不知为何少爷会掉入河中。请少爷息怒，息怒……”那少女一脸的惊惶失措，险些掉下眼泪的样子。看得范物理一阵无力——
　　“起来起来，我没和你说话。”这个年代的人果然跪功一流，随时都跪得下去。还记得小时候过年让他跪，他立刻号啕大哭起来，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男儿膝下更是有黄金，为了黄金他弹了几滴泪……他那没良心的老哥此刻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奴……奴婢不敢。”那女孩依然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那你跪着好了，拜拜。”范物理懒得和她罗索，大步向屋外走去。饿死了，他究竟睡了多久啊……
　　“等一下，少，少爷，你不能就这样出去啊！”那女子眼见着范物理就要出去，立刻站了起来。
　　“哦，肯起来了？为什么我不能出去？”范物理回头笑了笑，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首次微笑，显得轻松。他本就属于随遇而安的类型，只要不是有生命危险他都不会太过计较，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才会挑他来做这个试验。其实他并不是十分地排斥这个试验，因为他爱玩，又贪新鲜，只是一听见物理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算了，反正来都来了，就这样吧！
　　“请……请少爷更衣。”那女子小声说道，依然低着头，乖巧的模样。
　　“哦，好啊。”冲她灿烂一笑，继而愣住——他的衣服，好像不是身上这套吧……
　　“你，帮我换的衣裤？”
　　“是的，一直是奴婢服侍少爷更衣的。”说着拿起放在床边的青色长衫开始为他穿衣。很是利落地合衣、系扣、缠上腰带，动作迅速而娴熟。
　　好，很好。一来到这里就失去了贞洁……范物理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让个女人为他脱衣服，还有裤子！天啊……他还是个纯洁的青年啊！毁了，毁了，他的纯洁就这样毁在他老爸和老哥手上了。这回亏大了……
　　“少爷……你没事吧？”怎么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她又做错了什么吗？少爷真的很奇怪，不似平时的温文尔雅，也少了那份谦和书生的气质，反而……好凶的样子。
　　“拜托你别再跪了，我怕你了行不行？”真是受不了，那女孩一脸委屈地又打算往下跪的样子，看得他头疼，不禁抚了抚额角，再让人拜下去他会提早归天。
　　“喂，这里是北京吧？”如果他没记错好像是听到电脑说什么‘空间偏移’之类的，希望不会偏得太远……
　　“呃……当然不是，回少爷，这里是你家。”说着，开始润湿毛巾，同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少爷莫不是在戏耍于她？
　　‘臭，臭小子，别，说话，听我，我说。’耳中传来老哥特意压低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追踪到，到你，你的位置，了。’范物理认真地听着，僵硬地直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信号突然中断，没有吭声，也没有注意到那婢女正在帮他擦脸。
　　‘你现在，处，处于经度120.58，纬，纬度30.01。’
　　“然后呢？”以为告诉他经纬度他就可以了解自己所处位置了吗？当他电脑啊！
　　咦……什么然后？怎么今天少爷的话她多半都听不懂呢？阿碧紧张地看着少爷的脸色，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少爷果然不正常，还是再请大夫瞧上一瞧的好吧。或者是先去禀明老爷再做定夺……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碧紧皱着眉头僵硬地洗毛巾，不再说话。
　　‘让你别说话！’喝！这句话倒是传送得顺畅无误，范物理在心中咒骂着，刚才那几句断续且模糊，还伴随杂音，听得他耳朵都长了！
　　‘你，在，浙，江，绍兴……’
　　“啥……”范物理有气无力地打算回话。
　　‘闭嘴！’果然，骂人的信号都传的很干脆。‘你现在，有……麻烦！’
　　范物理一脸的镇静，没太大反映，索性坐在椅子上慢慢听。有麻烦？好啊，总比完全没事干地到处闲晃体验生活好吧，来到另一个时空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荣幸。范物理在此时竟然笑了起来，很开朗地笑意挂在唇边。看得阿碧一愣，他……笑了，他在笑什么？阿碧的脸色渐渐开始泛白。
　　‘你在高兴，兴什么！给，给我听着，装，失，忆！’
　　啊？装失忆啊，不怎么有创意。范物理悄声暗暗说道，不如装疯比较好玩……
　　‘你装疯试试看！看我会不会让你在那边疯一辈子！’
　　哇咧……这套信息传送系统果真很会挑吔，凡是这种信息传送起来真的没有半点杂音！厉害，他首次觉得物理果然有神奇之处，竟然可以让系统识别说话人的语气来选择传送效率和质量。啧啧……不得了。
　　没，我随便说说……范物理用几近耳语的声音低喃道，看见旁边的女孩一脸的无措，再次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遭……下，次再说，信号，不，不稳定……记住！不，可以，改变历史！’耳中的呲咂声逐渐变大，继而消失，连同他老哥的声音。唉，大哥果然不同凡响，连他遇到什么麻烦都没说就告诉他解决的办法，真当他是电脑只知道听从命令执行呢！
　　改变历史？他倒也想呢，如果他有这个本事的话，大哥还真是瞧得起他，这种夸张的话都掰得出来。当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明皇帝啊……
　　算了，他照做，他一向很‘乖’的。
　　“喂，我失去记忆了。”大手一挥，对着站在一旁的女子说道，显得豪爽得很。看见那女子一脸的呆愣，一双大大的眼睛有些空洞。不一会儿，只见这女子惊呼一声窜出门。原来小脚也是可以跑这么快的……范物理闲闲的坐在桌旁，拿起桌上的水壶，对着壶嘴喝了口茶，没感觉古代的茶和现代有什么差别，他的味觉不怎么灵敏……那么应该也不会吃不惯古代的饭吧？
　　啊……好饿哦，应该先吃饭再说的。
　　范物理软塌塌地趴在桌子上，两手直直地垂在身侧，手指几乎碰到地面，脑袋和肩部搭在桌面，半闭着眼，一副无赖相。等着他们叫大夫……其实叫饭菜来更对他的心意。刚才那名婢女叫他少爷，他虽然不是学历史但还是有些常识的，古时只有尊贵之人才被家仆叫做少爷小姐之类，而老爷夫人之徒大概就是少爷小姐的爹妈了吧，这么说，他还有一个老爸要叫……
　　“大夫，请快一点……”
　　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不只一个人，果然是‘少爷’的命宝贝。不过，他是怎么成为这个少爷的？
　　“甲儿，你哪里不舒服？”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关切地看着范物理，眼中仿佛泪光咋现，一身的锦衣华服显得尊贵。不过，她在叫谁？不要告诉他那是他的名字哦……叫范物理已经够难听了，什么甲儿假儿的！
　　“你是谁啊？”范物理很没精神地抬起头看着这位妇人，以及她身后的一干人等。好大的排场啊，四个人吔，以前他生病的时候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甲儿……你，你连为娘都不认的了吗？”那夫人眼中的泪水终于冲出眼眶，只见她仿佛受伤极深般地踉跄一步向后退去，之前那个丫鬟赶紧扶住她微颤的身躯。
　　“大哥，你当真不认的我们了？”她身后一个俊挺的青年轻声说道，一双剑眉紧蹙。
　　大哥？哇咧……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人叫他大哥，在那边都只有作小的份，整天被人呼来喝去的当跑腿。呵呵呵……终于该他当回老大了！
　　“我也很想认识啊，你告诉我吧。”说着二郎腿一翘，脑袋微微一偏，双手环胸，青色长衫下的腿竟然还一晃一晃的，俨然的大少爷样。
　　呃……怎么大哥，看起来变化好大。那神态，那姿容，那语气，从来不曾见过。记忆中的大哥总是一派谦恭有礼、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说话的分寸也拿捏得不差分毫，语气更不曾如此地轻浮失礼。天——不过是不慎跌入河中，怎生的如此异变？
　　“让老夫瞧瞧。”最旁边的一个老人急忙挤上前，伸出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探向范物理的额头，一会儿喃喃道：“没有感染风寒啊……公子可否让老夫看看脉象？”
　　“看吧。”说着很爽快地伸出手，放在那老头面前。好可怕的手指哦，范物理在心底暗暗想着，等他老了以后也会有这样一双手……呕，一想到自己这双舞文弄墨的芊芊玉手也会变得那么粗糙不堪不禁心中一阵发怵，打了个寒颤……
　　“哎呀！公子果真身体不适，寒颤一过便是风寒了。不过……”那老人皱着眉头，好像是在皱眉头吧……那一脸的皱纹实在看不出来有没有蹙眉。
　　“大夫不必顾虑，请直言。”那青年沉声说道，神色凝重。
　　“公子并无外伤，脉象也平稳正常。实在……不似失忆之人啊！”那老头面露难色，声音沙哑地说道。
　　哈，这样就看得出来他有没有失忆，如果让千年后的那些拿着仪器东测西测、折腾半个月才出得了结果的医学专家们看见了，还不集体自杀啊？
　　这怎么办，被看出来了……范物理撇了那老头一眼，脑中慢慢盘算着。
　　“可是他，的确不似先前的甲儿啊……”那老妇人微微颤抖得轻声说道，眼睛直直地盯着那老头。
　　“这……老夫也……”
　　“大夫，可有看出吾身此刻，何处最为不适？”范物理开始文言文，这叫入乡随俗，扮失忆可以，但他不能被当成外星人。这些人封建迷信得很，万一当他被妖魔附身，然后拉出去僧棍一百下，他可就不是时空转移，而是世界转移了。
　　“这个……风寒之前，理应是内寒外热。”
　　“非也，吾只觉腹中空无一物，口中酸意陡起，有着翻云覆雨之累，欲呕不能。”范物理微笑着说着，作出无力之势，低垂着头。装病——他的特长！况且他现在真的很饿，也真得很没力。
　　“呃……这……”那大夫脸色泛白，微微后退，已然放开了把脉的手。他的确没有从他的脉象中看出腹疾啊。
　　“这位大夫，吾虽无法忆起大夫身份，但自你面容来看想必是已逾半百，不必介怀这小小谬误。”说着冲他微笑了一下表示安慰，言下之意是他已经太老了，误诊也很正常。看见那大夫欲哭无泪的表情，仿佛想要夺门而出。范物理为了强忍住笑意不禁抿了抿唇，而他这个小动作看在众人眼里却成了即将呕吐的前兆。继而，所有人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了，一齐看向那老大夫……
　　“这……唉，老朽老矣，愿向夫人请辞。”想他在这李府做了二十来年的大夫，虽不至于医术万无一失，但也不曾出过如此偏误。果真是老了啊……
　　“聂大夫切勿妄自菲薄，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你的医术了得，李府上下又怎能无病无灾。”那夫人温柔地笑了笑，继而说道：“阿碧，带聂大夫去帐房，拨出五十两纹银。”
　　呼……吓了他一跳，听了前一句话还以为要让这老头继续治他的失忆呢，范物理有些内疚，毕竟害人家丢了饭碗。算了，他把脉把得这么准也不怕找不着生意，只要别真的以为自己年老技穷就好。
　　“谢过夫人，夫人公子请保重……老夫，告辞了。”说着叹了口气，跟着那个叫做阿碧的婢女缓步走出房门，那背影显得有些凄然。范物理暗暗吐舌，心理默念阿弥陀佛。
　　“大哥，二弟再去另请大夫为大哥诊治。”那青年说着就要往屋外走去。
　　“不必了，你们先告诉我，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很重要，在饿死之前他得知道自己的墓碑上会刻着谁的名字。
　　“唉……甲儿啊……”那老妇人声音沙哑而颤抖，缓缓以手巾掩面，想必是在流泪了。
　　“娘，你先且回房歇息，让殷儿同大哥略说一二。”那青年轻声对老妇人说道，眼中是浓浓的不忍和担心，生怕他娘有个什么闪失。
　　“唉，好吧。别谈太久，让你大哥多多歇息才好。”
　　“娘放心吧，殷儿自有分寸。”
　　“唉……作孽啊……”说着便一步三回首地走出了房间，时不时地拭泪。看得范物理，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好像在看立体电影的古装肥皂剧。
　　唉……他要哪辈子才吃得上饭啊——
　　那位俊朗的青年面带忧郁，浅皱眉头看着范物理，走到他身边坐下说道：
　　“大哥，我是李殷，你的二弟。可有印象？”
　　“没，不过，我说二弟啊……”范物理面露难色，皱着眉头说道。
　　“大哥有何不适？”
　　“不，我只是觉得，咱哥俩好久不见，是该叙叙旧……”
　　“大哥，我们昨儿个才见过。”果真忘得很干净啊。
　　“嗯……单是聊天，你不觉的欠了些情意？”
　　“啊？”什么意思？
　　“如果能配些饭菜，不是更能体现咱们感情深？”
　　“呃……”
　　“二弟啊……我好饿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