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杜圆舞 ...
-
这城市有时大得叫人心里恻然,寻一个人时蛛丝马迹也无;有时又小得叫人吃惊,不知作何表情。
梁宵宵用筷子敲舒一润:“嘿,好运气。”
“什么?2012我们会逃过一劫?”
“不,看那边桌上,俊男靓女让人赏心悦目。”
舒一润顺着梁宵宵的眼神看过去,杜卿格同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子亲密地相视低笑。。
“舒一润,你看那男人,一身白衬衫何等妥帖,此时他全世界入不了眼,只余女子一人了。”
舒一润大笑:“不,他对每一届女友皆如此关怀备至。”
梁宵宵大吃一惊反应过来:“他是——”她点头不迭,叹息:“舒一润,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会魔障了。那男人有这个资本。”
她俩声音喧哗,引来那桌注目,杜卿格看到舒一润,眼神闪了闪,俯耳向女友说了什么,朝这桌走来。
他在这桌站定:“一润,好巧,至高兴见到你。”他朝梁宵宵点头致意。
舒一润心里恻然,拒绝同杜卿格寒暄。
梁宵宵被杜卿格漂亮外表迷惑,不忍心叫英俊的男人尴尬,开口替舒一润寒暄:“你好。我与舒一润一起实习,别人请客吃不到饱饭,来这里大快朵颐。”
杜卿格会心微笑:“你们在第一次,应该将脸皮加厚一吋,如同蝗虫过境,横扫整个饭桌,大抵日后也没人会不识趣请你们吃饭。”
梁宵宵咭咭的笑,舒一润突然抬头:“你这次女友至为乖巧,比以往几届叫人顺眼,恭喜你,品味略有提高。”
杜卿格吃惊:“不,她不是我女友,她是我妹妹。”
“呿,杜卿格,情哥哥情妹妹的男女游戏已过时。”
杜卿格真心诚意:“她是我的亲胞妹,杜圆舞,同你年岁相当,暑假我带她游玩散心。好了,你们慢吃,我先走一步。”
舒一润觉得无以言状的开心,添了一碗饭。梁宵宵脸上一直挂着的揶揄的笑容,此刻看来也不觉刺目。
饭毕结账,前台小姐微笑:“你好,你们这一桌已经由一位先生结过账了。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梁宵宵说:“哗,舒一润,他不仅英俊,还风趣大方,会有大部分女人企图在他脚踝处系一根绳,脖颈处套一个圈,你工程浩大。”
舒一润说:“从概率学角度来说,我已知道这是不可能事件。”
“不要妄自菲薄,你看他同你解释那不是他女友,若是旁人,何须解释。也许他潜意识里将你看做在意之人。你知道潜意识力量之巨大,只待你去开掘。”
舒一润失笑:“你真精灵。”
梁宵宵喟叹:“这世界五色缤纷,声响娱乐唱做俱佳,谁甘心早早归家洗衣做饭。舒一润,你须得理解他。”
多可怕,他玩心尤重,她却要理解他,跟在他身后祈祷哪一天他会回转头来,舒一润安慰自己:不要紧,我还年轻,等到飞蛾扑火的热情缱绻焚烧殆尽,剪一个短发重新再来。
舒一润厌恶医院消毒水气味,回家洗了好几遍头发指甲,从手机里寻出杜卿格的号码,拇指按在通话键上,最终没有按下去。她平常从不打电话给杜卿格,她知道人的底线在哪里,太过频繁的骚扰只会叫人心生恐惧,渐而远离。
这一夜她做梦,梦里杜卿格坐上一架飞机,轰隆隆起飞,她在机场跑道上追,踉跄跌一跤,在梦里大哭出声,终止醒转。
她冷汗涔涔,打电话给白千张:“杜卿格是否已离开本市?”
白千张自睡梦中惊醒:“你又癫了。他好好的,不过他妹妹不见了。”
“不见是何意?”
“离家出走,遍寻不着。”
舒一润张大嘴:“是否需要去电台登寻人启事?”
“不用,他已发动言陌等人一同寻找,你可见过他妹妹,杜圆舞?”
“只是一眼。”
“一眼好过没有,你平常也多注意在街上寻找。”
“也许她已离开本市。”
“不,她出走时没有带钱包。另外,她之前被确诊为轻度抑郁。”
舒一润再次张大嘴巴:“也许我该去西湖边守着,打听是否有人‘失足’落水?”
白千张斥责:“舒一润!她是杜卿格胞妹,说话要留口德。”
舒一润放下心来,她想到的不是杜圆舞,而是杜卿格至少这段时间不会离开了,转念间骇然,多么恶毒的心思,她的癫狂蚀入骨里还未自知。
她打理好自己,骑车去医院上班。头天跟着季医生查房,记下病人的名字、床号和诊断,努力将名字同他们的脸孔对上号,季医生偶尔回头交代“等会给病人做一个血生化”,或者“加用阿普唑仑,停用司瑞康”等,她通通在本子里记下。
在心身科的工作比心理测量室要忙碌许多,仅仅交班查房便花去一个小时,接下去还要改药开医嘱,开化验单。梁宵宵走进来,向舒一润抱怨:“汪老师查房查了一个小时,我立得脚要废了。”
她脚上一双二吋的高跟鞋,细细长长摇摇欲坠。
舒一润微笑:“日后不穿便好。”
“现代男性均爱看女性穿高跟鞋,最好渔网状黑色丝袜配大红高跟鞋,抢人眼球撩人欲望。”
“也有喜欢清纯者。”
“清纯是另一种肉感,脱不了原始肉欲。”
舒一润讶异:“梁宵宵,请问你贵庚?竟似阅人无数。”
梁宵宵笑:“我日前做一项关于男人的劣根性课题,考虑申请经费。”
“大抵被驳回,你忘了官员大多为男性了吗?”
两人笑成一团。
护士走进来敲敲门:“有新病人了,医生们,你们谁收?”
季医生抬头:“我收吧。小舒,和我一起去听病程,这次大病历你写,写完交给我改。”
病人是一个年轻男孩子,由父母陪同进来。舒一润走过他身边时,他讷讷抬头:“医生,你的钢笔有没有碰到我?”
舒一润大吃一惊,她的钢笔稳稳插在胸前口袋,她说:“没有。”
她坐到季医生旁边,男孩又开口:“医生,你的钢笔有没有碰到我?”
“没有。”
如此重复几次,他终于不问了。舒一润心里有底,拿过他的门诊病历,诊断写着:OCD,果然是强迫症。
病人的叙述极其迟缓,一句话一件事,有时会重复许多次,舒一润一直在记要点,一个半小时后,季医生对护士和舒一润说:“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就到这里吧。”舒一润的要点已经记了满满三页纸。
季医生把一叠纸给舒一润:“下午我休班。我会把首次病程录写好,你写大病历,要在24小时内写完,体格检查表和家谱图也要写。你是从心理测量室转过来的吧?那把我长期医嘱单上开的阳性、阴性症状问卷也填好,以后一周评一次。还有,开全套的化验单。”
舒一润骇然,季医生丢下一堆纸张离去,梁宵宵窃笑:“舒一润,你真叫人怜悯。第二天便收新病人,我只需看完老师给我的杂志。”
“得意太早,你们迟早也会收新病人。”
“捱过一天是一天。”
舒一润没有空理梁宵宵,事情太多,她一口气开始处理。全套的化验单,血生化、尿生化、脑电图、心电图、甲状腺激素性激素全套、骨密度测试、彩色多普勒……舒一润一边开一边想,这一套检查下来,身上要多几个窟窿,简直要人命。
她埋头苦写,钢笔墨迹淡去,没有了钢笔水。她抬头去灌墨水时,才发现居然已是下班时间了。
梁宵宵说:“走吧,明日再来。”
“我想今日弄完。”
“何必如此拼命。在企业的实习生大抵有工资饭票,我们在医院反要给医院交钱,且离二十四小时才过去四小时。”
现代社会多现实,一切与经济利益挂钩,谁也不肯吃亏一分。
舒一润记挂家里冰箱酸奶,被梁宵宵说动,整理好做了一半的工作,骑车回去。
南山路边中国美术学院的建筑与众不同,这所学府在西湖边,两边酒吧营造出浓厚的艺术氛围,舒一润每经过此处便要瞻仰一番,她出生便无艺术天赋,因此对里面师生抱有一种极其神秘的崇敬感。
她眼光自学院里走出来的一个英俊男生身上移到了一辆熟悉的车上,杜卿格的宾利。
她停下车走过去敲玻璃窗,里面蔓延出一股烟味,烟灰缸里几只烟头,杜卿格眉头深锁,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一润。”
舒一润斟酌词句:“你在此等新交女友?”
“不,圆舞有好友在此处,我来同她打听,圆舞可能去何处。”
舒一润想起走失的杜圆舞,心里恻然:“可有打听到信息?”
“没有。圆舞与她许久未联系。”
舒一润看失意时的杜卿格,他英俊脸庞半笼在车窗里的阴影处,眉头因为紧锁深深凹陷下去。她伸出拇指,指腹按在那凹陷处,缓而向两边轻轻摩裟,舒展开他两道漂亮眉毛:“我会帮你找。请你振作。”
杜卿格愣一愣,抓下她的手,脸上浮出温和笑意:“谢谢你。我自会处理。”
他又变回原来的杜卿格。